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娇娘
听他如此说，杜左成面色微沉，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没忍住将视线投向那垂首躬身的小弟子。
看着对方谦恭不敢多言的模样，他不由想起之前从彩衣楼的人口中听到的话，以及彩衣楼派了那么多人去却竟然刺杀失败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那萧瑾涟来此另有目的？”杜左成沉吟着问道。
“弟子也只是心有不安……”那小弟子犹疑道，似乎十分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惹自家掌门生气。
脑中思绪翻转，杜左成最终还是收回了脚步，抬眼道：“无妨，你说的……有理。”
他负着手踱步，眼底深沉似海。
原本赏兵大会便只是田阳为了聚集各门各派主事人而特意打出的名头，赏兵大会当日偏偏又被悬捕司和陈天他们搅得一塌糊涂，之后又出了柏阳派云海被杀一事，众人便是有再好的兴致怕也安不下心来去参加什么赏兵大会了。
杜左成更是如此。
原以为只是来看个热闹，谁成想这热闹这样大，竟看到了自己身上，不仅白白搭进去一个弟子，还在一众江湖人面前失了脸面。
他本就因多年前向药毒老医求医被拒心怀怨怼，赏兵大会上见了萧瑾涟时有意针对又被下了脸面，心中恨意更深，结果就被同样心怀忌惮与不忿的威虎堂找上了门。
在徐承志与沙雄的一番游说之下，本就对萧瑾涟不满的杜左成听信了二人的话，雇了彩衣楼的人埋伏在萧瑾涟出城路上围堵刺杀，这才在听到萧瑾涟出城的消息后匆匆带着人赶到了越岭，就是为了跟彩衣楼和威虎堂的人接头。
只是没想到，当年跟在药毒老医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如今竟如此厉害，彩衣楼蓝、橙二部杀手齐出不但未能耐她如何，反倒损失惨重，险些又一次全军覆没。
如今那臭丫头偏偏又来了越岭……
她能让彩衣楼的人带回那话，说明已经知道背后是他与威虎堂下的手，既如此她来这越岭究竟是为了什么？
是要对彩衣楼赶尽杀绝……还是猜到他们在此处有意来报仇？
杜左成斜了眼身边的侍立在身边一声不吭等他答复的小弟子，恢复了平静与高傲，淡声吩咐道：“罢了，我且先不露面，你着人暗中注意，看她有什么动作，及时回禀于我。”
那弟子这次没再说什么，拱手应是。
杜左成这才迈步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打量了两眼垂头跟上的小弟子，语气也舒缓下来：“自从你们大师兄没了我便处处不顺心，如今瞧着你倒是有几分机灵，叫什么名字？”
他说的大师兄显然是因为杀了陈家母子，最后被陈天揪出来又被悬捕司连夜带走审问的赵兴绍。
那小弟子有些受宠若惊地抬头看了眼杜左成，回道：“弟子胡腾。”
杜左成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你便跟在我身边了。”
胡腾眼中喜意外露，高兴的躬身道：“是，弟子胡腾拜见师父！多谢师父对弟子的看重。”
杜左成称心地勾了勾唇，挥挥手进了门，重新回去打坐去了，留下胡腾依方才所言派人暗中盯着连姑娘动作。
而另一边，越岭五鬼用竹筷出其不意地将那多嘴之人击倒之后便旁若无人地说笑起来，堂中一众食客只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看着，生怕对方再发脾气殃及无辜。
五鬼说笑完，见连姑娘仍站在原处微微含笑地瞧着他们看，那被几人唤作“大哥”的大鬼不由眉毛一竖，恶声恶气地道：“看什么看，当老子耍杂戏的？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
二鬼仿佛忘了方才被同伴挤兑的事，跟着附和道：“就是，越岭这地方可不是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该来的，还不赶紧哪来的回哪去，还敢瞧我们的热闹？”
因两人说话声音实在过于凶恶，听得旁边几桌的食客心头一凛，一时间不论先前对连姑娘抱着什么心思，此刻众人都不由为她微微提了心。
虽瞧着这姑娘步伐轻巧，又能独身行走江湖至此，应当不是等闲之辈，但是对上越岭五鬼只怕还是要糟。
正是气氛紧绷时，楼上忽的凭空响起一声娇语，声音不大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哟，这是怎么了？我说今儿怎么这么安静，这是谁惹咱们五鬼大爷生气了？”一个身着精致紫色衣裙的风韵女子摇着团扇从楼上款款走下，行动间带起阵阵香风。
只见那女子三十来岁年纪，容颜并不算十分貌美，却莫名带着几分独特的韵味，一颦一笑皆是不同于少女的成熟风情。
