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定下
于是，等林逢春乘着微风，踏着血色夕阳回到家中时，就见着了等在她家院中的陈大勇。
小小的院中常年弥漫着一股药香，虽然房屋破旧，但是不管里面还是外面，都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家中来了客人，还是村中的大地主，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林家人相当重视。由林奶奶在一旁作陪，一边择菜，一边说着话，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老人家笑得满脸褶子。
“叔！奶，我回来了。”林逢春见了人先打了声招呼，这才放下身上背的背篓，绕到后院的水缸前随意抹了把脸。
二弟林朝秋走到她身边，将倒好的水递给她，小声给她说：“姐，叔好像是来给你说亲的。”
说亲？给我？林逢春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还有人敢娶她？这不是想不开么？
“就你知道的多！”看着弟弟挤眉弄眼的模样，林逢春一巴掌呼在他的头上，将人拍的一个趔趄。
臭小子一点儿也不学好，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真的，我刚听见他跟奶话里话外打听你呢。”林朝秋龇牙咧嘴的抱着头跳脚，他姐手劲儿着实不小。
林逢春不搭理他，手在衣裳上随意抹了抹擦干水分，准备去前院，袖子被一把拉住。
“林朝秋！你干啥？”林逢春怒目而视，她急着去见客人。
“姐、姐、姐，你就这么着出去？”林朝秋也着急。
“不然我还给你戴朵花儿？”
姐弟俩大眼瞪小眼。
听听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再看看她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林朝秋小小年纪简直操碎了心。
他姐怎么就没一点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自觉呢？这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还不把自己好好捯饬捯饬。
心里这么想着，知道他姐不耐烦，于是上手快速将林逢春头上身上好好整理了一番。
林逢春无动于衷，任他收拾自己，完事儿后转身就走，刚好撞见厨房门边另外两个探头探脑的弟弟，六目相对。
林逢春……
怎么她的婚事这么让人上心的吗？
外院。
林奶奶看见林逢春出来，笑呵呵站起身来：“陈老爷，你先跟春娘说着，晚些留下来吃夕食。”
“不了不了，老太太你做自家的，不用管我。”陈大勇客气道，话倒是真心话。
虽说这几年丰收大家伙儿日子都好过了些，但林家情况不同，日子过的难，他家中又不是吃不上饭了，没必要白吃人家的。
要不是急着想将这件事儿给定下来，自己也没必要赶人家饭点来。
林奶奶笑了笑，也没再客气，端着菜走了，临走前还对林逢春使了好几个眼色。
林逢春没看懂。
只好顶着好奇问陈大勇：“叔，是有啥事儿要帮忙的吗？”
有事儿还是问清楚的好，她可不相信自己弟弟的话。
“是这样的，春娘啊，叔有意给你说个人家，不知道你怎么想啊？”
这话陈大勇刚也跟林奶奶说过一回了，但老太太说自己做不了主。
没法子，他只得自己厚着脸皮问小姑娘，左右他们乡下人家也没那么多的讲究。
林逢春倒是先怔了怔，还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又听陈大勇说：“叔也就跟你直说了，想把你说给我家惜春。”
“哐当”门内传出来陆陆续续地响动，门后的三只面面相觑，被林奶奶一个个揪着耳朵赶去了后院。
说完这话陈大勇自己也是涨红了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来也是深知自家儿子的德性。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林逢春的脸上，映出她不可置信的表情。
说实话，从陈大勇说出要给她说亲开始她整个人就已经呆住了，再听到人是陈惜春后整个人就傻了。
脑海中强行灌入一张鼻涕快要流进嘴里的脏兮兮的小脸，林逢春一言难尽。
合上自己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她强行拉回自己的思绪，看着面前的陈大勇，艰涩开口：“叔，咱不是在说笑吧？”
不是林逢春不信，可陈惜春那个小霸王不是喜欢男人么？
