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湖人
“嗨，这有什么？姑娘拿去用就是，咱们家旁的不多，衣裳是足足的。”
见连姑娘要给她拿钱，庆嫂赶忙制止：“姑娘这是做什么？外道了不是？这邻里邻居的住着，拿件衣服算什么？”
庆嫂这确实是真心的。
不说连姑娘性格好，就哪怕她脾性恶劣，一个能治病救人的大夫，也多的是人卖好。
连姑娘摇摇头，动作不停：“正是因着咱们住的近，才不能坏了规矩。不然我今日拿一件，明日拿一件，嫂子这生意可还做不做了？”
“姑娘哪是这样的人！”
说是这么说，庆嫂也看出连姑娘的坚定，没有再劝，到底是把钱收了。
“成，那我就厚着脸皮收了姑娘这钱，只姑娘有什么需要也别客气。后头若有什么好料子、好款式，我也都给姑娘留着。”
连姑娘含笑点头，拿着衣裳回了医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又重新出门，走了医铺后面那条人迹罕至的巷子，朝着南山而去。
陈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半下午了。
他浑身被碾碎了般疼痛，嗓子也干的似能冒烟。
有些西斜的阳光透过窗棱洒下一片光影，映在他的脸上，晃得他脑中一片混沌。他无力地伸出手想要遮挡，却因肌肉有些不受控制颓然的摔在脸上。触及面上的伤疤，剧烈的疼痛让他猛然清醒。
门扉被轻轻推开，连姑娘端着托盘走进门，看也没看榻上的陈天。
“你醒了？头可还晕？”
陈天转头看向来人，张口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火烧般疼痛。
“你……”
连姑娘拿起桌上的茶杯，倒了杯水，走向床边：“说不出来就莫要白费气力了。你先前落入河中呛了不少水，之后又一直昏着，水米未进，喉咙怕是受不住的。”
说着单手扶陈天坐起，将手中的水杯递过去：“给，水温刚好。不要喝得太急，一点一点抿着入口，慢慢咽下去。”
陈天接过水杯，手却抖得厉害，眼看杯子里的水马上要洒出，他也顾不得疼痛，赶忙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捧住，才算勉强稳住了，只是杯子还是在不停抖动。
不过到底算是拿住了，他小心地把杯子递到唇边，抿了口水，算是稍稍缓解了半分干渴。
连姑娘看他一眼，确定对方能自己喝水就没再多管。
她走回桌边，继续摆弄起托盘上的伤药。她将熬好的药汁子放到一边，又调配好外敷的伤药。
转头见陈天的水已经喝得差不多。
“可好些了？”
陈天喝水的时候思绪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此刻听到她的问话愣愣点头。
连姑娘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她伸手触了触药碗边源，感觉温度不再滚烫，端起药碗走过去。
“喝了吧。你内伤颇重，外伤也多有溃烂疮疡，须得按时用药，好好调养才是。”
陈天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脑袋就昏昏沉沉，再扛不住昏睡过去。
连姑娘却没动作，只站在床榻边瞧着他身上的伤疤，神情专注。
不一会儿有些冷冽的自语声飘出：“如今的江湖，已是这般不堪了吗？”
说完她微微合上双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善。
“倒也正常，人心诡谲，哪里没有几分阴暗呢？这江湖啊，总是有好有坏，有那心思狡诈的真小人、伪君子，也有那满腔热血的少侠豪杰。一时邪胜了正，一时正胜了邪，周而复始，却总有人如同飞蛾扑火般向往着……早该习惯了，不是吗？”
她唇角挂着温柔奇异的笑，一边轻声念叨着，一边拿起桌上的托盘给陈天上药包扎伤口。
那伤口纵横交错，有深有浅，有些边缘已微微泛了白。
连姑娘早已见惯不惊，动作熟练地上药包扎。
就在她将将包扎好伤口时，门口院子里突然发出“砰”的一声轻响，随后门扉轻动，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连姑娘眉梢轻动，嘴角的笑容真实了些。
她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杂物，放好托盘。一打开门就见门外一只猫儿正拱在门前，小爪子搭在门槛上。
那猫儿通体乌黑，只四只小爪子和尾巴尖儿雪白，踏在地上如踩祥云。
见自己挠了半天的门打开，猫儿歪着脑袋，冲着连姑娘轻轻“喵呜”一声，嗓音娇软，听得人心都要化了。
连姑娘笑着俯下身，抱起地上的小东西，宠溺地点了点它的鼻尖：“你这小家伙，野到何处去了？”
小黑猫灵奴懒洋洋地在连姑娘怀里伸了个懒腰，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随后摆摆尾巴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安心地任由自家主人抱着自己前行。
连姑娘抚着灵奴的背脊走至前堂，不大不小的铺子里已坐了几个病人。哪怕她久未出现，几人已等候多时，面上也没有半分不耐。
灵奴似乎也知道自家主人接下来要忙，待连姑娘走至柜旁轻巧一跳，便落在了旁边的药柜上，而后惬意地就地趴下，扫着尾巴眯起眼打盹。
堂中陪着自家婆婆来的妇人殷勤着寒暄：“哟，可见是姑娘的猫，灵性得很，乖乖巧巧地招人疼呢！”
连姑娘看一眼灵奴慵懒的模样，温柔一笑：“这小家伙，最是会卖乖讨巧的。”
说完转头温和笑着朝众人颔首致歉：“方才处理了些杂事，劳各位久等了。”
