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小雀囫囵吞枣将最后一晚馄饨倒进胃里。
胃里已经塞满了,没有再进去一碗的余地了。
他收了手,用蚕丝锦帕擦擦嘴角,打了一个文雅的饱嗝。
“你还要吃几碗?去不去河面。”见大鹏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小雀又问他。
“你有没有觉得爹爹不太对劲?别拿失忆了那一套糊弄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大鹏眉头皱着,放下碗筷,说:“有魂魄离体的迹象了。”
小雀猛地转头看他,颤声问:“你之前不是说爹爹只是被魇住了嘛!你说只是神魂不稳……不稳!父亲……知道么?”
大鹏:“我估计去年来这前就知道了,只是我的猜测,你还记得去年爹爹的原话是什么吗?‘馄饨是真好吃,就是河面底下吓人,明年生辰再来吃馄饨,河灯就不放了。’
“父亲从来都对爹爹都是千依百顺的,他说过的话肯定不会忘。”
小雀去看岸边,云糯正拉着朝暮云的手,小心翼翼放下一盏灯,他愣愣说:“我们下车时,父亲特意说了让我去买一百零一盏河灯。”
小雀再也坐不住,拉着大棚朝岸边的两人奔去。
河岸边石阶上,云糯蹲下身,往河面看去,有些害怕又好奇河面底下的东西。
附近有调皮的小孩,拿起薄片石块,用打水漂的姿势掷出,石块擦过水面第一下,就被吞没没影了。
云糯也捡起一个石子,探出身子,正要放手让石子掉下去。那河面下密实的手掌心突兀地被拉扯下去,这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小心翼翼低头凑得更近些时,一些水藻一样的东西飘荡上来,贴近水面。
云糯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吓得屏住了呼吸,一个青白色面孔浮上来,紧紧贴住了水面,像是感应到了上面有人,他睁开了清白无瞳孔的眼睑,嘴巴咧到耳朵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来。
手一抖,云糯手中的石子下落,被河面吞并了,下面的东西疯狂挣扎起来,开始抢夺那颗掉落的石子。仿佛会随时争破这层薄薄水面,来到上面。
这动静吓得蹲着的云糯重心不稳,往后就要跌坐在地上。料想中湿凉的石阶触感并没有到来,他坐在了一双干净的靴子上。
背后朝暮云一手稳稳撑着伞,一手扶着他的肩。伞面始终倾向他,没让云糯粘上一滴雨丝。
“这水里面真吓人,你说里面的人有出来过的吗?”云糯好奇地问。
朝暮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块柔软垫子,铺在石阶上,和云糯一起并排坐下。
“有的,作恶之人,也有个别没有做伤害他人的事。只是做事出格,有违天道,被天道判定为恶人。或者他的家人一心放他不下,替他赎了罪的。”朝暮云温和地说。
云糯又问:“可是你说下面的都是魂魄,那他们身体呢?额……我是说如果长时间魂魄离体的话,那身体是不是已经腐化了,或者时间长了回不去了?”
朝暮云明显愣了一下,他在云糯面前一向都是温和,又胸有成竹遇事不慌的样子,难得出现一点松动,他伸手牵过云糯的手,与之十指相扣,他嘴唇轻颤,沉默半晌后,平静说道:“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总会有办法的。”
云糯不傻,他清楚感觉到朝暮云有事在瞒着他。但他不说,他也不好问。
他拿起一盏河灯,用灵力点燃了,探出手放入河中。
同方才一样,静止的河面忽然活络起来,带着水面下无数恶魂,朝地狱之口流去。
一盏又一盏,云糯点起灯火,就随手放进水中。
一个不察,有一盏莲花造型的河灯,没点起火,就跌进河中,眼看就要沾上水面,朝暮云一个眼神过去,烛芯燃起,河灯触到河面后,稳稳当当地漂走了。
云糯疑惑,正要问,在一旁站了好一会的俩小子忽然又起了口角,打闹着跌进河里。出于本能,云糯立即起身,要跟着扑过去,被朝暮云一把抓住,拽进怀里。
朝暮云单手环着他,说:“摔不着他俩,没事。”
云糯朝他们看去,两人又扭在一起,也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但确实没事,他们踩在河面上,像踩在平地一样自如,脚底下的,以他们靴底为中心,荡漾开来一圈圈水波纹。
“这河水只吞噬死物,落下的雨珠,你扔下去的石子都是死物。”朝暮云解释完,见云糯盯着河灯看,便又说道:“河灯是用灵气点燃的,火灭之前也不算作死物。”
云糯点点头,试探着伸出一只脚,要踩上离他们一步之遥的河面。朝暮云搂着他的手倏而一紧。
云糯收回了试探的脚。
“乏了,回去吗?”
