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嘴
皓月当空,星河流光,微凉晚风拂得柳梢轻荡,好一派早春夜色。
可当沐婉婉跨入池府后,这撩人的春光戛然而止。
院子里站着乌泱泱的人群、还有两条狗,但却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两条狗一左一右分布均匀,就跟池府门外那两只石狮子似的直挺挺地端坐着,张着嘴、吐着舌头、仿佛还有涎液再往下滴,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目不转睛……而那些人,以池相为首齐刷刷地站成了三排,目测每排至少都有十多个人,气势汹汹,目光炯炯,就这样看着……看着她……目不转睛……
沐婉婉抬头挺胸,屏息伫立,那双握着四轮椅握把的手越攥越紧。
她始终保持着这个动作,不敢动弹,怕惊扰了那些人和狗。
就这样,两相对峙着,空气仿佛静止了一般,唯有凛冽寒风嗖嗖嗖地席卷着……
是的!没错!她感到了一阵阵的凛冽寒风!
几簇风滚草被寒风卷起,调皮地在两方人马之间滚动……嗯?沐婉婉愣了愣,眼眸缓缓下移……
为什么会有风滚草?为什么这种西岐才会有的沙漠植物会出现在池府?这不符合自然规律啊!
……管它什么自然规律!保命要紧!
她小心翼翼地启唇,用只有她和池月才能听清的声音咕哝道:“一会他们要是冲上来了你想办法拖延。”
“你打算做什么?”池晟不解地问。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逃啊。”她回得理直气壮。
“……那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自求多福啊。”更加理直气壮了。
“……刚才是谁说,你爹娘不疼你我来疼,你爹娘不护你我来护的?”
“我说的,怎么了?”她表现得格外坦荡,也格外得不要脸,“我这是为了教会你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很重要,你得记住,以后才不会吃亏。”
“…………”我可真是谢谢您全家啊!
说是这么说,可当那头的池景昌忽然举步,朝着他们走来时,沐婉婉还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了池晟跟前。
在迈出那一步时她就已经后悔了,怎么就管不住这腿呢!
她一脸懊悔地狠狠锤了下自己的腿——要你多管闲事!你咋就那么有正义感呢!咋就那么佛光普照呢!你这腿骨是舍利子拼接出来的吗?!
“闲婿啊……”池景昌边嚷嚷着边迎向她,面上挂着堪称和蔼可亲的笑容,最终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分外殷勤地握住了她的手,感激地道:“我可真是谢谢你全家啊。”
“……”池晟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他确认了自己应该是亲生的。
“欸?”沐婉婉则觉得这展开是不是不太对?
“这才几日不见小女就胖了不少,可见你把她照顾得极好啊。”
“呃……”没有吧,人送来的时候明明就已经很魁梧了吧。
“哎呀,我瞧着月儿的面色也红润了不少,”紧随而上的是池夫人,“一看便知沐家有多善待月儿。”
“唔……”这大晚上的,池月还带着面纱,您是怎么看出她面色红润的?
“可不是嘛!”池景昌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听闻月儿前些天摔折了腿,多亏你不眠不休地照料这条腿才得以保住,你简直就是我们池家的恩人呐。”
“……”沐婉婉惊愕地看向池月。
她是有听池月说过会修封家书给池家提前解释一下腿折的事,以免回门日当天他们太过惊诧,出于尊重那封家书她并未看过,现在她有点后悔了……到底家书里头写了什么?竟然严重到腿差点保不住的程度吗?!
池晟很想提醒他娘——过了,戏过了,就算是出于理亏和心虚,也没必要表现得如此跪舔!
