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隔天清早,公主不欲惊扰百姓,卯时不到,天还未亮,府中人马就静悄悄分了两队往城门行去。
季环坐在萧佑銮马车里透过窗往外看。自从筹宴开始,她就一直搬到了公主府住着。
“你也是真忍心,看看,这点火光下,都能看见这一群貌美女婢哭红肿的眼,都想跟着你去京城,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揶揄完了,季环把窗纱落下,心知好友是不想身边人涉险。
“我爹的信昨晚也到了,跟你一样,叫我在沂州老实待着,不许回京,只怕京城现在颇为危险。”
她用手肘撞了一下身旁人。
“诶,你要不跑吧?出城以后就回淮南,你是皇女,他们也不敢拿你怎么办。”
萧佑銮瞥了她一眼,“怎么跑,我站在城门口振臂一呼,季大小姐领着八千府军云从响应,杀出禁军与我一起反了回淮南?”
季环干干一笑:“哈哈,玩笑话,玩笑话。”
转而面对另一边两人。
“你们俩好好看着她,别让她涉险,过了这多年,世事变幻,京师的旧景旧人早就变了。只看我爹这些年都不把陈同江调回中枢,由着我在外面,就知道京师波诡云谲,不是什么善地。”
“还用你来叮嘱我?”半夏横了她一眼,只有阿狸在一旁乖巧点头,显而易见把她的话放在了心里。
萧佑銮看了女孩一眼,没再多言。
半夏把青芝顾满她们都放到回淮南的名单里了。秋实和白芍还有用处,半夏便安排她俩留下跟随进京,但对阿狸的安排她颇有些犹豫。
方才试探地带女孩一起上了公主车驾伺候,见萧佑銮没有驳回,便也默认公主同意女孩一起去了。
那厢回淮南的车队里,郭庶语重心长劝着自己器重的弟子。
“朗儿,你若是跟着公主去京师,被人盯着反而束手束脚,不如就随为师留下,在外头接应。”
严淮朗对他拱手:“弟子知道老师好意,但殿下只带侍者和甲士进京,身边都没有旁的人手,弟子跟着,就算束手束脚,好歹也能为殿下挡些暗箭,尽一点绵薄之力。”
郭庶心中暗急。
你跟着去了京城,顶多打些下手做个亲随,能尽屁的力!少年人就是血气方刚,想一出是一出,劝都不好劝。
在殿下身边,顶天了混个亲近脸熟,还以为这样就能有好前程。
但郭庶在淮南观察多年,早便看明白,殿下驭下看似亲和,实则最看重能力。
若是跟他留下,商部暗巡前景远大,未来盘子铺开,可是能成为殿下手里暗藏的底牌存在,不比服侍左右做个亲随强?
可商部暗巡之事隐秘,还在筹划阶段,除非确定加入,否则不可轻易告知。郭庶想了想,没有对弟子和盘托出,只是看向吴氏,示意她劝劝。
吴氏犹豫些许,对郭庶歉意笑笑,转而面向儿子。
“郭先生说得有道理,你跟着先生是能为殿下做更多事情。但殿下的封国人才济济,就算没了你,郭先生也能找到得力的帮手,你不是必须的。
可殿下进京,身边却缺使唤的人手。我妇道人家不懂,也知道京城如今虎狼环伺,朝堂之上对公主并无善意,只怕公主去了极其危险。你认真心细,若是跟去了,为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是极好的。”
听吴氏这么一说,郭庶也沉默了。
是啊,他考虑到弟子留下能有更好前程,但没想到,公主仁和将众人遣回淮南,自己却亲临险境。
主家涉险,为人臣子的怎能只顾己身?
想到这里,郭庶便也心中放开,不强求了。
只听吴氏继续道:“你大了,有自己的思虑,为娘这便跟着去淮南,你也不用担心我。凭心抉择,留下跟着郭先生做事还是随公主进京,只看你自己想法。”
严淮朗对老师恭敬拜下,起身,少年俊朗挺拔,神情温润有礼,目光却坚定笃然。
“弟子知道先生好意,但淮朗心中铭记,殿下对我母子有活命之恩、恩同再造。如今老师不缺我,殿下身边却乏人手,弟子愿随侍公主左右,即便处境危险,虽死不怨!”
