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过往
定亲下聘也才花了两天，而在这两日里，林逢春见都没有见过正主陈惜春一面，事宜全是他爹陈老爷跑前跑后。
估摸着他本人对这婚事是老大不愿意的，想到这里，在院中绣帕子的林逢春难免笑出声来。
坐在她对面补衣服的林奶奶抽空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奶，你说，陈惜春是不是不想娶我？”林逢春实话实说。
“他哪能有愿不愿意这一说，自古以来，哪家的儿女，遵循的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说，也就是你。”老太太摇摇头，和蔼的笑了笑，话中有责怪的意思，语气中却满是疼爱。
“也就是你啊，性子野惯了，做什么都得自己做主。不过这婚事儿细细说来，若不是那小子他娘去的早，你们两人只怕现在孩子都有了。”
林母从屋子里摸到外院，也笑说：“可不是，这兜兜转转，你们两人还是有缘的。”
林逢春忙扶着人坐下，这才问出心中的疑惑：“娘，你跟我奶打什么哑谜呢？”什么孩子，有缘，她从没听说过。
林母背靠在椅子上，阖上双眼，似是陷入了回忆中。
“这事儿说来话长，惜春他娘还在的时候，可是很喜欢你的。那小子还在她肚子中的时候，她啊，就常说希望肚中的孩子是个男娃娃，将来好讨了你做媳妇去。”
说到这里，又笑出了声儿，她继续说，语气中满是感慨：“你叫逢春，她儿子就叫惜春，所以说啊，缘分这两字，还真是没个定数的。”
知道自己娘和陈夫人关系好，但没想到居然好到定下娃娃亲，而她和陈惜春居然还能有这么一说。
“那按你俩的想法来说，你们倒是还挺愿意我嫁给他的？”
虽说家中都是由她来做主的，但定下这门亲事娘和奶奶没有反对也让林逢春感到挺意外的。
毕竟先前也有人上门说她，却都被老太太打了出去。
林奶奶解释：“这倒没什么好说的，那小子是爱闹了些，性子却是好的。”
林母也点头附和：“还算是个好儿郎，春娘你日后再好好教一教，定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性子好？好儿郎？坏不到哪里去？怎么感觉她奶和她娘口中的陈惜春和别人口中的不太一样？
林逢春现在也开始怀疑陈惜春是不是趁她不在的时候给她奶和娘下药了。
三人正絮絮叨叨说着从前的往事，院子外有人急声叫着林逢春。
“春娘，怎么还有闲心坐这里绣花呢？你家三个在村头跟人打起来了！几个半大小子滚在一处，拉都拉不住。”是住在隔壁的陈大娘，两家关系一直很好。
林逢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又安抚了奶奶和母亲几句，就气冲冲跟着陈大娘往村头跑。
等到了地方就见着村中的老人围在一处，还有几个年纪大点的老太太站在一边劝人，拍着腿直呼老天爷，急的双手双脚恨不得打起架来，奈何滚在地上打架那几个充耳不闻。
日头正烈，见这场景，林逢春脑中气血上涌：“你们几个，都给我停手！”
冲上去一把将骑在自家大弟身上的小孩提起扔在一边。
听见自家姐姐的声音，另外两个骑在人身上的小孩立马停手，堪称神速、飞速的低下头站在了一边。
被压住的人爬起来想打回去，刚站起来就看见了黑着脸的林逢春，顿时凝固住了，也低着头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但还有一个例外，林逢春看过去，那人缠住了三个孩子——身下骑着一个，两手一边还提溜一个。
身下那个小孩不太服气，四肢一起动往他身上招呼，他也不急，仗着腿长直接坐在那小孩的腿上，再双腿一伸压住了胳膊，最后再用脚将人的头卡住，完完全全制住了那小孩。
就这功夫，手上那两个也被他按的死死的不得动弹，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相当熟练，一看就是个打架的老手。
他嘴里骂骂咧咧：“敢跟小爷动手，今日不削你一顿你怕是不知道谁才是梨花村的老大！”声音带着少有的少年气，清冽、放肆。
现任梨花村老大林逢春：“那谁是梨花村老大？”
那人回过头来，语气中端的是理所当然：“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小爷……”他的话在看见身后人是谁后，直接卡住，然后乖乖站了起来，像只乖巧的大狗狗。