当然了,这话他不便说,也没机会说。
池家那些族亲素来仰池景昌的鼻息而活,自然也以他马首是瞻,表率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于是乎……那些族亲们一拥而上,拼尽全力地夸赞起沐婉婉,谁都不甘人后,一个比一个狗腿,就连那两条狗都很没出息地倒在沐婉婉腿边,四仰八叉地坦着肚子求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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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这些族亲们的谄媚所致,池晟发现了一件事——沐婉婉是听不得好话的人,一听她就飘,一飘她就来劲。
于是乎,这顿回门宴她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她侃侃而谈着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游历过的各国,而他的那些族亲们也都听得津津有味,这对池晟来说倒是意外之喜,有人自告奋勇替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不必费心思考如何应付这些人,只坐了没多会功夫他就悄然离了席,至于沐婉婉会不会嘴瓢露陷与他无关……自求多福嘛,反正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话虽如此,可是……
“我怎么总觉得这个沐辉辉长得那么像沐家那丫头呢?”池景昌端坐在偏厅的主位上,眉头深锁,正在努力回忆着他印象中的沐婉婉。
池晟想也不想地回道:“多新鲜呐?双胞胎不都长一样嘛。”
“说的也是。”池景昌释然了。
见状,池晟才暗暗松了口气,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替沐婉婉隐瞒,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而他几乎把所有理智都用在了这种本能反应上,以至于忽略了一件事……
然而,池夫人察觉到了,“不对啊,我记得沐家那丫头那张小圆脸就跟能掐出水似的,这沐辉辉瞧着比他妹妹清瘦了不少,脸也是尖尖的,怎么看都不像啊。”
“那是以前,她当时才多大,还没长开呢……”池景昌回忆道:“我去年出使北晋的时候见过她一回,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人瘦了、脸也尖了,没小时候那么水灵了,倒是愈发得艳丽了。”
池晟闻言蹙起了眉心,好奇地问:“她去北晋做什么?”
“这我哪知道,那会她正跟北晋的八王爷一块游园呢,我身为南梁使臣自是不便上前搭话,也是听旁人介绍说那是‘南梁沐婉婉’,我们南梁还能有几个沐婉婉。”确切地说,南梁绝无可能会有第二个沐婉婉,当世仅此一家。在南梁,需要避讳的不止有陛下的名号,还有沐家那对兄妹。
“……她跟北晋的八王爷在一块游园?”还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做着奇怪的事情啊。
他与那位八王爷也算是数度交手过,那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相当的……嗯,狂野……
大概就是话不过三句就开始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当然了,池晟也很礼尚往来地问候回去了、顺便也兼顾了下对方的子孙后代。从此以后,八王爷见到他连问候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动手。
这种人会游园?还是跟沐婉婉一起?人家游园是赏花,这俩怕是辣手摧花吧?
“我说……”池夫人狐疑地打量着他,“你怎么那么关心沐家那丫头?从前你可是光听到她名字就想逃的。”
池晟一脸严肃地回道:“娘,你知道我现在冒着多大的风险吗?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提心吊胆吗?这种情况下,我能不关心她吗?就凭她以前对我死缠烂打的那股劲,万一我和她撞上,你觉得我生还几率大吗?!”
“呃……”这一连串的逼问逼出了池夫人的愧疚感,她干笑着安慰道:“不、不用担心,没事,没事的……你成亲那天我打听过了,听说沐家那丫头有点事绊住了,暂时不会回来的……”
“如果她突然回来了呢?”池晟问。
“这……”池夫人语塞了,只得看向自家夫君求救。
池景昌不负所望地接过了话茬,“我打听到月儿在临阳,已经暗中派人过去了,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她带回来。”
“回来之后呢?你们打算怎么跟沐辉辉解释?”
“这……”池景昌也语塞了,又把球抛回给了自家夫人。
池夫人急了,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别绕了,你有什么主意就赶紧说。”
“我会设法劝沐辉辉和离。”
“和离?!”池景昌一惊一乍地嚷开了。
幸好这偏厅够偏,厅外还守着一堆亲信,前院的回门宴又过于喧闹,纵然他嚷得再大声也不怕隔墙有耳。
相比之下,池晟仍是一脸的平静,“御赐的婚姻不能拒绝,可没说日子过不下去了不能和离吧?”
“法理上是这样没错,可是陛下怎么可能轻易答应让你们和离?”
“所以这事得数管齐下。”
“如何下?”
这本是一件说来话长的事,池晟却用极其言简意赅的方式长话短说了。
短到池夫人还没搞明白这数管齐下的因果缘由,池晟就已经跨步走出偏厅,重新坐上了那张四轮椅,让香福推着他去往前院了。
说是让沐婉婉自求多福,可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此乃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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