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而降
“咚——咚！”
一慢一快的铜锣声传来，连打了三次，是一更天的更声。
西边的天色还没完全黑透，是灰蒙蒙的黛色。
沐婉婉和庄其薇还在屋顶，只不过——这一次是在赵王书房的屋顶上。
俩人鬼鬼祟祟地俯趴着，沐婉婉正从她刚才掰开的瓦片缝隙里往里头张望，依稀能瞧见有道身影正靠坐在临窗的软榻上看书，虽然瞧不见对方的长相，但看气质应该是赵王没错了。
她收回目光，微微仰起头，正想说些什么，却撞上了庄其薇直勾勾的视线。
“我是让你盯着四周，万一有人怎么办？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沐婉婉压低声音道。
“不是……”庄其薇神色复杂地打量了她好一会，终于问出了憋了一路的疑问，“你们南梁的夜行衣都是白色的吗？”
“……这种时候纠结我的打扮合适吗？”
“那你打扮成这样合适吗？！”虽然话音听起来挺激动，但庄其薇还是注意控制着音量。
当然，她的激动也不是没理由的，那一身招摇的白她忍了，可沐婉婉居然还特意绾了个发髻，这发髻倒是挺简单，也没什么金钗珠翠的缀饰，只是怎么看都透着股女儿家的娇俏……哦，还有那张脸，妆面虽素净，但还是能够清晰看出她居然还给自己化了个妆……
庄其薇忍不住又吐槽了句，“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来会情郎的呢？”
“那谁说得准呢？不是说姑娘家就该时时刻刻保持精致，说不准爱情什么时候就来了呢。”沐婉婉不以为然地回道。
“来你个头！这可是赵王，出了名的阴毒狠辣，我们要是失手搞不好是要被酷刑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庄其薇没好气地白了她眼，“还爱情呢。”
沐婉婉噙着浅笑，漫不经心地道：“你还挺了解赵王的嘛。”
“不了解，我跟他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
“那你怎么知道他阴毒狠辣？”
“听说的呗，再说了，身为质子有几个能活着回去的？他也算是独一份了，就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是什么善茬。”
“有点道理……”沐婉婉想了想，突然问：“那他长得好看吗？”
庄其薇狠狠地刨了她眼，“好不好看都不关你的事，我们是来抢信的！”
“那没准顺便能抢个王爷回去呢。”
“抢回去跟池晟放一块？练蛊呐？”
“……”沐婉婉险些笑出声。
好在，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动静，她蓦地屏住呼吸，脸色一凝，打起了精神。
庄其薇显然也察觉到了，顷刻噤声，保险起见又将身子往下伏了伏，目不转睛地看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赵王府并不大，甚至跟沐婉婉所住的南院差不多，兴许是因为一个人住的关系，府里的下人也不多。府邸格局有些奇怪，穿过前厅便是院子，相较于整个府邸的规格来说院子着实大的出奇，方才沐婉婉和庄其薇险些迷路，弯弯绕绕才瞧见曲径通幽处有栋屋子，便是这书房。
更让她们俩觉得奇怪的是，堂堂赵王府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府里的家丁确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家丁，没有丝毫的功夫底子，以至于她们俩简直就像是如入无人之境。
俩人大约在屋顶上趴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除了蚊子什么都没有，甚至是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瞧见。
这会可算是有动静了，只瞧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从假山后头的小径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个灯笼，身后跟着男人，那人瞧着跟她们一般大，衣着打扮颇为贵气，从走路的仪态气质来看也不像是普通的小门小户，可惜他一直低着头，沐婉婉压根没法瞧清他的模样。
“你认识他吗？”她转头询问起庄其薇。
庄其薇眉头紧蹙，“脸都瞧不清，怎么认呀。”
“你再好好看看，仪态举止什么的，说不准先前打过照面。”
庄其薇又定睛朝着那人看了过去，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确实没见过。”
“嗯……”沐婉婉没再多话，重新凑到了拨开的瓦片缝隙里查看起屋内。
很快那人便跨入了书房，是独自一个人进来的，方才领路的那个丫鬟应该是在书房外头候着。
可惜，这个角度仍然只能瞧见那人的颅顶。
“你怎么来了？”
一道有些低沉的话音传来。
沐婉婉看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但从语境上判断应该是赵王，他依旧气定神闲地靠在软榻上，听语气似乎对于眼前这个人的到来有些惊讶，甚至还有些不满。
