第三章 似梦幻泡影（二）
李墨白这个人，虽然长得极为出色，几乎可以打满分，但是因为失去大部分记忆，所以平常表现跟潇洒倜傥半点不着边，甚至有些木讷，用神秘黑衣女郎的话说，“有些不太聪明”的样子，这让他的魅力大打折扣。陆昆仑起先对他极为欣赏，恨不得立即把他弄到手，弄到床上颠/鸾倒/凤一番。不过一番挑逗之后，发现这家伙居然不解风情，呆头呆脑的，不由大失所望，一腔情欲化为乌有，不仅如此，还处处看李墨白不顺眼。
陆九歌说陆昆仑这是之前在情场猎艳中百发百中，从来没碰到过一个撩而不得的，所以对李墨白的无动于衷心生怨恨，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很影响道心，非常要不得。陆昆仑听了更生气，但是不能打陆九歌，想打也打不过，所以就想打他李墨白一顿，好好地撒撒胸中闷气。陆昆仑七窍生烟的样子逗得陆九歌笑得打滚。两个人最后在床上抓胸拍屁股、嘻嘻哈哈滚作一团。两个人从小打闹惯了，不知道这番香艳的场面要是被男人看到会是怎样。
陆昆仑练双修的，所以身边男性道友不断；陆九歌却是从小练童子功的，所以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在男女之事上陆昆仑做陆九歌师祖都有余。陆九歌也不是对男女之情不感兴趣，她经常拉着陆昆仑聊房中细节，陆昆仑汉语极好，描述得绘声绘色，什么九/浅/一深、老树盘根，听得陆九歌一张俏脸红扑扑的，陆昆仑就说她发骚了发骚了，紧接着就是一阵打闹。
陆九歌对李墨白的潜力相当看好。毕竟，墨七七和火云儿都在他的身上下了很大的本钱。若说江湖上的女子能如入她法眼的，也就这两人了吧。
先说墨七七。
一百多年前，“鬼舞刃”在唐王口中，是与上方山“天罡七星剑阵”相提并论的武功。当年那场惊天之战详情并没有流传于世，但是从后来唐王论功行赏来看，黑衣女侠一个人的功劳，至少与上方山七剑仙拿命换来的功劳是并驾齐驱的——前山位置好，但是面积小；后山位置略差，但是面积大。
这是唐王心中的一杆秤。
在之后的一百多年中，“天罡七星剑阵”继续在江湖上大放异彩，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剑阵。但是“鬼舞刃”还是只存在于唐王口中的神奇武功，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
一直到近些年横空出世的墨七七。
传言“鬼舞刃”只守不攻，她若杀死对手，用的也是防守的招数。世人只见过那诡异的“鬼舞”，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刃”。
传言墨七七在使用“刃”之前会出言示警，此时对手若知难而退，墨七七就会放他一马。
声称见过“鬼舞”的人，都是知难而退的人。至于为什么没人说见过“刃”，原因只能有一个，就是见到的人都死了。
而那个远在南国的火云儿，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名气比她俩还大，一张神奇的大弓，射出的箭像一道光，加上比世上所有人都快得多的轻功——只有她打你，没你打她的份。传言中她有一头银色长发，一身雪白肌肤，眼睛像天空一样蔚蓝，一张媲美传说中精灵的脸，整个天下都有她的传说。
蓝采真来自南国，但是据说南国第一美人是火云儿。这也难怪，北国出壮士，南国出美人嘛。就在这个院子里的小寡妇穆秋娘，据她刚刚打听的，也是南国人，其姿色之美，连自负美貌的她也自叹有所不及。那小寡妇的丈夫据说死了两年了，她生活拮据，却不肯改嫁。这在北国人看来大可不必，但是南国人却觉得天经地义，要守贞洁妇道，毕竟南国尊的是儒教嘛。
这些都不必跟陆昆仑说，陆九歌心里并不希望李墨白爬到陆昆仑的床上，虽然这时她对李墨白还谈不上喜欢，顶多算是好奇，好奇那个顶顶好看的皮囊之下，是否还有着她还没发现的过人之处。其实对这世上大多数女人来说，顶好看的皮囊就够了。不过，陆九歌不在那个大多数里面。
李墨白只是意外的发现，陆九歌来这里是冲着白衣剑客来的。
白衣剑客的名字叫柳生静云，来自南国柳生家族，其家族在南国世代为将，不算是江湖中人。所以柳生家族在江湖上名声不显。
在不久前，柳生静云已经被柳生家族公告天下，将其逐出了家门。原因是，作为皇宫侍卫长的他，在几个月之前擅离职守，突然不辞而别。并且，他不尊祖训，私自踏入江湖。
