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其三九
阴霾天空，寒风萧瑟，甲州街道上行人稀少，连素日拥挤的摊贩都冷清了许多，骤降的温度仿佛也带走了人情味似的，加以新撰组高强度的巡逻，没人愿意在这个关头沾惹是非。
就在这时，一抹鲜明的色彩突兀地闯了进来。
五颜六色的字旗、夸张的浮世绘、又大又气派的灯笼，纷纷竖在了街边，短工边跳舞边唱歌，女佣们挥洒着画纸，一时间将空气搅动得热闹非凡。
有一个路人认出了这架势，接着便是十个、百个、无数个……人们将舞台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伴随着阵阵叫好声与口哨声，人们喊出了那个不久前传遍京都的名字——
“游山赫乃丈！”
千万声欢呼中，几发礼炮在空中炸裂，纷纷洒洒的彩色碎屑从天而降。一位身着石青色和服的男人登上舞台，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佩着鬼面的青年，两人郑重地行了礼，台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继广受好评的日之歌舞伎《桃太郎真传》后，此番即将为您上演的是——”扫视着急切的听众们，赫乃丈微微一笑，他似乎还想卖个关子，再次鞠躬后，请出了身后的青年。
“……时值平安时期，事发地点为西国的一个神鬼莫测、因果累积的故事。”青年的嗓音干净又清爽，言罢，他略微一顿，正当观众们等待着后续时，青年却僵在原地，没了声音。
气氛逐渐怪异起来，人们脸上的期待逐渐被疑惑所取代。
“他为什么不说话？”
“难道是忘词了吗？”
“欸——明明是那个游山赫乃丈的弟弟？”
手中折扇猛然并拢，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叽叽喳喳的讨论，人们的视线再度凝视在赫乃丈身上，仿佛他天生就有一种带动人心的魔力。
“凡事有其表则必有其里，”赫乃丈沉吟道，一派神明俊朗，“恐怕天下诸事亦是如此吧。”
“剧团新作——永远的刺客，即将拉开帷幕，我等会竭尽全力演出，定让诸位一饱眼福！”
话音刚落，乐器便卖力地演奏起来，赫乃丈也取了一叠纸张挥洒着，台下纷纷哄抢，笑骂声此起彼伏，连小孩子也来凑热闹，蹦跳着拉扯大人的衣袖。
这才是京都，热闹，庸俗，不论经历何等摧残，只要有一丝希望，就总能春樱般坚强地盛开。
这场热火朝天的闹剧里，所有人都享受着久违的快乐——没有人注意到，鬼面青年悄然退了下去，再无踪迹。
空旷的后台，寂静的角落，恐怕这才是属于他的地方吧。
加州清光长叹一声，脚下失去了力气，缓缓滑落在地。
他失误了，不论是作为演员，还是作为本丸的刀剑。
虽然赫乃丈并没有深究的意思，但在刚刚那段煎熬的沉默中，加州清光分明感受到了什么，是失望？还是无奈？不论是什么，都让加州清光心中涌起了一阵焦灼，还有几分倔强背后连主人都不曾发觉的情感。
此次旅程是为了修复大和守安定，就算他由于个人原因产生了问题，也绝不能破坏审神者的计划，加州清光在心中不断重复着，仿佛这样就能使记忆中土方岁三鄙夷的神情消失一样。
可悲的是，加州清光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幸好，面具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会暴露出来。
就在加州清光几乎将嘴唇咬破时，一片阴影投射在了地上，他恍惚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皱着眉头的赫乃丈。
默默盯着面具，赫乃丈的手掌一动，似乎想要将它取下，但最终，他只是坐到了加州清光的身边。
“明明只是简单的话术，却会令人感到如此害怕与激动交杂的心绪，真是神奇啊。”赫乃丈感慨似的伸展着身体，似乎完全忘记了清晨之时，加州清光是如何狼狈地闯进屋内，仿佛一只伤痕累累的幼小狼犬。
“对了，方才几位小姐特意找到到我，询问你今晚是否会登台呢。”
闻言，加州清光闷闷地应了一声，“啊。”
“毕竟是我重要的亲人……我便说，‘承蒙厚爱，不论如何我都会让他走到那个舞台之上’，但现在想想看，倒是我多虑了，”赫乃丈自嘲般地一笑，“明明遮掩住了俊美的面容，却还是能凭借自身光芒吸引凡人。”
“该说你不愧是刀剑的付丧神吗。”
微风轻巧地转了个弯，带走了最后一丝尾音。
与此同时响起的是呼唤赫乃丈的声音，加州清光猛然抬起头，未等他张开口，赫乃丈的衣袖已经擦肩而过，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入口处。
“……什么嘛。”
保持着挽留的动作，加州清光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呼唤他的是谁？赫乃丈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甫一登上舞台，第一眼看见的竟然是市村铁之助，小个子在前排蹦跶着，见到赫乃丈走近，铁之助兴奋地挥舞起了手臂。
“座长！”没想到赫乃丈被路人围住了，小铁干脆卷起袖子冲了过去，堪堪拉住石青色的袖腕，一边向外挤着一边喊道，“闪开！新撰组办公！”
听到冷酷无情的新撰组，众人不由得收敛了些，趁这个时机，小铁带着赫乃丈钻出了人群，两人向街角跑了约有几十步，到了一处颇为安静的侧街，才停下了脚步。
“小铁，你要带我去……”还没说完，赫乃丈便听到河边的石梯上传来了声音，几个结伴而行的男人走了上来。
随意披散着头发，看起来相当悠闲的冲田总司，带着围巾似乎很怕冷的永仓新八，还是老样子大咧咧敞开怀的原田左之助，在他们身后还有三位赫乃丈未曾见过的男人，一位穿着黑衣，身形匀称而健壮，叼着烟枪，一位竟然带着这个年代颇为稀少的眼镜，脸上是和善的微笑，一位没精打采地吊着眼睛，不停地摩梭着随身携带的念珠，似乎在聆听，又似乎在神游。
“游山座长，”总司眼中一亮，放下怀中的小猪，向掌心呵着气道，“这么冷的天，剧团还要街头演出，真是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罢了，”赫乃丈摸了摸小铁的头，换作营业的笑容道，“今晚潮座将举办第二场演出，请各位多多赏光，如果冲田先生去的话，我可以给你留几个好座位。”
“好呀，我正想和朋友一起，那就请座长预留……”回头点了点人数，似乎还对某些人投去了眼神后，总司微笑着竖起手指，“预留七个座位吧。”
点头记下此事，赫乃丈与黑衣男子对上了视线，“不知这几位是？”
“他们也是队员，”总司眨了眨眼，见赫乃丈并没有什么避讳，遂也放下了心道，“这位是斋藤一。”
提不起劲的男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似乎对赫乃丈格外感兴趣，一直在若有所思地盯着赫乃丈的面孔。
“——这位是山南敬助。”
带着眼镜的男人略微颔首，很难想象像他一样温顺的人居然也会是侩子手组织的一员。
“至于这一位嘛——”总司郑重地咳了两声，随即才缓缓道，“这位就是座长你一直想见的，土方岁三。”
感受到黑衣男子刀锋般的气势，赫乃丈行了礼，并递上了几张画纸，脸上是任谁都挑不出错的恭敬。
“……土方副长，久仰大名。”
“请您尽情享受我们的演出吧。”
土方岁三接过纸，却并不对精美的画像投以半分余光，看着赫乃丈圆滑的应对，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冷冷地呼出了烟气。
“哼，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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