有病人当即就摆手：“哪里的话，知道姑娘事忙，我们等一等不碍事的。”
说话间，连姑娘已坐到了平日里看诊的位置上，冲着几人温和一笑，而后朝着排在最前面的病人颔首：“这位大哥可以来看诊了。”
那人“诶”了一声，起身做到桌前，把手腕放到脉诊上，等着连姑娘给自己诊脉。
剩下的人因还未排到自己，倒也不着急，索性坐在后面聊起天来。
正说着话，其中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捋了捋自己的两撇胡子，故作悬念道：“我昨日自长宁镇走商回来，你们猜我见着谁了？”
“谁啊？”
“谁？”
其余人纷纷好奇，见那商人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有意卖关子，有那急性子的当即耐不住催促道：“你这当真是急死人了！你快说啊，遇见谁了？”
那商人眼见吊足了胃口，得意一笑，探出头来神神秘秘地道：“江湖人！我见着三个江湖人！”
有人配合地惊叹两声，却也有不以为意的。
那急性子就是如此，本以为商人要说的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没想到只是几个江湖人，他无趣地挥了挥手：“不过几个江湖人而已！老哥你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怎的这回这般大惊小怪？”
那商人也不急，拍了下大腿接着道：“江湖人我是见过，这不稀奇，稀奇的是我刚说的地方！你们忘了我是在哪见着的？”
有人喃喃回忆：“长宁镇……是了，长宁离咱们这不远，自来少有江湖人行迹，怎的突然冒出三个江湖人来？”
也有人反驳道：“这也正常，咱们这虽偏了些，往年倒也时有江湖人出没，许是无意路过呢？”
那商人摇头否认：“那可真未必！我瞧那三人形貌，不像是无意路过的。他们还四处打听些什么，感觉像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啊？你可听见没有？”
商人一甩手，语气无奈：“嗐！那些江湖人我哪敢招惹？一个个凶得很……咱们这还好些，外边人多的地方可真是恨不得把那些江湖人当祖宗似的供着，这哪是咱们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呢？我见了他们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哪敢上去打听？”
说完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担忧：“唉，我就担心那些人往咱们这来，到那时只怕搅得咱们镇子上也不得安宁。”
那商人这么一说，周围几人也都跟着担忧起来。
连姑娘原本正在给面前的病人开药方，听了几人的话笔尖微顿，又很快落下。
她写完药方，带着温柔的笑对眼前人嘱咐：“你这病症寻常，药材也不难得，只管去张记抓药就是，记得要按伙计的嘱咐用药。”
“诶，多谢连姑娘。”
等那病人安心带着药方离开，连姑娘才看向商人那边。
“好了，别自己吓自己，那些人也不见得就穷凶极恶了。来吧，该下一位看诊了。”
听她这样说，方才还围在人群外的妇人赶忙扶着自家婆婆坐到桌前，面上仍带着些烦忧：“若那些江湖人都像姑娘这般脾性我们自然是不担心的，可像姑娘这般菩萨似的人能有多少呢？”
那妇人说着面上浮现些许厌恨：“前些年姑娘还没来的时候镇子上就来过两个江湖人，打起来不管不顾的，我那当家的就是因着躲得慢了些，生生叫他们打吐了血，足足养了一个月才见好！若非后来姑娘替他除了根，怕是现在也做不了重活呢！”
连姑娘将手搭在老太太的腕脉上，听了这话也只是浅笑着垂眸，看不出在想什么。
那妇人也并不在意，只以为她是要安心诊治，不敢再多说什么，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江湖人的话题也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面上是过去了，实则人人心里都开始泛起嘀咕。
撇去镇上的百姓担心这些江湖人的到来会影响他们平静的生活外，连姑娘心里也并非没有触动。
因而她很快就送走了眼前几个病人，赶在日沉西山、天光暗淡之前关了铺子门，往镇上的一间茶楼走去。
这茶楼名字倒也直白，因在渡水镇，便直接取名渡水茶楼，建在镇子最繁华的中心位置，也是镇上唯一一家茶楼。
连姑娘虽有目的，但看起来也不急，怀里抱着乖巧打着呼噜的灵奴，步履悠然。
一路上，不少人见了她热情地打招呼，或是单纯想逗逗灵奴。她也很配合，嘴角挂着一贯温柔的笑，不时停下来跟人聊上几句。
毕竟医铺同渡水茶楼本就相隔不远，因而哪怕她一路上悠悠闲闲耽误了不少时间，还是很快就到了地方。
渡水茶楼也没有愧对它的位置，一座风雅质朴的两层小楼气派地立着，精致的布局、秀雅的摆设，浑不似小镇的风格。
但就是这样一座与小镇格格不入的茶楼，价格却意外的低廉，起码是镇上大部分百姓都消受得起的。
故而，镇子上的百姓闲暇时常常来此处喝茶聊天，带的此处愈发热闹，每每座无虚席。
不过连姑娘此番过来是赶在日暮十分，正是百姓吃饭的时辰，故而茶楼里客人并不算多，看来看去倒显得有些冷清。
那茶楼小二是个极机灵有眼色的，远远的见了她过来赶忙迎上来，面上盈满热情真诚的笑：“哟，连姑娘过来啦！”
走近又瞧见连姑娘怀中的灵奴，扬着笑亲近地开口：“哎呦，咱们灵奴大爷也来啦！快请快请，楼上的座给姑娘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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