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愿君多采撷
“你还梦到了什么?”
书房里,乔装打扮的温有萃坐在房梁上,目光往下看去。沈撷执笔在白纸上写了个崔送,又写了个民不聊生。
“我梦见……会有很多百姓死亡,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其不再发生。”
“早些年听闻沈从礼有经世之心与济民之志,看来其弟也不例外。”温有萃对沈家人倒是颇有好感,“梦里有百姓死亡?会不会是天灾,或者人祸?”
沈撷摇摇头,拿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暂时还不知晓。这阵子我做了很多梦,除了这个,我还预见自己在重阳节当晚逃脱楚行隽钳制,这也是我想争取楚行隽同意我出宫的缘由。”
“奴家……有一事相告。”温有萃盯着小公子薄玉柔光的脸,只犹豫了片刻,决定说出来:“我叛变楚行隽,是因为他是我杀父仇人。”
沈撷闻言,竟无意外。
“之前便猜到了。”他道:“不然我想象不出来,你为何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投靠我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
他可以说是一无是处,跟楚行隽比起来,自然是楚行隽更靠谱。
温有萃轻咳,“你姐姐跟你哥哥很优秀,想来你也不会差。”
她投靠沈撷,确实也有被沈从礼沈柏舟影响到的因素。
“只怕楚行隽早就知道你我苟且的事。”
虽然用词不当,但温有萃知道沈撷话里是什么意思,她点点头,“知道却不阻止,要么没把我放在眼里,要么……他是故意的。莫非楚行隽真的对您有情?”
“不顾我的意愿强行对我下手,几次三番利用我来对付我的亲族,他可真是对我一往情深。”
沈撷嗤之以鼻,“他要是真喜欢我,洗干净脖子站着不动让我捅死得了,说不定我在兴奋之余会少鞭尸几回。”
虽然沈撷只是在口嗨。
因为他知道,想要名正言顺地登基,绝对不能杀了皇帝,除非楚行隽自己就是个异端,若是如此,沈家倒可以借此反杀。
他先前猜测过楚行隽登基乃是弑父杀母假冒圣旨,不然楚归意这太子当的好好的,先皇为什么要废太子再立楚行隽?
而且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立了太子之后,先皇与小姨先后暴毙,倒像是迫不及待去地府抢位置似的。
吃饱了撑的?
没有证据,沈撷心里所想也只是猜测,但他一定会查下去。
楚行隽对外给出的说辞是先皇被沈家所害,皇后殉情,沈撷是一个字也不会信。
要杀早杀了,没道理沈父每天跟哄儿子似的既要看住先皇又要批阅奏折。
好处都让楚行隽给占了,坏处都是沈家的,沈家又不傻。
温有萃闻言,轻咳一声。
这如秋风扫落叶风太大落叶往回卷又铺在她脸上的话还真让她觉得很有道理。
正所谓话糙理不糙。
“楚行隽莫不是在将计就计?”想起楚行隽欣然同意沈撷的要求,温有萃沉思:“公子,上次你出去,崔送趁机将你救走,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楚行隽为何还同意你出宫?”
楚行隽明知道外面多少势力盯着沈撷,想要拿沈撷去威胁沈从礼等人,却偏偏还要带着沈撷出去?
“没安好心。”沈撷在纸上写了个“狗”字,下笔极重,快要戳破纸张,像是在发泄内心积压的负面情绪,他写完这个字,道:“但我也是一样,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俩知道的消息太少,在这里猜来猜去也猜不出什么,但沈撷继续发散思维,提出一个可能,“有没有可能,楚行隽欠你一条命,所以对你的背叛坐视不管?”
温有萃都叛主另投他路了,以楚行隽这种自负又不容侵犯的性格,会对其袖手旁观?
这与楚行隽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很是割裂,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能在楚行隽手下做事,他会不知道你是温家的人?”
