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教堂
艾丽卡跟劳尔认识也才几天，她第一次遇见劳尔杀人。
直截了当，不留余地，在众人还未回过神时，被切割而下的头颅骨碌碌落在地上。交缠的线条瞬间消散。
维多利亚公主是导致勇者劳尔坠入深渊的罪魁祸首之一，贪婪且虚荣、自大且无知，之前她亲自率人将劳尔押下，下令屠尽与劳尔关系友好的人民。
她可能还不清楚乔舒亚等人还活着吧。
毕竟这非常不碰巧，遇上了艾丽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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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涌而出的血飞溅在维多利亚的身上，染红她白色的丝绸手套和红色的袖子。她好像完全没搞懂现在的情况，嫌恶地甩开手上的血，嚎叫着“好脏”。
包括维多利亚公主在内，所有人都不相信这个肆意站在站台上的人是勇者劳尔。
直到前来拯救公主的一群骑士，除了皇家骑士团团长桑德拉，其他骑士的头颅纷纷落下。
疯狂跳动的线密密麻麻地交织，撕裂般地松散开。
“大家快逃！！”
“不要推我！！”
“让开！让我先走！！”
“赶紧逃！！”
“别挡路！”
刚才还在喝彩祝福的人群霎时间往反方向逃走，艾丽卡看不见他们的神情如何，只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害怕与惊恐。
她站定在人群中没有转身离开，周围形成无形的屏障防止人群冲撞到少女。艾丽卡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动作，与背道而驰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正当她思索要不要也跟着转身逃离，只微一侧身，又不受控制地停住了。
混乱的场合似是被按下暂停键。
“停下脚步，朝这边看过来。”
英俊的叛国者劳尔开口说道，朝某处看了一眼。
“这么精彩的节目还是看到最后再走吧？毕竟现场观众越多，气氛越热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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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库兹王国的人究竟对劳尔做了什么呢？劳尔没有跟艾丽卡说过，注意到劳尔浑身死结的线，艾丽卡犹豫了一小会，最后也没问出口。
她对于劳尔的处境没法感同身受。
就像她与克洛伊·达普谢，艾丽卡无法理解克洛伊为了守护达普谢家族而让自己成为如同困兽般存在的心情。
他们都说要复仇。
使出浑身解数，以复仇为动力而活……什么的。
“啊？听到我说要复仇吓到了吗，难不成你还要劝我放下仇恨？”劳尔撑着侧脸半躺在床上，戏谑的猩红眸子观察着艾丽卡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
“怎么可能？劝你放下仇恨对我又没什么好处，”艾丽卡坐在他对面的床上耸肩，语气有些诧异，“难不成你还能和我回老家结婚？”
劳尔噗嗤笑了一声表示有点莫名其妙：“你看起来对这个问题还挺熟练的嘛。”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床上，被子裹着劳尔精壮的身体扭出令人浮想联翩的褶皱。
“我认识的想要复仇的人可不止你一个。”艾丽卡拿起床头柜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语调淡淡，“虽然你们距离还挺远，不过有机会可以介绍给你认识一下。”
格拉纳特姆家的阿斯托尔福，达普谢家的克洛伊，也许当初的no69瓦尼塔斯也算吧，还有谁来着……
似乎她很容易认识到一些有深仇大恨的人物。艾丽卡幽幽地想。
“很早就想问了，你原来是在什么地方？我似乎没见过你。”眼睛竟然是彩色的，这样的存在劳尔应该多少会有点印象。
“离这里很远，”艾丽卡放下茶杯双手撑在床边，她兀自思考了一会儿，“远到让我觉得是两个世界的地方。”
“哦？”劳尔还没听过这种事，好奇地偏头看去，“那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不太清楚，步行、马车、船、然后马车、步行……之后遇到乔舒亚他们，现在遇到了你。”知道劳尔熟通读心术，艾丽卡也不再隐瞒，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我看不见那些，所以我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怪不得你这样的眼睛的消息在王国内没有半点风声，某些喜于研究的大人物热衷于奇特的东西，比如你这种眼睛。”劳尔勾起一个邪气的微笑，“不过你的眼睛看不见''那些''，那能看见什么呢？”
“……劳尔大人，您真会问这种犀利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在意料之中，但艾丽卡真的不想一下子将自己的''才能''全部暴露出来。她放松地躺倒在床上，毫无淑女形象地用双手垫在脑后。
“当——然，我只想要关键的。”劳尔颇有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我可以看见『线』。”艾丽卡不记得自己跟别人解释过几次关于自己所能''看''见的，说过的次数好像一只手能数过来吧。“情绪、才能……还有关于世界的『线』。因为看出你在这个世界中属于重要的人物，所以我才会找上你。”
