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逢对手
池晟从未见过沐辉辉,但他见过沐婉婉,上一次见面甚至就在几天前。
所以,只一眼他就能确定眼前这个人是——沐婉婉。
可她那一身红得刺目的喜服足以证明她此刻的身份确实是今天的新郎没错了,她发髻高束,剑眉星目,嘴角微翘携着笑,像是在讽笑着此刻这混沌而又荒诞的场面。
是挺荒诞的,他以为他爹娘已经够胡闹的了,没想到这种事竟然还能棋逢对手。
他被迫男扮女装是因为池月逃婚,那她呢?莫非沐辉辉也跑了?
这俩人还挺默契啊,如此有默契为什么不干脆成亲得了?!
——砰!
一声巨响传来打断了池晟的思绪,原本翩然伫立在门边的沐婉婉忽然直挺挺地扑倒在地上。
“……”什么情况?池晟愕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那道身影。
“今日宾客众多,少爷喝了不少酒,还请少奶奶别见怪。”一抹清亮嗓音替池晟解了惑。
他这才注意到沐婉婉身旁还站着个男人,这个人长得……很粗犷……
这是池晟所能想到的最为贴切的形容词了,那张脸几乎被浓密的络腮胡覆盖,让人实在难以窥得真容,唯一能确定的是——他鼻梁很高,眼窝略深,绝非南梁人,倒像是西岐人。
“师弟……”在地上静静躺趴在许久的那道身影冷不防的说话了,伴随着一声轻唤,她开始左右扭动起身子,并试图以这种奇怪的姿势前行,“你快看!我是一条蛇哦!”
“……”那位被她唤作“师弟”的人别开了视线,他并不想看。
“师弟?”池晟没有放过这个或许能让沐婉婉露陷的称呼。
他及时提出了疑问,当然了,说话时并未忘记把嗓音修饰了一番,顺便拿捏出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迷茫。
一旁的香福闻言猝然转头看向他,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这是不是证明少爷愿意把这出戏唱下去了?
“回少奶奶,我姓师,名慎之,”师慎之正忙着呢,并未察觉到这对主仆的异样。要解释这个称呼并不难,难的是还有个祸水再添乱,沐婉婉大概是嫌情况不够乱,那双手当真就像是一条蛇般缠上了他的腿,扭着身子往上攀爬。师慎之默默地深吸了口气,抬腿踹开了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是负责保护少爷的,这些年来一直跟在他身边,少爷性子随和,从不那我当外人,私下一直与我称兄道弟,让少奶奶见笑了。”
“咝!”眼看着沐少爷被踹得在地上连滚了两三圈才停下,香福不由地倒抽了口凉气。
这个人确定是负责保护他们家少爷的?分明是来谋害的吧!
可偏偏沐少爷相当不怕死,他又卷土重来了!这一次变幻出了新的形态,脸颊和膝盖贴着地,臀部高高撅起,先是用头带动身子往前挪了些许,直至整个人再次平趴在地上,很快臀部又是一撅,拖着腿往前再挪了挪。
与此同时,他嘴里不停碎碎念着,“师弟师弟……我是一条毛毛虫哦……”
“少爷的酒品不太好,少奶奶请见谅。”师慎之边走边举步走到沐婉婉跟前,“我这就把这条毛毛虫……把少爷扶到床上去……”
就在师慎之弯身准备捞起沐婉婉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软糯话音,“还是我来吧。”
这话音离得很近,他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有些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
她是什么时候飘过来的?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这不正常,他素来警觉心极强的。
以及,这位少奶奶会不会太高大了?就算是身形较为高挑的沐婉婉都没法跟他平视,但少奶奶做到了!他们南梁女子不是以娇小玲珑著称的吗?莫非养分都被池沐两家的小姐给掠夺了吗?
“照顾夫人应该是我的责任,就不劳烦师公子了……”话音未落,池晟就已经揪起沐婉婉的衣领往床边拖拽。
没错,是拖拽,透着粗暴的动作全然看不出有“照顾”的意思。
师慎之看着都觉得疼,忍不住张了张唇,想要拯救下沐婉婉。
“你们也都退下吧。”还没等他开口,池晟先发制人,“时辰不早了,也差不多该歇息了。”
这么明显的赶人之意师慎之当然不可能听不懂,他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沐婉婉,这个少奶奶看起来不太好对付,一会该不会扒了沐婉婉的衣服强行圆房吧?
