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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这次和当年他退役那时候又有点不太一样了。

        说到底,燎原灼日宣布退役那年才十七岁,正是轻狂的年纪,从不回头看屁股后面的烂摊子。那时候是真的洒脱,说走就走,半点不带留恋。从宣布退役起,那个角色就被扔在了雪山,接下来的几年里,左宸殊竟真的一眼没再看过。

        可这次不同,这次他不再是无牵无挂的孤寡老人,这次他是第一装备师,他身上压着一大堆单子,没法像上次那样一走了之。

        左宸殊完全不想否认,在看到楚楚可人发给他的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内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欣慰的,他知道自己没看错人,知道小朋友是个成熟的大朋友,又乖又懂事,知道孰轻孰重,知道认真负责,不会像他一样任性,想退役就退役,不会用私人感情耽误一整个团队。

        小朋友和他不一样。

        和沉眠夜雨更不一样。

        左宸殊这边能随时收到副卡的消费记录,沉眠夜雨当年没少花他的钱,有时候更是会主动问他要钱要东西,可递给小朋友的那张副卡却像是石沉大海,小朋友一分钱没花过。

        他从小朋友身上获得了数之不尽的温暖,可除了带着铜臭味的金钱,他竟然不知道还能回报小朋友点什么。

        他的胸口破过一个洞,呼啸着凛冽的寒风,是小朋友给了他一颗暖呼呼的心脏,让他错以为胸口从未有过类似的孔洞,也未曾觉过冷。

        那孩子天生是个招人骗的体质,小鹿似的水润眼睛总是那么轻而易举地露出信任的神色,义无反顾地往他身上扑。

        午夜梦回时他也做过肮脏的梦境,那个梦里充斥着报复的快意,他梦到他对小朋友说,你看我警告过你我是骗子了,谁让你不听呢,然后他和周吴一起哈哈大笑,留小朋友落寞地站在原地,像一条可怜兮兮的小狗被信任的人踹了一脚肚皮。

        然后惊醒,满头冷汗。

        左宸殊玩游戏玩了这么多年,就算刨除中间退役后彻底放弃游戏的时间,他也是个老玩家了,这么多年来他什么玩法没见识过,是沉眠夜雨教会了他,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无非那么点俗套的剧情,最后要么获得个相逢不识的结局,要么落得个江湖不见的下场,没有第三种走向,就算非要数出第三种,也是和沉眠夜雨那样的结局,被利用,被欺骗,被背叛。

        在雪山上第一次见到快冻死的小朋友时他就不该心软。

        “大佬?大佬?”有人在旁边喊他,“是我跪的姿势不标准吗,我重新表演一下滑跪?”

        说话的是个穿裙子的男角色,边说着便拽着桌子腿起身,绕到十米开外开始助跑,完全不管旁边周吴有多目瞪口呆,恰到好处地二次滑跪在左宸殊脚下。

        “求求了,大佬,这周日的比赛,臣妾真的等不及了。”

        左宸殊和这人打过很多年的交道,每年《无疆ol》版本更新后,这个战队总会来找左宸殊给他们做全套装备,是老熟客了,战队本身水平只能说是中游,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换过人,纯粹是来线下赛玩票。

        大部分战队幕后都有专职的装备师,这战队却吃准了左宸殊的风格,从不提要求,左宸殊给他们做什么他们用什么,丝毫不挑,左宸殊也从未让他们失望,他们这个赛季找左宸殊一口气定制了七件武器,说是不急着用,只要在线下赛开始之前做完就行,左宸殊没有拖延的习惯,早早做完了前六件,之所以一直没联系他们战队的人,是因为第七件武器是罗刹软鞭。

        是向阳晨星的手笔。

        在小朋友替他改过一次后,左宸殊完完全全将第七件武器的发挥余地交给了向阳晨星,小朋友也真的没让他失望,虽然和他的思路多少有些出入,但也成功地做出了这件出色的武器,那孩子是个不输给他的天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这是前六件。”左宸殊把武器从工作台上逐个摘出来交易给对方。

        “卧槽,这属性,卧槽,闪现技能等级加三!”

        那人嘴里夸奖的声音就没停过,知道他吃这一套,所以换着花样地吹左宸殊的牛逼,夸左宸殊在每个细节上的良苦用心,但左宸殊今天听了却只觉得烦,什么摸清人性什么解读人心,没意思,太没意思了,打游戏没意思,做装备没意思,继承家业没意思,战队冠军也没意思,他只想把这人快点送走,讨个耳根清净。

        六件武器交易完毕,那人显然相当满意,满脸写着期盼,问:“大佬,第七件呢?”