因为劳尔没有杀害艾丽卡的理由，所以她才会找上劳尔。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准确地看出来，比如之前劳尔在维多利亚的婚典上正式为复仇拉开序幕，她看不出劳尔身上的线代表的是高兴还是悲伤。
劳尔并非像表面那样真的喜悦，他的身上就像有许多个窟窿，让他在艾丽卡的眼里扭曲且畸形。但……你说他不高兴，那也是错的。
他真真实实地为可以报复仇敌而感到幸福。
“这样吗？听起来真的很厉害哎，艾丽卡可以悄咪咪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结局是怎么样的吗？或者告诉我劳尔的结局也可以——”劳尔面上十分期待，语调有几分黏腻。
“……怎么说，可能不行。”艾丽卡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问题，“因为我看到的只是『线』，而不是『剧本』。”
看出世界是悲哀的，但也不知道是属于哪个方面、具体如何，结局如何，这些是艾丽卡摸不透的。
“哎？没劲——”劳尔非常失望地说着，脸上倒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要是早几年遇到你就好了——”
毕竟，他可能就不会狼狈地被耍的团团转了吧？
“…遇不到的，别想了。”艾丽卡眯了眯眼，缠满绷带的左手臂摩挲一下床单，她深呼吸一口，“接下来你要去找谁的麻烦？”
“先不找麻烦，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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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一座有模有样的教堂，颜色瑰丽的窗有着绚丽的花纹，高耸的房顶为其增添气势，正中间一个身穿白袍的女神像，长发飘逸，长有翅膀的孩童环其左右，还有圣洁的花点缀。
古朴的长椅，台阶，古钟……都是一些教堂常有的东西。
如此圣洁的地方，艾丽卡却闻到未散去的血腥味，设施完善的教堂，却没有属于其他人的线。
空荡荡的教堂，只有地上未干涸的血，如腐蚀的毒花生长在最神圣的地方。
劳尔将一束花轻轻放在教堂里，花瓣不经意沾染到地上的鲜血，他低眸，将所有疲惫与仇恨收敛，单膝跪在地上。
艾丽卡''看''到，他身上破碎的线逐渐消散了一些，转折锐利的线错觉间柔和一瞬。
似是虔诚地祈祷，或是思索着什么。尔后才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转头走出教堂，路过时有一个没了气息的男子以扭曲的丑态仰坐在椅上，臃肿的肥肉搭拉在木质的扶手上，没有一丝遮掩。
艾丽卡没有看见这些，她只是手持复古华丽的手杖面对敞开大门的教堂，阳光映在身后，令脸旁蒙上一层阴影。
直至劳尔走出来，操纵魔法轻易地让教堂燃起热烈的火焰。
……就这样烧了？艾丽卡对这一顿操作感到奇怪。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姐姐。”劳尔低语呢喃。
炽热的火如浪涛淌过教堂的每一处，燃烧鲜嫩的娇花，卷过丑陋的尸体，攀附上花纹古朴的柱子，如怨鬼般拉扯脸皮拼命嘶嚎啃食纯洁的女神像。
热浪扑过艾丽卡的面庞，风卷起她额前的发，无神的色彩斑斓的眸子此时映上一面红光。
她听见劳尔在自言自语。
艾丽卡此时不知道，有年轻美丽的乌发女子冉冉出现于火海上。
“……姐姐。”
“哈哈哈哈哈终于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他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兴奋地絮絮叨叨地讲着发生在王城内都的事情。
讲他已经在王城周围布好结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人。
讲他已经把出卖姐姐的神官干掉了。
他还说：“……不用替我担心，我并不是为了姐姐你才这样做的。”
“这绝不是出于什么大义的名分，就连正义感，也被我视为可憎之物。”
劳尔放火烧毁教堂的时候，艾丽卡总感觉他是在销毁着别的什么。
就好像劳尔在屡次告诉她，他可不是什么善辈，现今，正常的心智只会妨碍到他的目的。跟在劳尔身边，她将会知道切割头颅已是最轻的复仇手段，就像放火烧掉一座教堂，即便艾丽卡心有疑惑，他也懒得一件一件将往事复述。
复仇的剧本允许有观众，劳尔还需要确定，艾丽卡作为一位观众，真的不会阻碍到他。说实在的，如果艾丽卡是库尔兹的任何一个子民，劳尔是绝无将其带在身边的兴趣的。
艾丽卡本就不属于库尔兹，这让她的处境在劳尔这里安全许多。
脱离乔舒亚等人之后，艾丽卡在这个地方难以再寻找到真正心存善念的人，在这里独自进行旅程怕是会有许多麻烦。并且，世界的『线』好似在引导她一般让艾丽卡遇到劳尔。
“劳尔，我知道你已经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用这么狠心在我面前一次次强调你的丧病。”她温婉的声音伴随木材的崩拉声，点点火星落在脚尖前，白色斗篷染了些灰。
“我不以正义或邪恶判断对错，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请允许我自以为是地说一句，劳尔，做你想做的就好，不论是复仇，还是肃清这个世界。”
谁都有向世界反抗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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