温家的没落与沈家关系不大。
温家因某些事得罪了孟州异姓王,触犯了异姓王的利益,便被异姓王告到了皇帝那里,泼了不少脏水,又拿出一部分真真假假的证据,皇帝耳根子软,竟真是信了异姓王的说辞,连夜将温家捉拿归案。
沈家确实比皇权权力大,可已经下达的旨意,哪怕是宰执也无权收回,更何况沈家还并没有真的架空皇族势力——
外面那么多世家看着呢,哪怕是第一世家也不能这么放肆。
于是,温家满门入狱,温家拼尽力气也只保住了一个温有萃而已。
温有萃哪怕没死,日子也并不好过。
从大家闺秀变成风尘女子,她曾无数次想自裁下去陪家人,可每当想起自己的命是数百人以血换来的,她便带着这身伤痛与仇恨,咬牙忍了下去。
楚行隽不是主谋,甚至可以说他还帮温有萃报了仇。
因为先皇十之八九是楚行隽杀的。
可温有萃现在完全凭借着恨意活着。
没了报仇的念头,她也就没了活着的欲望。
因此,沈撷没有点醒她。
或许温有萃也知道这点,只是不愿去信罢了。
“我……我也不知。”温有萃迷茫片刻,“他赎我出来后,对属下一视同仁,我并未受到优待。”
她所学的这些医术,有父母教的,有自己学的,也有跟着楚行隽练出来的。
沈撷决定换个话题,“他们似乎都知道我堂哥在哪。”
连崔送都知道的事,沈撷感觉这群人应该十分清楚沈柏舟在哪。
“沈柏舟……”温有萃跟着他的思路走,“可能在孟州。”
……
“江桧。”谢摘星喝着酒,不紧不慢地抬眼,目光如疾风,嗖地一下蹿到面前人身边,问:“我记得你以前并没有这么弱。”
弱到需要别人来救。
身为禁军统领,手下掌管十万精兵,是无数人想要讨好的对象,楚行隽若是能把人拉拢到身边,顾桑玉也不敢这么嚣张。
青衣人正在包扎伤口,闻言慢悠悠抬头,露出一张与身份十分不符的脸。
他肩颈挺直,唇色晕红,眉如深山人家霭霭升起的缕缕青烟,似雨后初霁的清濯,令人大脑空白之后,继而想起了“碎玉薄雪、山高水长”八字。
然而就是这名看起来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男子,当年以铁血手段当上了禁军统领。
从江桧身上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迹象,但谢摘星知道江桧受的主要是内伤,现在还有力气自己包扎伤口已是难得。
江桧沉默了一会,包扎完,他指了指自己,像在自嘲,“□□凡胎罢了。”
先皇驾崩后,江桧这段时间曾多次受到埋伏,因为表面上想明哲保身,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示好,所以得罪了不少人,各种麻烦接踵而至。
虽表面上不站队,可楚行隽等人知道江家曾受过沈家提携,所以一直在针对他。
“为了救你,还搭上了一个沈撷。”谢摘星有些恹恹,“等你伤好,随我一起去救人。”
“沈撷……如何了?”江桧问。
“人倒是没死,楚行隽瞧着对沈撷也有意,但委屈是受了不少的。”谢摘星话语一转,道:“听说沈从礼回来过?”
“看来崔送这小子知道不少事情。”把沈从礼都惊动了。
谢摘星自问自答,基本已经确认了沈从礼来过京城。
不过可笑的是,人都走了他们才发现人来过。
实在是……不知道让人怎么说才好。
楚行隽抓人抓了这么多天,人从他眼皮底下大摇大摆杀了人溜了都不知道。
不过,沈从礼的易容本事确实强悍,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两人齐齐默了一瞬。
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资格嘲讽楚行隽,毕竟之前江桧跟他都在沈从礼手里吃过亏。
江桧本想喝酒,可伤势没好,他的手又收了回去,“顾桑玉最近……”
“没什么动静。”
虽然没什么动静,但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安宁。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意会了各自想说的话。
几天后。
重阳节来临,被软禁在宫中对外面事情并不怎么知晓的沈撷又做了几个梦,不过这次没什么收获。
前些日子温有萃猜测沈柏舟极有可能在孟州,因为孟州蝗灾,百姓们颗粒无收,食不果腹,难民越来越多,已经有部分难民南下来京城附近了。
沈柏舟心怀大爱,看不得百姓受苦,会去孟州救济百姓倒也正常,虽然沈撷并不知道对方的救济方法。
沈家明面上的产业被充公,但暗地里的还有不少,不然沈从礼无法带着军队逃之夭夭。沈柏舟能拿出一部分钱财来救济灾民,应该也是沈家人默许的。
被温有萃安慰了一番的小公子换了身柿红衣袍,于重阳节当天跟着便装出行的楚行隽一起来到了宫外。
因为知道楚行隽只是将计就计,沈撷刻意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确实有不少人在跟着他们两个,那些人应该就是楚行隽的暗卫。
被沈撷发现的还并不是全部的暗卫,他看到这么多人在,老老实实地跟着楚行隽一起走,心里疑惑顿起。
梦里的他是怎么逃脱的这个如同蜘蛛网的暗卫小队的?
别说是楚行隽了,楚行隽的小弟他一个都打不过,也跑不过。
他是怎么躲得过这么多人的追捕的?
难道是有人刺杀楚行隽,慌乱之下他伺机而逃,无人能拦?
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也确实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
出宫后,楚行隽和颜悦色,为人温和有礼,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没成婚之前的相处模式。
如果对方没有有意无意揩油那就更好了。
沈撷心里骂楚行隽,却挣脱不开对方的手腕。
两人去猜灯谜,沈撷看着这明显不符合节日的灯谜,有些意兴阑珊。
“原来是心上住了意中人。”楚行隽看了眼灯谜,目光微偏,落在沈撷身上。
沈撷昏昏欲睡,闻言掀起眼皮,“三岁小儿都能猜出来吧?”这不明摆着是“愿”字?
“伊人何去,问之无门。”
“君。”
“黄昏落日之上还有落日。”
“多。”
“树木含露在初秋。”
“采?”
“手边有吉,翻一页。”
“撷。”
沈撷打个哈欠,“猜对了有什么奖励?”
最后,楚行隽买了五盏灯过来,沈撷对这种灯没兴趣,并不太想拿,但为了忍辱负重,还是伸手接了盏狐狸灯用手指虚虚勾着。
红艳艳的衣袍里裹着白茫茫的少年,带着轻飘飘的风拂过男人的面颊。
“方才的灯谜似乎是一句诗?”沈撷提着灯后知后觉,“愿君……多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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