他个子很高，林逢春只得抬头，眯了眯眼仔细打量他一番。
一双细长的眼，眼尾微微上扬。皮肤比村中大部分姑娘还要白，因为心虚，他紧抿着唇，眼睫微微下垂，露出了藏在眼皮下的一颗小痣，长得意外的好看。
但浑身上下却透露出一种专属大龄熊孩子的傻里傻气。
“陈惜春？”这怎么长得跟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
“哼！”陈惜春别过头，心中发虚，不敢看眼前的姑娘。
“还哼？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跟小孩子打架，真有本事，给我过来！”说完又转头看向三个站成一排的弟弟“还有你们三个！”
三人齐齐一抖。
临走前又给那群围观的老太太们解释了一圈，让人放下心来这才把人带走。走前还想着得亏村中的青壮都在地里忙活，不然的话当着一堆人扯起来是真的麻烦。
林家院中。
一进院子林逢春就猛灌了一大杯水，跟那群老太太说了半天，有的耳朵不好使的还得重复，说的她口干舌燥。
拿了水在院中坐下，看着眼前的四人。
“跪下！”
三人没有犹豫，齐齐跪下。
“错哪儿了？”
大弟林探夏：“不该被人按着打。”
二弟林朝秋：“不该按着人打。”
三弟林暮冬：“不该按着比我大的人打。”
未来夫婿陈惜春：“不该一个人打三个！”（超大声并且面带骄傲自豪）
林逢春：“……”
坐在一旁的林奶奶和林母都笑出了声。
三个弟弟也不管了，林逢春头疼的看着陈惜春：“没问你，闭嘴！还有，往一边站，等下跟你算账。”
“凭什么？我才不听你的，我就要站这里，我可比他们厉害多了。”他指了指地上跪着那三个，微微扬起头。
这副欠揍的样子看的人手痒痒，林逢春拧了拧手腕，笑眯眯道：“凭什么？凭我就要嫁给你，和你爹说了以后你家的银子都归我来管，你不听也可以，以后一文钱都不给你花！”
“你你你……”陈惜春结巴，耳垂悄悄红了一片。
看着眼前这人笨的话都说不出，林逢春没来由的心情好。
继续逗他：“你什么你，再不听我的以后饭都不给你吃。”
陈惜春眼睛睁大，看着更傻了，气呼呼的走到林奶奶身旁坐下，幼稚的把头扭向一边不看林逢春。
“幼稚鬼！”林逢春瞪了他一眼。
“你们仨，为什么打架？我从前是怎么教你们的？冬冬你来说。”三弟对着她从不会说谎。
林暮冬看了看自家老娘一眼，支支吾吾的不开口。
林逢春心下了然，估摸着又在外头被骂了，这事儿先前也有过，她娘早些年刺绣眼睛便不大好，后来遇上爹出了意外去世，眼睛也跟着哭瞎了。
大弟名字中有个夏字，她就爱叫他小夏子，也不知道被谁学了去。从那之后，便有人日日追着大弟叫小瞎子。
也不知道被叫了几年，大弟从未跟她说过，还是有日她去族学接人偶然知道的。
当日她便带着大弟找上了那几户人家，好好“说道”了一番，从此以后便没再叫过这个小名儿，没想到现下这情况又有了么。
看着他们脏兮兮的小脸，林逢春有些心疼，叹了口气：“起来吧，滚了一身的泥，下回可别再随意和人打架了，探夏身体本就不好，若是遇见厉害点的可就要上医馆了。”
三人齐齐点头，都是一副乖巧模样。
将人打发去清理后，林逢春看向坐在一边的大孩子。
“陈惜春，出来。”说着人也往院子外走，有些事还是不能当着娘和奶奶的面说。
“姐！”林探夏看向一副老大不愿意的样子的陈惜春，帮着给人说了句好话“那啥，陈大哥本来是想来劝架的。”
虽然不知道为啥混入他们的战局，但人家本来是想办好事儿来着。
“不用你个小破孩帮我说话！”陈惜春梗着脖子喊，面色涨红。
本来就看不上陈惜春的林探夏……
“傻子吧这是？！”他在心里骂，现在不老实做人，等他姐以后嫁过去有这个大傻子好受的。
看着跟小媳妇似的跟在姐姐后面的傻大个，林探夏眼含悲悯，做了个‘阿门’的手势，为他点蜡。
带着陈惜春走在小道上，林逢春思绪漂浮。
她跟陈惜春除了小时候玩在一处稍微熟悉点，长大后就没有往来了，应该说是自她爹死后，她跟小时候那些玩伴也都生疏了。
后来的她整日忙于生计，忙着家中的里里外外，也没再怎么见过陈惜春，也许见过，匆匆一面她自己都不一定能记住。
所以说她先前见到人第一面的疑惑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他变得太多了，就连脸上挂着的那两条标志性鼻涕都没了，长得还怪好看的。
一路带着人走到陈家，林逢春停下脚步，四下无人，她转身。
陈惜春疑惑：“你来我家干嘛？”