陈大勇将她的表情尽数收眼中，心道这事儿只怕要黄，但还是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条件一一说了出来。
听着听着，林逢春也认真了起来，等到“可以供你三个弟弟都上学”这句话一出来，她心中一动，面上的神色也软了下来。
“怎么样？”说的口干舌燥，陈大勇捡起手边的茶缸喝了口水，紧张的看着林逢春。
这样的条件真的让人很心动啊，林逢春感叹，又垂下眉眼，掩去眼中的意动，在心中将他给出的条件细细理了一遍。
第一，她一嫁进门就可以当家作主。
第二，大弟的病也可以帮忙出钱治。
第三，她还可以继续养着家里的人。
第四，也是林逢春最心动的一点——可以继续供着弟弟们念书。
林家自父亲去后，家中日子便越发艰难，母亲哭瞎了眼，大弟身上从娘胎中带出来的弱症需要时时用药，还有不满一岁嗷嗷待哺的二弟三弟。家中的重担可以说是全压在了她一人身上，所幸，她扛了过来。
所以，陈叔给出的前三个条件林逢春靠自己也可以做到，养家绰绰有余。唯独最后一个条件，在她脑海中晃了一遍又一遍。
弟弟们念了三年族学，先生说他们极有天赋，尤其是大弟林探夏，甚至得了先生“日后定能考上秀才，说不定连举人也不是不能想”这样的话来。
前提是这个书得继续念下去，而林家，林逢春能做到的也就是在照顾弟弟的病情情况下勉强维持一家的温饱。
族中倒是想过一起出钱让大弟继续念下去，但念书这回事儿就是个无底洞，先不说大家伙儿供不供得起，愿意供的人就没有几个，于是只能作罢。
念书实在是太烧银子了，林逢春曾特意去镇上打听过——束脩暂且不说，只是笔墨纸砚那些都得自备，逢年过节的还得给先生送礼，还有日后赶考所需要的银钱，加起来把整个林家卖了都不够。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林逢春望而却步了。
而现在，这些东西都被人送到了她眼前，林逢春是贪心的，她想几个弟弟都念书。
她也是自大的，她觉得弟弟们不会让她失望。
半晌，她抬眼，直视陈大勇，眼中满满的兴味，她说：“我可以嫁给陈惜春，但叔你要请里正和我们林氏族老来，当着他们的面，签写契书，契书上写，我嫁入陈家后，陈家得由我来当家作主。相应的，我也会按您说的，好好照顾陈惜春，对他好。”
签了契约，整个陈家就等于是她林逢春的了，按爹爹的话来说，这是一笔极划算的买卖。
虽然不知道陈叔为什么会选中她，但既然打她的主意，那就证明她身上一定有他们家需要的东西。
她不要口头上的允诺，要让她心甘情愿跳进名为陈惜春这个名字的火坑里，并且在这个火坑里待一辈子，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本以为可以事成陈大勇陷入沉思。
想通了这件事，林逢春看着陈大勇为难的神色，也不急，若是陈大勇能同意，她就嫁。
若是不同意，那她也没什么损失。
“叔，您先家去吧，我这几日都不会出门，您若是愿意，那大可直接上门提亲，您也知道，我家我说了算。”
“我家”这两个字林逢春还特意加重了音。
两人谈了半天，天色暗了下来，陈大勇也不多留，起身便要家去，这事儿他还得好好想想。
嘴上说是一回事，真在纸上落了契约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林逢春使唤二弟将人送回去，自己施施然进了屋子吃饭，她快要被饿死了。
这天夜晚，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狼，满山的兔子任她吃，直接吃了个肚儿圆。
第二日一早，林逢春是被一群人吵闹的嘈杂声给吵醒的。
刚走出房门就被早早等在门外的三个弟弟给拦住了。
大弟：“姐，陈家来提亲了。”
二弟：“还带上了里正和各位族老。”
三弟：“姐，你真要嫁啊？”
三人都是一脸的一言难尽。
林逢春打了个呵欠，瞌睡也醒的差不多了。
她推开挡在眼前的三人，没好气道：“我不嫁你们嫁啊？”
三人齐齐摇头，脸上的表情从一言难尽变成了惊恐。
林逢春彻底清醒，她未来相公陈惜春好像是个断袖，这事儿也不算什么大秘密，村中人人都知的事情。
这也没什么，毕竟她又不是为了陈惜春这个人才嫁的。
洗漱完，林逢春去了前院，正好对上了挂着俩大黑眼圈的陈大勇。
……
这得是一晚上没睡吧，这眼圈瞧着都要挂到下巴上去了。
看来为了儿子，陈老爷也是豁出去了，也不知道看上她什么，居然这么舍得下血本。
这样也好，反正怎么算自己都是不亏的。
顶着里正和各族老一脸你给陈老爷下了什么药的目光，林逢春愉快的签下了契约。
她林逢春的婚事，就这样定下了。
聘金二十两。
聘礼一辆驴车、一整头大肥猪、三百斤新粮、十匹新布。
还有——整个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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