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临无道双眉轻凝，目光深沉，眨眼时，眸中微不可见地漾出轻波，这细微的迟疑，棉铃是看不出来的。
棉铃也站在门外，无声望着他，像一具雕琢好的木偶，他不动，她便也没有动作。
临无道注视着她良久，久到他心中实在憋闷到不行，他方低低开口：“方才我说的只是气话，一时冲动，你别当真。”
棉铃歪了歪头，眸里两汪湖水风吹波动。
“临哥哥是在向棉棉道歉吗？”
临无道轻敛目光，别过头去。
棉铃轻巧一眨眼，忽然弯起眸，小步跑到临无道跟前抱住他，仰头笑似暖日。
“棉棉没有生临哥哥的气，棉棉已经想明白，什么叫做亲人了！”
她小脸上的红润已恢复正常，只留有一些浅浅的水渍，在长明灯下透着亮。
临无道长睫低垂，就算她明白，他却也无法感受。
他蹲下去身，拇指轻拭棉铃的脸蛋，将那泪痕抹消。
“但是临哥哥的话，棉棉也会记住……男女什么不亲，棉棉跟自己睡！”棉铃抓了抓脑袋，忘了那句话究竟怎么说，但总之就是不能再和别人住在一间屋里。
临无道面容平淡，内心却漾过轻波。她分明都难过成那样，却还记着他的叮嘱，实在是……难以设想的懂事。
反观他自己，却只是久久郁燥，甚至不如一个孩童透彻。
临无道兀自叹气，闭着眸思忖自己如今怎的变得如此多心，若说这一切都是来源于这孩子莫名的蛊术，那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蛊术已登峰造极，连他都抗拒无用。
棉铃见临无道似乎有些苦恼，她眼睛溜溜一转，心想是不是自己太亲爹爹，又差点和临哥哥顶嘴，而让他不开心了？
毕竟如果她的爹爹去亲近别的小孩儿，而将她撇在一边不管，她也一定会失落的。
她伸出手按在临无道的眉间，似是想将他的烦恼抚平，她弯眸灿笑，露出小巧白牙，“棉棉已经明白什么是亲人，所以棉棉知道，临哥哥也是亲人！”
临无道那自持淡定的脸终于不再平静，像是无形的防护被击碎，被迫只能将内心的触动暴露出去。
他定定看着棉铃的脸，那笑容便在他心底发散，驱赶了一切阴霾与苦厄。
亲人这个词，放在他身上，陌生至极。
但此刻，他却没有任何心思去反驳抗拒，也丝毫不觉得可笑滑稽，反倒甘之如饴。
棉铃疑惑地歪了歪头，小手在临无道眼前晃了晃。“临哥哥怎么发呆了？”
临无道视线扩散，轻描淡写地将那份专注与触动盖去，他伸手落在棉铃头顶，淡然抚了抚。
“早些休息。”
“啊……噢……”棉铃呆然看着临无道起身又离去，感到一头雾水。
刚刚他是怎么了？
次日一早，棉铃便催促自己起床，穿好衣裳跑到了印双涟的住处。
印双涟开门看见脚底的小团子，当即便暖洋洋一笑，“小棉铃，这么早？”
“要和爹爹一起出门。”棉铃刚起床，小脸讷讷的，双眸却晶亮。
“就这么披头散发的？让那些魔头瞧见，还不说我将你拐了。”
印双涟明朗笑着，将门关上，一眼望见院中的石桌石凳，抬起下巴示意道：“坐过去。”
棉铃立刻张扬双臂跑了过去，衣袖摆动，像是疾驰的风筝。
她两手一撑，蹦到石凳上坐着，印双涟闲庭信步，走到棉铃身后，掏出一把木梳理顺棉铃的头发。
梳齿划过头皮的感觉，舒服得让棉铃双眼眯眯。
印双涟动作稍停，眼睫轻抬，扬唇轻笑。“魔尊阁下怎么在角落偷看，也不上前来？”
他目光仍看着棉铃洁白似雪的头发，却已经察觉临无道来了。
随即墙角那处便现出一道藏青的影子。
临无道并未刻意隐匿自己的气息，他负手漫步走来，道：“何时动身？”
“扎完这个头。”印双涟轻抿着唇，侧目看向临无道，戏谑道：“要不交给阁下？”
临无道第一想法便是拒绝，他堂堂魔尊，束发都靠法诀，哪会给别人梳头。
棉铃偏过头来，透亮的眼望向临无道，藏着少许好奇和期待。“临哥哥，你会梳小孩子的头发吗？”
临无道只觉眼角抽了一抽，小家伙这般望着他，他哪能说不会。
恰在这时，印双涟已经笑吟吟地将木梳双手呈上，像极了老狐狸。
他堂堂魔域首领就没有办不到的事。
临无道一把抓过了木梳，不过是梳头而已，有何困难。
他一手拢起棉铃的白发，当即便意外了一瞬。
这发束握在手中，与抚她头顶又是全然不同的触感，发束细腻柔顺，亮若飞瀑，几乎要从他虚握的手中滑下去。
他挥动梳子，梳齿在发丝中毫无阻拦，真像是划过水流一般。
印双涟掐着下巴，兴致浓浓地看着临无道划了半晌梳子。
“我说阁下，这都一刻钟过去了，还嫌不够顺呢？”
临无道侧来目光，凉而锐利。
印双涟仿若未觉，仍旧阴阳怪气道：“再不将发束好，小棉铃便要睡着了，在下还赶着去完成任务，时间不等人呐。”
临无道低冷笑道：“丹圣难道不该一早出发，还在这里干等什么？”
昏昏欲睡的棉铃此刻清醒了过来，这两个人……怎么说话都怪怪的？带股酸味儿！
“这可是小棉铃昨日提出，要跟在下一同去探测那瘴气之地。在下总不该负了约，丢下她一人离去吧？”印双涟故作认真地说道。
临无道：“去处危险，她本不该跟着。”
印双涟：“可小棉铃一大早头也未梳便在我门口等着，我怎么能浇了她一腔热情？阁下你说是不是？”
棉铃此时昂起头来，两眼圆溜溜地望着身后的临无道，道：“临哥哥，我想和爹爹一起去。”
临无道胸中堵气，一个印双涟怪声怪气故意激他，这个小东西胳膊肘还老往他那拐，他要是一如从前厉声拒绝也便罢了，偏偏想到棉铃又要甩头跑到屋顶上哭，他一肚子的火便只能忍着。
他一手将棉铃昂起的头按了回去，撩起头发四面八方来回梳，动作飞快，干脆扎了个马尾，一气呵成。
“行了，赶紧走。”临无道双臂环胸不耐道。
棉铃眉梢高飞，脸蛋都像是往外拉宽了半圈。
她轻启樱唇，感激涕零：
“扎、得……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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