她团扇掩唇，一双含情美目看看越岭五鬼，又看看独自站在一旁一身雅致清丽的连姑娘，眼底的笑意带着几分新奇。
打从她的声音从楼上响起的那一瞬起，客栈大堂内的氛围便陡然一轻，有熟悉的客人不由调笑出声。
“娇娘今儿怎么有心情来招待咱们？没去会情人？”
娇娘佯怒嗔了眼出声的客人，扭着腰肢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倚着栏杆曼声道：“若不是你们闹得这样厉害，我哪里会下来？我还说呢，是谁这样不懂规矩，竟在我越岭客栈动手。”
她说着，视线已经落在了安静立在一旁的连姑娘身上，打量两眼后缓缓移到了越岭五鬼身上，眼角带上几许哀怨。
“五鬼大爷，娇娘跟几位大爷怎么说也认识了这么些年了，您几位总该给娇娘些面子才是。”她语气似娇似嗔，听上去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道，却没人敢将她的话当做玩笑一句带过。
五鬼中性格较为活跃的二鬼笑嘻嘻地道：“娇娘别生气，咱们哥几个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这人忒不懂规矩了些，我大哥一时没忍住，便出手教训了一下。”
他指着倒在地上满脸鲜血已然昏迷不醒的男子，显然半点没把对方当回事。
“若是冒犯了娇娘，咱们哥几个在这赔罪，只当欠了娇娘你一个人情，你可千万莫要将咱们哥几个赶出去。越岭这鸟不拉屎的地界，若是没了越岭客栈解乏消遣，咱们哥几个可真是待不下去了。”
他说笑着朝娇娘拱手，说出的话虽是颠覆了外人印象的有礼，语气和姿态却带着几分玩笑与随意，显然是与娇娘十分熟悉的。
“越岭五鬼的人情可不好得……成，这话我认下了，这可是你说的，为了赔罪，你们兄弟五个甘愿帮我做一件事？”娇娘白嫩的指尖捻着扇柄，笑得狡黠。
五鬼十分故意地惋惜叹道：“唉，谁让二哥嘴快，都说出来了，我们哥几个还能反悔不成？”
最终成功换来二鬼的一个白眼。
娇娘却是盈盈一笑，没再理会越岭五鬼，只摇着团扇走到连姑娘身边，媚声道：“哎呀，这位姑娘好俊的容貌，可是被这帮粗人冒犯了？姑娘莫怕，咱们五鬼大爷瞧着凶恶，却是最讲道理的。”
众人闻言默默瞥了眼看起来凶神恶煞、邋邋遢遢的五鬼，十分怀疑娇娘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越岭五鬼啊，在这地儿就快成了“越岭五霸”了，还最讲道理？
娇娘却柔柔一笑，继续道：“更何况姑娘方才也听到了，在我的客栈里，没人敢嚣张，姑娘放心就是。”
连姑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信了娇娘这话一般，淡淡一笑道：“不妨事。我要住店，还劳烦老板娘为我开一间房。”
娇娘看着连姑娘地挑了挑眉，眼睛一转爽快地应了。
“瞧着姑娘像个闺阁女子，不大行走江湖的模样，没想到却是个有胆识的，倒是他们看走了眼。”
她说着走到柜案旁亲手为连姑娘开了房间，递给她一块系着钥匙的木牌道：“天字号丙字房的钥匙，姑娘收好。”
说完懒洋洋地朝楼上喊道：“三儿接客。”
楼上一人应声回好，但很快又探出了脑袋不满地冲着娇娘道：“老板娘，说了多少遍了，我叫三阳，你可以叫我阳儿，也可以叫我阿阳，但不要叫我三儿，很难听的。”
娇娘显然听见了，但不为所动，将钥匙递给连姑娘后便没再抬头，气得三阳噘着嘴缩回了脑袋。
连姑娘听得好笑，眼中也漫上些许笑意她温和地冲娇娘点点头，接过钥匙又扫了越岭五鬼一眼抬步上了楼。
只被她视线扫过的越岭五鬼眉头一皱，望着她的背影又一次聚在一块嘀咕起来。
二鬼：“她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害怕我们？”
大鬼拍了下二鬼的头：“你以为你是谁？阎王爷吗？谁都要怕你？”
三鬼抱着刀，神情严肃：“她武功不错。”
大鬼点点头，摩挲着脏兮兮的下巴道：“是还行，但这么一个漂亮姑娘，独身行走江湖还是危险了些。”
四鬼看着连姑娘消失在转角的背影，皱眉道：“这么漂亮的姑娘，脾气看起来也不错，武功也还看得过眼，江湖上不该是无名之辈才是，怎么从前未曾听说过？还是咱们看错了眼，没认出来？”
他挠了挠头，有些自我怀疑：“可是这样的气度容貌，若有人传咱们不该认不出来啊？不会是哪个门派没下过山的小弟子吧？”
其他几人也不由顺着他的话凝眉沉思起来，连饭也顾不得吃了。
只有一直没出声的五鬼，眼睁睁看着话题歪到了对连姑娘身份的探讨上，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咳……那个，虽然不想打断你们，但是大哥，你们真的不觉得她有点面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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