“师弟,我是一只小青蛙哦……”那位被揪着衣领的人仍旧沉溺于角色扮演,并从被领口紧掐着的喉咙里发出了艰难的叫声,“呱……呱呱……”
“……”师慎之果断转身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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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晟靠坐在椅子上,支着头,品着茶,惬意地欣赏着沐婉婉的演出。
再扮演了数十种动物之后,她终于累了……准确来说,是在演绎猫头鹰一个猛回头的时候扭到了脖子,她抚着脖子倒在了床上,嗷嗷叫唤着……叫着叫着便没声了,取而代之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不得不说,她装睡要比装醉像多了。
那个师慎之恐怕从未真正见识过她的酒品,所以没能给出准确的指导性意见。
很不幸,他见过。
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沐婉婉喝醉之后样子,那大概就是——人间尤物。
他生生掐断了回忆,却还是觉得喉口有些干涩,忍不住抓起一旁的茶盏灌下一大口,温热的茶水反倒使得他愈发的燥热,这燥热煨得他胸口发闷。他有些迁怒地将茶盏重重放回了桌上,猝然起身,走到了床边。
“别装了。”池晟轻踹了下她垂在床沿边的腿,没好气地道。
“……”她没有任何的动静。
“就算你今晚装醉糊弄过去了,明天呢?后天呢?我们以后日子还长着,你打算天天这么演上一出吗?”
“……”还是没动静。
“我数到三,再不起来我就把你扒光……”
还没等他说完,沐婉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
池晟以为她终于破功装不下去了,没成想,都崩成这样了她还是坚持要把这出戏给唱下去。
“你……”她一副酒气刚褪、如梦初醒般的模样,缓缓地将视线定个在他身上,瞳孔逐渐扩张,眉间染上了惊愕,“你是池月?”
“怎么了?”池晟不动声色地反问,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沐婉婉到底是在装傻还是当真没有认出他来。
不明白她这是唱的哪一出,保险起见,当然是不要轻易交底了。
床边的她冷不防地伸出手了手,捧住他的脸颊,凑得很近,细细打量着他的脸,“你和你哥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啊!”
“连你也这么觉得吗?”池晟不露痕迹地拨开了她的手,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微微低着头,神情略显落寞,“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我哥。明明小时候完全不像得呢,不知怎么的就长成他那样了。”
“长成他那样不好吗?你哥那么好看,你也是啊,俊得很呐。”这是真心话,沐婉婉一直都觉得,池晟那副让人垂涎欲滴的好皮相定是上辈子做了无数好事修来的。该夸的夸完了,她话锋倏然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俩确实是太像了,这样我心理负担很重……你能理解吗?那种就好像是在跟你哥圆房一样的感觉,太要命了!不行,我办不到,你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调整一下心态……”
“嗯,我理解。”他噙着温良浅笑,“夫君大概需要调整多久?”
“这……我尽快,尽快……”
他充满感激地看着她,“辛苦你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夫妻都是这么相敬如宾的吗?
“可是……”他眨了眨眼帘,突然问:“你应该不认识我哥吧。”
“欸?”糟了!沐婉婉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还是说你们之前见过?也对呢,京城就这么大,你爹和爹又都在朝为官,见过也不奇怪。”
“对对对,确实见过。”
“不对啊,你离开的时候我哥才八岁,那会我们长得完全不像。”他抬了抬眼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哥现在长什么样?”
“这……算了,我就实话说了吧……”沐婉婉深吸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婉婉,就是我妹,你记得吧?她简直就是喜欢你哥喜欢得不得了啊,找人画了一堆他的画像,挂得满屋子都是,我每回去他们师门看望她都要被迫瞻仰一下你哥的遗容……啊呸!是容貌,容貌……”
“……”是个狠人,必要的时候连自己都卖。
“呵、呵呵……”见他没反应,沐婉婉干笑了几声,继续游说,“听起来很夸张是不是?你还别不信,她就是中了你哥的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信。”他毫无保留得相信,甚至完全不觉得夸张,这的确是沐婉婉会干出来的事,“只是旁人未必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是我没本事、讨不了夫君的欢心,所以你才会不愿意碰我。”
“这屋子里除了我们俩又没别人,你不说我不说,旁人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床上那条帕子是干什么用的吗?”
“帕子?”沐婉婉转头环顾,果然瞧见了条帕子,她拈起来打量了会,雪白雪白的,看着像是上好的桑蚕丝所制,“这不是你的吗?”
“……那你知道落红是什么吗?”
“这我当然知道,女子初夜时的东西嘛……”她一顿,恍然大悟了,“这帕子是垫在下面染落红用的?”
池晟点了点头,耐着性子道:“说是圆房了却没有落红,你要我以后怎么见人?”
“那还不简单,我把手割破了滴点血上去不就成了……”
“你知道落红具体会流多少血吗?颜色是深还是淡?”
“会流多少?是深是淡?”她好奇地问。
池晟强忍着想要白她一眼的冲动,佯装出羞愤口吻,“我哪里会知道,我又没有经验!”
“也是哦……”沐婉婉皱着眉头陷入了思忖,这事确实难办,她和池月都没经验,但明日检查这帕子的人必然是有经验的,倘若作假,定是会被瞧出来。
见她一脸困扰的模样,池晟适时地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至少可以让圆房这事名正言顺的缓上两三个月。”
沐婉婉闻言后眼眸一亮,难掩激动地追问:“什么法子?”
鱼儿终于上钩了。
池晟感到深深的不易,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的舌战群儒还要不易,毕竟群儒们的思路有迹可循,而这一位……“思路”这东西在她身上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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