朝暮云:“……”
“离这不远处有家客栈,我们住一晚,再往上游走。”
两人正要叫上俩小子离开。
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
是个身穿大红色锦绣华服的年轻女子,眉心点着朱砂,俏丽的脸上满是愁云。她的飞行器很独特,是两只玉质手钏。
她将脚下的手钏收起,一手一个套在手腕,然后稳稳落在了水面。
天上的雨水打在她身上“,她毫不在意,不撑伞也不用法术遮挡,任这些雨珠落满她的发顶,打湿她明显惊喜打扮过的妆发华服。
云糯初以为她百褶裙面上星星点点的深色印记,是被雨水打湿了的痕迹。直到浓重血腥味钻入鼻中,才晃过神来,不由得仔细瞧她要做什么。
这打扮服饰,明显是名新嫁娘,脸上抹了量剂不少的□□,眼眸尾下有两道对称的水痕。今日大喜的日子,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伤心的模样。
那年轻姑娘抽了一下鼻子,不符合形象地用手背粗鲁地抹去。她从怀中掏出一份信,夹在两指间,略停顿了半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她指间的信封“嘭”地燃烧起来,瞬间成了一簇灰,滚烫地落进她手心里。
雨声有些大,云糯也没听清楚她念叨了一句什么。只见她双手合十,捂住那簇灰烬,两只手腕上的玉质手钏撞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
那响声透过重重雨幕,送到云糯耳中。
云糯像是期待着出现某些事物一样,有些紧张,伸手捏紧了朝暮云的袖角。
那姑娘作出那姿势后一瞬不动地静止了半刻。她手无力地垂下来,天塌下来一样呆愣住了,嘴巴张合着,也不知道在念叨什么。她手心的灰烬散落开来,跌进河面,被尽数吞没,只有一小片被粘在她衣摆上,要掉不掉地岌岌可危。
不过几个呼吸间,她又振作起来,开始在河面上四周游走,不时趴下了往下面看,胀白的无数手心仿佛张无尽头的网格,她一只只手心找过去,没有、没有、没有!
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的!
她找不到他了!
大雨倾盆,盖住了那姑娘的痛哭声。
华服下的新嫁娘,无助地在河面上跌坐着。
云糯眼神暗下来,情绪低沉,像是被她蔓延的伤心感染了。
朝暮云温暖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云糯的脸颊,安慰了他一下。然后他在云糯耳边打了一个响指。
那唯一剩下的一小片灰烬,从那姑娘的衣摆上飞起来。穿过雨幕,跌跌撞撞地飞进朝暮云手心。
朝暮云托起那片灰烬,向上一抛,使它漂浮在空中。
“寻。”
他的话音刚落,云糯听见一声悠长无奈地叹气声,从河面底下清晰传来!
那姑娘明显也听到了,她悲鸣一声,又大笑着朝那声音处冲去。在小雀和大鹏面前停住了,刚那叹息声,正式从他们两脚底下传出来的。
“借过。”她又哭又笑的,声音明显嘶哑。
小雀他们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红嫁衣,脸上斑驳精致妆容全凌乱了的姑娘,明显愣住了。
“小雀、大鹏,到岸上来。”云糯赶紧招呼他们。
云糯大概在雨中待久了,身体一阵阵地发寒,忍不住有些颤抖,又不舍得现在离开。他往朝暮云身上靠过去,想汲取一些暖意。
“你说,她能让底下的人……那个魂魄出来吗?”云糯问。
“我做这一步已经违反天意,再后面只能靠她自己了。”朝暮云搂紧了云糯,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个人有个人的命,出不出得来,都是他们自己的运道。”
云糯视线紧跟着那个瘦弱的身影。
只见她从储物芥子中掏出一把巨大斧头。
她以开天辟地一样的力量,双手握紧手把,整个人向后仰蓄力,像是一张拉满的弓,灵力在斧头处汇聚,发出滋滋闪光,然后重重砍向河面。
一下、两下……
然而河面纹丝不动,斧头砍卷了边,甚至没有起一点水纹。
那姑娘一时失手,后仰时斧头脱手,被掷出数米远。
她呆愣愣地看着空了的手心,片刻后便又眼神坚定地掏出一把砍刀来。
重复着方才的姿势、动作,仿佛永远不知疲倦一样。
可是灵力会有枯竭的时刻,她的稚嫩的手心已经被磨得血迹斑斑,以及仅凭着一口气在撑着了。
雨势又大了一些,温度降得很快,云糯冷得瑟缩又不愿意离开。
朝暮云叹了口气,伸手蒙住他的眼睛,他的手心感受到了一股湿意。
“阿糯回去了好不好?”
“嗯。”云糯鼻音很重。
朝暮云搂着他转身,两人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最后一阶。
忽然镜子碎裂一般的清脆响声从背后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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