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其四十

继一场动魄而瑰美的日之歌舞伎后，这次游山剧团又会演出怎样的剧目呢？

        当遮挡光亮的帘幕放下，场内再次陷入昏暗之中，人们的声音仿佛也被尽数吞噬，台下百余双眼睛聚精会神，男人们伸长了脖子，女人们用布帕轻轻遮住惊呼的口唇，恐怕此时就算是一根针掉落在地，也会引发破坏那奇妙世界开启的巨响吧。

        在济济一堂的观众之中，有走街串巷的商贩，也有坐在贵席之上的老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前排中央的几位男子。为首的黑衣男子眼神锐利，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威压，他身边的同伴虽然看上去和善许多，但也个个身形矫健，不可轻视。有人一眼认出了其中佩戴目镜的男子，几番交头接耳之后，遂畏惧地坐远了些，一时间竟然在这潮座最好的位置附近形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望着四周低首下气的平民，总司微微皱眉，怀中的才藏担忧地哼了几声。正当总司欲起身之时，土方岁三按住他的肩头，以沉稳的力度将人压回了席位。

        “嘘声，”目不斜视，土方岁三语气冰冷，“演出开始了。”

        笙箫乐音，靡靡响起，巨大的帷幕缓缓拉开，无数道光束汇聚在舞台中央，照亮了一位身着华丽，妆容俊秀的男子。

        他端正地跪坐着，带着感激而喜悦的笑容，向台下隆重地行了礼，俯唯起身，清朗的声音回响在潮屋上空。

        “连日来座无虚席，衷心感谢各位捧场，敬请各位细细观赏全剧，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赫乃丈抿唇一笑，即刻便有好几位小姐面上泛起了红意，“希望剧场的各个角落，都能报以热烈的声援！”

        一语完毕，拍子一声接一声响起，宣告了演出的正式开始。

        与往日有所不同的是，赫乃丈并未躬身退下，他仍然气定神闲地端坐着，径直抬起了左臂，将手中之物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所有看众面前。

        那是一把形式古朴，金黄刀鞘，刀柄上镶嵌着金色纹路的太刀。

        刀刃尚未出鞘，却好像已传出了清厉的龙吟。

        “诸位，请听我一言。”

        “……时光逆流两千余年，在西国的大地上，曾有一位侠士，因反叛伟大的秦皇而被斩首。”

        赫乃丈面色平静，伴随着他婉转的诉说，背景布上煞时现出了无数杆挥动的旗帜，刀剑相击声、鬼哭狼嚎声蜂拥而起，最后是一道沉闷的回音，赤红的颜色从一角喷涌而出，在屏气凝神的寂静中，一颗头颅缓缓滚落在了地上。

        “……然，侠士的怨恨并未消失，他诅咒人间，怨恨世俗，接二连三地带来战火与灾难，侠士的头颅化为恶灵得以重生，人们为此甚为惶恐颤栗，”抑扬顿挫的话音逐渐消散，赫乃丈吸入一口气，忽而急促道，“不知不觉地，这颗头颅就被称为了——【霸者之首】！”

        无数武士挥舞着刀枪棍棒，从左进攻而来，在他们杀气所集的对面，一位佩戴森罗鬼面，赤红正衣的青年顿步上前，仅凭手中一振打刀，纵身迎上刀光剑影，泠泠刀光照亮了室内，一场生死之局正活生生发生在人们眼前。

        柔弱的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如此触目惊心的决斗，连男人们也不禁咬紧了牙关。土方岁三倒并无异色，他轻轻吐出烟雾，呛得一旁的铁之助咳嗽了好几声。

        “后有一壮士徐福翁，奉秦皇之命，寻找长生不老之仙丹，他带领三千童男童女远渡重洋来到东之岛国，然其前往的真实目的是遗弃并封引【霸者之首】，但【首】凭借其自身高深莫测的魔力，再度从黑暗中觉醒。”

        赫乃丈振臂一挥，可怖的身影在他的身后舞动着，仿佛千年前那只恐怖而强大的恶灵穿越而来。

        “【霸者之首】为求一统天下之霸业者而至，土地荒芜、百姓疯乱、灾难四起，历史如同过去，使其齿轮回转，从九尾妖狐玉藻前、新皇平将门、魔王织田信长，如今……不知又有谁，得到了【霸者之首】的觊觎。”

        如此强大的法力，如此作恶的鬼怪，难道只能任凭这颗不老不死的【头颅】祸乱人间吗？

        “……世道虽然可怕，但人们不会放弃希望。”赫乃丈悠然起身，他终于拔出了那振绝世的刀剑，凝集着众人的目光，太刀仿佛拥有了生命似的，刀刃如似流光溢彩。

        “在徐福翁率领的三千童男童女中，有一宝刀，只传授于那些子孙里武艺高强之人，此刀可斩断世间的一切罪恶，因烧纹仿若泪珠，遂得名【月泪刀】。

        “而此刀的使用者，也就肩负了封引【霸者之首】的使命，被称为——”

        “——永远的刺客。”

        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赫乃丈深深躬下身，无论是小铁全然诚服的神情，还是总司若有所思的双眼，抑或土方岁三从未变过的冷漠，都被这纷涌而至的掌声与喝彩彻底隔绝。

        “请各位尽情欣赏，此世此时，此地此人，所发生的故事——”

        ……演出结束时，巷外恰好响起了定息的敲板声，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潮座，满足地讨论着剧中那神奇的头颅与勇猛的刺客，有些人并不就此善罢甘休，干脆约起接下来去哪家酒馆享受余韵，停留了半晌之后，终究如流水般散去了。

        市村铁之助与冲田总司是最后走出来的人，土方岁三已等得有些不耐烦，铁青着脸在廊下吞云吐雾，与山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还是原田左之助仗着个头高，先发现了落后的同伴，扯着嗓门将他们喊了过来。

        “怎么动作这么慢？”永仓新八拉过铁之助，向土方岁三那边挑了挑眉，铁之助小脸煞白地咽了一声，把冲田总司推到了前面。

        “反正今天是休沐日，待会土方先生和山南先生一定会去喝酒吧？”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冲田总司挽住土方岁三的胳膊，也不管人一脸僵硬，自顾自嘻嘻笑道，“我想着热闹更好些，所以演出结束后留了一会，又约了两位朋友。”

        “你所什么？”土方岁三的动作有些僵硬，略带审视地看着门帘被一只骨节匀称的手轻轻挑起，一张熟悉的面孔施然走来。

        脱下戏装，换就常服的赫乃丈双手拢袖，背后跟着雏鸟一般的清光，他和煦地向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待得到山南的欢迎后，才笑眯眯地看向了今晚宴会的正主。

        “土方副长，”不知为什么，赫乃丈的声音落在土方岁三耳中似乎充满了戏谑，“这可真是荣幸啊。”

        “今日一聚，正是不才与舍弟两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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