        左宸殊看了眼工作台上的罗刹软鞭,又看了眼星星眼的熟人,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只摇头。

        “没有第七件,我退你双倍定金,那六件算送你的。”

        说完毫不手软,把七件武器的定金一同双倍退回给熟人,在那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拍传送卷轴原地消失。

        “哎不是,哎大佬,哎等会儿,”那人茫然极了,望向大厅里仅剩的、像条柴犬一样蹲坐在沙发里的周吴,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哪儿做错了什么吗?大佬今天怎么了?”

        周吴耸了耸肩:“不是你的问题,他更年期。不过反正你预算充足,再找个谁再补一件武器不就好了。”

        那人立马垮下脸:“不行啊,野生的装备师哪有人比得上他啊,周吴哥,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周吴一脸无聊,一副‘你说呢’的表情,那人也知道没戏,叹了口气,也不占便宜,把其中六件武器的钱交易给周吴,摆摆手走了。

        那天晚些时分,左宸殊终于觑到周吴不在线的时机回了趟工作室,把罗刹软鞭带上楼,标好日期放进博古架的格子里。再往前数几个格子,小白幽灵半趴在小黄幽灵身上睡得正香,被左宸殊的脚步吓醒后一骨碌爬起来,变回两个圆溜溜的小水晶球开始装死。

        半个博古架上装满了充满纪念意义的东西,左宸殊从上看到下,最后摘下了召唤独角兽的道具。

        他在安全区停留的时间太久了,安全区处处是小朋友的影子,他想调整一下心情。

        左宸殊骑在独角兽背上飞过《无疆ol》的每一寸土地,他飞过形状诡谲的密林,飞过鬼斧神工的山脉,飞过精致恢弘的遗迹,飞过色彩奇瑰的浅滩,飞过莹白的月,飞过寂落的雪,飞过所有他号称要带小朋友看遍却没来得及抽出时间前往的地方,独角兽的背上却只有他一个人。

        被周吴强行挖出游戏仓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他在《无疆ol》里看过了数个日升月落。

        “靠,是不是不用这种方法我就见不到你了!”周吴啪嗒啪嗒拍他的游戏仓,“你知不知道你几天没下过线了?”

        被从另一个世界强行拽回现实的感觉糟糕透了,前一秒他还飞在天上,耳边风声猎猎作响,下一秒他回到现实里,身上腰酸背痛,左宸殊拇指抿过下颌,有点扎手,连胡子都长出来了一层。

        “几天?”他问。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哑的,很难听,不够优雅,他清了清嗓子。

        周吴无语,用力拍了两下左宸殊的胸口让他清醒:“你他妈不是万能的左宸殊吗!跟我在这儿玩堕落呢,啊?你他妈不是没有做不成的事儿吗!你们家小朋友不来找你,你还不会去找他吗?他还能躲得过你的天罗地网吗?实在不行你不会找人绑票他吗!”

        “那个……绑票是违法的。”周吴身后突然有人说。

        周吴一个激灵站起身,差点被游戏仓盖磕了脑袋,左宸殊也猛地从游戏仓里坐起来,只见蔚星手里拎着个袋子,眼睛下面挂着个巨大的黑眼圈,还有点喘,一身风尘仆仆出现在游戏室门口,显然是从外面匆匆跑进来的。

        门外从熙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像是对老板的私人生活毫不关心。

        周吴骂了声什么,满脸写着一言难尽,也不废话,抓着从熙往外走,把屋子留给他们两个。

        左宸殊家房间大,冷气开得足,但蔚星是一路跑上来的,这会儿还是觉得热,他怔愣地看了会儿坐在游戏仓里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的左宸殊,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晃晃手里拎着的纸袋,纸袋哗啦哗啦响。

        “至少这次我有记得带伴手礼。”蔚星嗫喏。

        他话音刚落就被左宸殊起身抱住了,手里的纸袋也砰地掉在地上,他想捡,左宸殊却不让他动,眼睛埋在他颈窝里,男人急促的呼吸扑在他锁骨上。

        “……是一点珞市特产糖果,还有一个玩偶,是当年评选十大城市的时候设计的,珞市旅游必备的纪念品。”蔚星有点艰难地昂着头,他很少和人这么亲密,身上皮肤敏感得不行,被左宸殊温热的呼吸撩得一身鸡皮疙瘩。

        左宸殊才不听他讲什么旅游纪念品,只说:“我很想你。”

        蔚星小小的哦了一声,慢慢搂住左宸殊的腰,又一点一点沿着背脊向上,不确定地摸了摸左宸殊躺得头发乱七八糟的后脑勺,说:“我是生你的气,气你骗我,可我想了这么多天,我想我还是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也想你。”

        左宸殊哼笑了声,慢慢直起腰,手里的劲儿却没松开半分,他侧脸贴着小朋友的耳朵,眼眶酸涩,像是抱着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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