“低头。”
陈乖乖低下头，不明所以。
见他这么乖，林逢春笑了起来，垫脚将人头上的杂草取了下来，又替人理了理衣裳，总归日后是要嫁给这人的，她也不会在乎男女授受不亲这一套。
陈惜春想，她笑的真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微微露出贝齿，眼睛弯弯的，脸颊一侧还带着个小梨涡。
树间缝隙中漏下的光打在她脸上，不对，没有光，是她在闪闪发光，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有淡粉色从陈惜春的脖颈爬上脸颊，慢慢的，晕红了整张脸。
整理好后将人推开站好，看着红了整张脸的陈惜春她挑了挑眉，不是说喜欢男人么，这家伙怎么个回事儿？
“今日的事儿，多谢你了。”林逢春开口跟他道谢，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到底是变相帮了自家弟弟。
“不过呢，你也大了，跟小孩子打起来到底不合适，下次可不许了。”省的被人说欺负小孩子。
陈惜春撇嘴：“才不要你管我，回头我就让我爹取消咱们婚事。”
林逢春得意：“少说没用的废话，你要是真能说得动你爹还用等到今日？”
“好了。”林逢春拍拍他的头“我得家去了，今日要是有人上门找你麻烦，就让她们来找我，知道吗？”
她说的是那几个小孩的家人，那几人或许不敢找她。但陈家这个现成的冤大头肯定跑不掉，陈惜春这家伙从小就爱闹事儿，他爹跟在屁股后头没少赔东西，这在梨花村都是出了名儿的。
那几个小孩她看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处，况且这事儿是因她家而起的，没必要牵扯到陈惜春那边。
看他不出声儿，林逢春吓他：“听见没？没听见的话，以后我当家了，干脆把你耳朵也割了吧，反正没用。”
“听见了！”陈惜春捂住头，气呼呼的转身就走，他就知道，这个女人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怕，偏偏爹还不信，等他们两父子以后都吃不上饭，他爹就知道后悔了！
还没进门居然就敢这么对他，等进门以后他一定会不给她好看，让她守活寡！
晚上，林逢春抱着被子爬上林母的床，她来打听消息。
“娘，陈惜春怎么跟陈叔长的一点也不像啊，明明小时候还挺像的。”
林母嗔她：“你都记得些什么？惜春这孩子从小就长得像他娘，都俊的很，现如今想必也长得不差，不然你能巴巴的来我这儿打听？”
小时候的事儿林逢春确实记得不太清楚了，但陈惜春小时候绝对不像现如今这般，明明小时候就是不好看。
“哼！他小时候绝对没我好看。”林逢春自恋，又问她娘“那陈夫人是不是长得很好看啊？”
“好看，当然好看了。”林母夸赞“那可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
林逢春从她娘那里听到了一个关于陈惜春他爹娘的故事，跟村中传的压根儿不一样。
故事的开始是一家大户人家小姐被虏，过程中被毁了脸陷入高热，于是劫匪随意将她扔在一处小道上，被当时跟她爹一起当货郎的陈老爷给捡到，用篓子给挑回了梨花村。
陈老爷精心照顾，陈夫人日久生情，就这样，两人互生情愫。
后陈老爷陪着陈夫人回了家，征得陈夫人家中父母同意，娶得佳人归。
但陈夫人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事情本不该这么容易的，可一来陈夫人被绑满城皆知，二来她容颜已毁，三来她娘家又不止她一个女儿，她在家中的地位也不是特别重要。
期间还有种种事件许多，最终她还是如愿嫁给了陈老爷。
陈家现如今的地和住的那个庄子，都是陈夫人的嫁妆。
可好景不长，陈夫人生产时难产，差点儿一尸两命，她硬撑了一口气将陈惜春生出来，自己却没能熬过来，第二日便就去了。
“说起来，那小子还是我奶大的呢。”林母叹气，只能说时也命也。
听了这个故事的林逢春倒是难得的失眠了，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大半夜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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