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体统
——唰。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这已经是今晚第六次了。
池晟直挺挺地立在门边，双手紧抓着门框，默默深吸了口气，猝然转头朝着一旁看了过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他目光撞上的并非香福，而是一脸惊恐的沐婉婉。
她裹着被褥，正蹑手蹑脚地靠近门边，腿才抬到一半，来不及收回，就这么硬生生地定在了那儿。
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默默转身。
就在她打算离开时，池晟忽然伸出手揪住了她裹在身上的被褥，问：“又来看着我？”
“不、不是……”事到如今，她也不觉得池晟还会去进宫面圣。
“那是睡外头睡上瘾了？”
“唔……”她支吾了半晌才憋了句，“我师弟嫌我吵，把我赶出来了。”
“……”他眸色一沉。
虽然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神情，都沐婉婉隐隐能感觉到有股寒意。
她微微转过头，还没启唇池晟就忽然揪着被子把她拽进了屋子里。
“哎……哎、哎……疼……”突如其来的拉扯让她有些吃痛。
他放轻了手里的力道，转而泄愤似的用力甩上了房门，瞪着面前的沐婉婉，正想说些什么……
她忽然一溜烟地朝着里屋跑去，等他回过神时，她已经爬到了床上，大喇喇地占据着半张床，双手还紧紧扒拉着床架子，一副“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模样。
郁结在池晟心头的那团无名火骤然散了，他失笑出声，问：“想睡这？”
“……”她紧抿着唇，不说话。
“那就睡吧，我不嫌你吵。”
“咦？”她艰难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愕，还没待她看清楚池晟的神情，他忽然熄灭了烛火。
她愣了愣，借着窗外的月光依稀瞧见有道身影朝着床边走来，等她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躺了下来。
见状，她猛地坐起身，一惊一乍地嚷道：“你干什么？！”
他手上动作未停，继续扯过属于他的那床被子替自己盖上，漫不经心地回了句，“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睡觉了。”
“……你、你睡地上去。”她没好气地踹了下池晟，力道很轻，以沐婉婉那一身蛮力来说他能保持着纹丝不动足可见这力道是非常轻了。
便是如此，池晟还是不悦地蹙了蹙眉心，“凭什么？”
“你还是池晟吗？你从前不是一直把体统挂在嘴边的吗？孤男寡女睡一张床上，这成何体统啊？”
“又不是没睡过。”
这话让沐婉婉想起了一些颇为辛辣的回忆，幸亏灯灭了，颊边潮红被黑暗藏得很妥当，她舔了舔唇，故作平静地道：“那是喝醉了，可我现在是清醒的呀。”
“有什么区别？”他不以为然地问。
“当然有区别，我……”这种发自内心的扭捏对于沐婉婉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扭捏的事情，她甚至都有点看不惯这么矫情的自己，吞吐了好一会才一鼓作气地喊了出来，“我从来没有在清醒状态下跟男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我不习惯啊！”
他沉默了，沉默了好一会，突然问：“师慎之都睡地上吗？”
“这不是废话嘛，怎么可能睡一张床！”
“嗯。”他满意了。
“嗯？”就这样？没下文了？
“怎么了？”他理直气壮地问。
“你……不去地上睡吗？”
“不去。”他想也不想地回道。
她无力地叹了声，“行吧，那我去。”
可还没待她起身，他忽然手臂一横挡在了她跟前，硬生生把她禁锢在了床上，“沐婉婉，你就两条路，要么闭上眼睛睡觉，要么出去，大晚上的别给我折腾，你不困我困。”
凭沐婉婉的力气想要挣开他易如反掌，但她并没有动弹，短短刹那间她思考了很多。
说起来，她的确算是被师慎之赶出来的，尽管他没有明说，可到底认识那么多年了，他那些小心思她自然清楚。
一个从来不会失眠的人竟然在听说庄其薇和池晟是旧识之后便开始辗转反侧了，反侧的过程中他当然也没少骚扰她，反复询问她那两个人究竟什么关系、早上在屋里都聊了些什么。很显然，他在害怕，怕庄其薇看上池晟，甚至怕庄其薇入夜后会跑来偷袭池晟……
老实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种事庄其薇干得出。
尽管如此，师慎之终究还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指望他跑来守在池晟屋子外头显然是妄想。
没办法，沐婉婉只能代劳了，还得假装完全没看懂他的心思。
当然，她也不是完全无私的，池晟和庄其薇的关系她也很好奇。
在这种好奇的折磨下她也开始辗转反侧了，怎么着都睡不着，她决定还是不要为难自己了……
“池晟，你睡了吗？”她问。
“……”
他的呼吸声很均匀，但在听见她的话音时明显地僵了一下，于是，她继续道：“没睡的话我们来聊聊吧。”
“……”
“为什么不理我？你不是说你不嫌我吵吗？”
他轻轻叹了声，“聊什么？”
“庄其薇她姐姐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突然间就怀孕六个月了？之前也没听说呀。”她想，他应该没工夫陪她闲扯，所以得从正事开始切入。
“要是一早就走漏了风声，你觉得柔贵妃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吗？”
沐婉婉仍是不解，“她不是北晋皇后吗？柔贵妃再厉害能有皇后厉害？”
“不得宠的皇后还不如一个贵妃。”
“再不得宠那肚子里的孩子也还是南荣连的呀，他还能无视自己孩子的死活？”
他哼出一记讽笑，“寻常人家三妻四妾都管不过来了，他那三宫六院还能亲力亲为吗？”
“好吧……”她悻悻地咕哝了句，这些个后宫纷争听着憋屈，她着实不太想深究，便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那也不必连娘家人都瞒着吧？”
“庄其薇性格太莽撞，瞒着她是对的。”
她终于捕捉到了机会，在打听清楚正事之余还能顺便替师慎之了解敌情的机会，“你还挺了解庄其薇啊，你们很熟吗？”
“不熟，几面之缘而已。”他淡淡地回道。
“嘁……”她没好气地撇了撇唇，“骗谁呢，几面之缘就能这么了解她？对了，你早上还说她让你很难忘呢，几面之缘就让你难忘上了？”
他忽然侧过身面向她，手肘微曲，支着头，似笑非笑地问：“你很在意吗？”
“啊？在意什么？”她微微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我和庄其薇的关系？”
“唔……”她想了想，坦白道：“是有点在意。”
“为什么？”
“这……我也不太好跟你细说，总之，你最好别跟庄其薇扯上关系，尤其不要喜欢上她，不会有结果的，我是为你好。”
他眸色沉了沉，“是因为师慎之吗？”
“咦？”她一愣，惊讶地问：“你知道？”
“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他撇了撇唇，意兴阑珊地收回手，起了起身子，动作幅度颇大的背过身躺了下来，“我困了。”
“不是……”还没回答他跟庄其薇到底什么关系呐？
“闭嘴，睡觉，不然给我滚出去！”
“……”这个人怎么阴晴不定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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