柳生静云因为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他在江湖上几乎没什么名气。但是，他既然能成为皇宫的侍卫长，当然身上有着惊人的艺业。要说卧虎藏龙，又有哪个地方比得上皇城？
他擅离职守，私自踏入江湖，头一件事，居然是万里迢迢，跑来上方山闹事。
他第一次到上方山，是蓝采真来到上方山后的第五天。蓝采真也来自南国。他来到上方山，就是为了带走蓝采真。不过蓝采真不肯露面。
他有些胡搅蛮缠，这一下激怒了上方山。双方打起来了。
柳生静云在上方山的第一战就轰动天下。他单枪匹马，连挑上方山十一个高手，其中有六人，居然是上方山六个观主！那都算是一流的高手了。
他最后是败在由七位观主的组成的“天罡七星剑阵”之下。这个剑阵可斩千军万马，他输在这个剑阵下，没人感到意外。
不过，经此一战，有了一种说法：“上方山上单打独斗没有能赢柳生静云。”正是这个说法，让柳生静云名动江湖。
柳生静云第一战战败之后，养剑三个月，又卷土重来。不过这一次的大战发生在神秘的月城湖，没人看到战况，只知道他大败而回，差点丢掉性命。
听陆九歌说，这一次他是败在了上方山的护山法阵之下。江湖上一直有个说法，上方山符篆术第一、奇门遁甲术第二、剑术第三。看来这次他的运气不好，误闯了上方山以奇门遁甲布下的杀阵了。
陆九歌在江湖上名声极好，一言九鼎，她说什么世人就相信什么。所以柳生静云第二战败在奇门遁甲上，应该是无疑了。
柳生静云第一次上山的时候，陆九歌其实在山上，只不过她没出手。那时，在她看来，柳生静云不过是又一个陷于蓝采真美色、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而已。他完全没有按江湖规矩来，居然上山抢人，这种人不管他本事再大，上方山都可以让他有一百种死法。陆九歌自然不会跟这种人动手，因为他不配。
事后他的武功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让她对柳生家族产生了兴趣。上方山山顶的登天阁是上方山上的藏书阁，有各家经典，也有各大门派的秘籍。这是自陆家老祖以下众上方山弟子近两百年来在江湖上收集的，藏书之丰，在各大门派中稳居前三。
但是关于柳生家族的，只有一段简短的介绍。
柳生家族来自东海岛屿，一百多年前突然举家迁往南国都城，归顺南朝。
在他们归顺南朝之前的一百多年间，江湖上有一个秘密的刺客组织，传言就是东海柳生家族控制的。柳生家族最著名的“忍术”，就一种暗杀术。据说，最高境界的刺客可以隐藏在虚空之中。还有一种格斗术，叫一刀流，柳生家族刀剑不分，刀既是剑，剑既是刀，这种刀术极为凶狠，擅长发出无形剑气。练到高深境界，武者手上无刀，以剑气凝结成刀。
但最神秘的武功，据说也是柳生家族最厉害的刀术，称拔刀术。有传言称，这种刀术，最厉害的武者可以养刀十年，十年不拔刀，一朝拔刀，拔刀则必杀。
柳生静云起初与上方山的人一对一单挑时，只用了从手上发出的无形剑气，他随意挥洒，众人便一一败下阵来。陆九歌知道，以这种剑气伤人，需要双方实力非常悬殊才能办到。无形剑气离开身体之后，劲力就开始逐渐衰减，越远则劲力越弱。若一个人站在远处，以较远的距离以无形剑气与对手的实体刀刃相抗，就说明他的功夫远在对手之上。
直到七位观主使出“天罡七星剑阵”，才逼迫柳生静云使出了真正的“一刀流”。他将剑气凝结成一把真正的剑，确切来说是刀，那是一种双手握柄，刀身如剑身一般狭长，但微微弯曲，并且只有一面开刃的兵器。双面开刃为剑，单面开刃为刀。
这是剑气里面最高深的功夫，相当于以身铸剑，人就是剑，剑就是人，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柳生静云施展一刀流时，整个人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极为狂野，极为凶狠。进退如电、大开大合之间，口中发出极为狂野的嘶吼。
不过他还是败了。但是在目睹了如此凶狠的刀术之后，那些与他交过手的人都庆幸他没有一上来就使用这种刀术。
一刀流这种功夫，在南北两国的江湖中，都没有将之列为最上乘的武学。原因是一刀流只是一种杀人术。上乘武学讲究分寸感，在开始动手到“杀掉对手”之间，还有很多适可而止地方，比如点到为止、让对手知难而退，等等，这就是分寸。而一刀流每一招都只为杀掉对手，中间缺乏分寸感。
但若单以杀人来说，一刀流超过世上大多数上乘武学。
柳生静云从始至终没有施展“拔刀术”。