——啪。
来人甩开了手里的折扇，轻轻晃悠了两下，道：“有人托我给王爷带封信。”
这道嗓音挺普通的，没什么辨识度。
他的话让屋顶上的沐婉婉和庄其薇几乎同时眯了眯眼眸，俩人互觑了眼，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那人倒也不废话，从怀里掏出一支大拇指差不多粗细的木管子，只瞧见他轻轻拧开木管子，接口处似乎有碎屑掉落，应该是用来封信的漆蜡，没猜错的话，这漆蜡应该是独一无二的，用来确保这封信并未被其他人打开过。
赵王还是一动不动的，眼神比了比身旁的矮桌，“放那吧。”
来人愣了愣，“王爷不看一下吗？”
“一会看。”他回道，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对方似是了然，点了点头，“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嗯。”
那人很识相的离开了，沐婉婉挪开视线看了眼，还是那个丫鬟将他领走的。
与此同时，庄其薇一直趴在屋顶上，目光死死地落在那只被放置在软塌矮桌上的木管子。
直觉告诉她，这信里的内容一定不简单，以至于赵王连那个送信的人都要防着，这明摆着是想等对方离开后再看。
对于庄其薇来说这无疑是件好事，能在赵王看到信里的内容之前把信抢走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她的手缓缓挪向腰间的刀，正欲抽出，不料……
脖间骤然传来一阵刺疼，当她意识到自己遇袭时已经晚了，只觉眼前一黑。
“又来……”在失去意识到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瞪着身旁的沐婉婉。
沐婉婉收起手刀，冲着她直笑，掌心扶住了她的脸颊，让她的轻轻倒靠在了屋顶上。
虽然整个过程她已经很小心了，但对于庄其薇来说是猝不及防的，难免制造出了一些声响。
“谁？”书房里，赵王警惕的询问声传来。
几乎同时，沐婉婉迅速抽出面巾戴上，为了保证庄其薇的安全，她掌心轻轻一撑，一个利落的后空翻落在了屋顶另一侧，落下时脚尖用力一蹬，本该无比结实的屋顶在她的蛮力之下就跟豆腐渣似的裂开了一个洞。
这巨大的动静足以吸引赵王的注意力，他眉端紧蹙，仰着头，只瞧见一道白色身影伴随着无数碎瓦从天而降。
“呵……”他几不可闻地哼出了一记冷笑。
果然是为了这封信来的。
屋顶有人他自然是早就察觉了，没猜错的话，应该有两个人。
对方一直都没有行动，他也就索性装作不知。
结果，书都快被他翻烂了，屋顶上的人似乎还惬意地聊开了。
具体聊了些什么他倒是并未听清，但直觉告诉他那两个人似乎正在等什么，今晚应该会有事发生。
直到这封信的出现，他大概猜到了那两个人的目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
那道素白身影稳稳地落在他跟前，看身形是个姑娘，身手不错，落地轻盈都不带晃动的，她像是算准了位置一般，那封信此刻的位置对于她而言唾手可得，可她并没有动弹，就像根木桩子似的杵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瞪着他。
对视了片刻后，江云初才回过神来，脑中冒出了个奇怪的念头——好一双桃花眸。
她的眼睛很漂亮，不难想象眼波流转间有多勾人，可惜，此刻那双美眸里有怒气。
他很确定自己应该并未见过她，但她似乎对他怀揣着强烈的恨意。
莫非不是为了这封信而来的？正当他以为自己判断错误时。
她出手了，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那封信已经落入她手中。
得手后，她没有片刻的犹豫，转身就走。
一切发生得太快，若是平时江云初定是来不及反应，但拜她和她那位同伙在屋顶上蹲了近半个时辰所赐，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计划防范。
他从腰间抽出鞭子，漫不经心地一甩，她显然是没料到，未能避开，鞭子就像条蛇一般缠在了她的腰际。
虽然是有些意外，但沐婉婉并未慌了阵脚，她顿住脚步垂眸看了眼，果断地掏出了挂在腰间的匕首。
手起，匕首还未落，那头的江云初忽然用力一扯。
通常来说就凭沐婉婉的力气若是聚精会神的抗衡，江云初根本就拽不动她，可偏偏她一门心思想要砍断那条鞭子，没顾得上别的。
于是乎，她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砰”的一声巨响，她重重地摔落在软塌上。
这榻虽软可也抵不过那么大的冲力，她摔得浑身都疼，生死之际当然顾不上那么多，她咬了咬牙，忍着痛想要爬起来，余光却瞥见江云初的另一手正在转宁软榻矮桌上的香炉。
……有机关！
沐婉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耳边传来一阵天塌地陷般的声响，她清晰感觉到身下的软榻在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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