拔刀术在柳生家的武者中，习得的很少，会的，一生拔刀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因为拔刀一次后，需要养刀数年。柳生静云在上方山上没有施展拔刀术，原因可能有四个：一、他不会；二、他不久前刚拔过刀，刀还未养成；三、他没有把握拔刀后能赢；四、他不想杀人。
柳生静云第二次上山，是想偷袭，应该是使用了“忍术”，想偷偷潜入月城湖，带走蓝采真。不过他误入了杀阵。杀阵要发挥出杀伤力，是需要有人操纵的，不然只会困住人，不会杀人。那天没人知道谁在操纵杀阵。他在深夜陷入杀阵，直到次日傍晚才脱身，身中十三剑，剑剑入骨。陆九歌认为柳生静云并非被人放出杀阵的，而是自己逃出来。在不懂奇门遁甲的相生相克之道的情况下，要逃出上方山护山法阵比登天还难。
正是以上的原因，陆九歌对柳生静云产生了兴趣。
真正的剑道高手，不会放过任何一次磨练剑道的机会。好的对手就像磨刀石。越是高手，越是缺乏好的磨刀石。对于陆九歌来说，柳生静云就是一块绝佳的磨刀石！
柳生静云看上去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安静中甚至带点忧郁。他白白净净的，中等个子，身材匀称，整个人看上去很温和，让人觉得很舒服。不过，这只是他其中的一面，见过他另一面的人知道，他就像猛兽一样狂野。
他昏迷了三天三夜，主要是陆九歌在亲自照料他。她带来了很多名贵的疗伤药品。她还请来山上最好的医道高手，与她一起制定医疗方案。陆九歌确实在履行诺言，在精心的治疗他。他确实也好起来了。第四天他醒了，之后一天比一天好。
他还是那么安安静静，带着点忧郁。他能起身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床上向陆九歌行了跪谢礼。是那种跪着、然后把整个身体折叠，严丝合缝地匍匐在床上的跪谢礼。
陆九歌看到那个姿势，心想你是猫吗，柔韧性这么好，能把自己折成这样？
“你不用谢我，我治好你，是为了杀了你。”
“那也是要感谢的，救命之恩如同再造，有机会一定要报答姑娘。”
“不用你报答，到时候拿出所有本事来就行。”
“那是一定的。为了报答姑娘，我一定好好打，争取·····争取杀掉你。”
“啊？什么？”
“死在真正的勇士手上，是一种荣耀，我也盼望着全力以赴之后，能死在姑娘的手上！我想姑娘跟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陆九歌噗呲一笑，道：“我可没这么想，我只是想杀死你。”
“啊，这样啊。”他又拜下去，五体投地，“那我会像勇士一样战斗，争取……争取……”终于把“杀死你”三个字咽回去了。看来这个江湖上的人的想法，跟他柳生家的不一样，没有把死在真正的勇士手里当作是荣耀。
“起来吧，别老趴着。”她突然觉得这个人不像是一个讨厌的登徒子，反而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是。”他直起上半身，跪坐在床上。
“蓝采真跟你是什么关系？”
“我爱她。”
“那她爱你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危险！”
“危险？她有啥危险？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是被抓上山的。”
“瞎说，抓上山的，她为什么在山上走来走去，不逃走？又没人拴住她。”
“我不知道，她一定被控制了，一定是这样！”
“你猜的？”
“猜的！但一定是这样！”
“你有病吧……”
“你不了解她，我了解她，她这个样子，一定是被逼无奈的！”
“我不了解她，你也不了解上方山吧？你把上方山当成什么地方了？”
“上方山有好人，也有坏人。总之，她一定是被迫的，我一定要救她出来！”
“哼哼，救人，我看是抢人吧，再说了，你有这个本事吗？”
“那就死在上方山上。”他又趴下去了，说：“对不起了，姑娘！”
陆九歌心想你死在上方山上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我在乎么？
“起来起来，你怎么老喜欢趴着呢？不管怎么样，好好养伤吧。”陆九歌带起一股香风，离开了柳生静云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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