马车还未行至城门口,远远就看见乌泱泱一大团火光。
本以为是禁军将士堵在那儿等着,靠近一些才发现,竟是衣着各异的寻常百姓。领头站着身穿板正官袍的一众官员,并一些面熟的宿老乡绅。
城门边上还摆着长长的一列囚车,王庆礼等人都在里面。
公主见状下了马车,赵洪临领头上前,当着王太监的面向宋成毅递上了一摞文书。
“宋将军,此是本官令提刑司众人走访查探,汇总整编的证词口供,以原沂水东路转运使兼沂州知府王庆礼为首的一众贪腐官员,罪证尽皆在此。禁军押送罪官至刑部后,烦请将军代呈,刑部若有疑虑的,尽可遣使来我沂州查证!”
那日城南抄家,提刑司一众官员被公主训诫后,赵洪临回府对着家中高悬的“廉正传家”匾呆坐了一夜。
第二天主持赈灾之余,专门征辟了一队办案好手,各方探查搜集贪腐官员的罪证及供词,为的就是防止朝廷日后清算,对公主不利。现在果真派上用场了。
他寒窗数十年,一心继承先祖遗志,成为祖父那样万民称颂的好官,再不济,也要与父亲一样,不堕赵家廉正清名。
可在沂州这些年,他自诩清高置身事外,对百姓断案是公正了,却坐视国之巨蠹诞生,险些铸成大错,害了满城百姓,醒悟后已是羞惭悔恨。
如今摇光公主这般贤明的国主,就要去往京师,眼见前路似是虎穴龙潭,他如何还能坐视不管,任由奸佞迫害忠良?
他面向公主,真诚道:“殿下,我身后百姓皆是自发聚集,为殿下送行。望殿下前路通畅,安危无虞!”
说完,他不经意瞥了王太监一眼,浑似漫不经心道:“我沂州宿老昨日便找上衙门,想联名签一份万民颂言书赠与殿下,被下官驳斥了。”
“殿下为我沂州军民做主解难,朝堂诸君又不是老眼昏花。再者,若真有变故,奸人蒙蔽上官,欺瞒天子,我沂州离京城颇近,届时万民再表谏言书不迟!”
一小太监忿忿道:“你指桑骂槐说谁奸呢!”
一旁提刑司判官模样的官吏哼了一声,“我们大人说的是囚车里的奸佞大贪,是你自己对号入座,自取其辱!”
小太监还欲争论,被王太监狠狠瞪了一眼。
没眼色的东西,眼见公主被万民拥护,这时候出头岂不是给他找事!
萧佑銮笑着回了半礼。
“孤谢过父老厚爱,此次客居沂州,也是缘法。中途受帅司相请插手州政,幸而不辱使命,结果还算圆满。”
“赵大人,”她转向赵洪临,“现沂州暂且交由你掌管,还望不负军民,以前任府君之事为鉴。”
“是,下官尊殿下诫令!”
言罢,目光又与好友相接,季环微微点头,示意她放心。
就算赵洪临不济事,日后有变,沂州乃至整个沂水东路的兵权还在她手上,京城百里腹地的这颗粗大的钉子,已是打上淮南烙印了。
见公主态度坚决,沂州官民也不好相送。只眼巴巴见着公主马车一出城,外头驻守的禁军便一拥而上,把整个车驾队伍围得严严实实。
纵然身处威严的禁军之中,王太监心里还是没底,身后百姓是看不见了,可城外还有好几万流民呢!
赈灾过后,流民安置井然有序,有的入城,有的散粮去了别处,可还有好几万在外城就地驻下了啊!
现今沂州外城的轮廓已经建起,俨然是一个新的外墙城郭的雏形。
然而今日外城的搭建停工,数万流民就这么站在两边火光之下,用难舍的目光静默着为公主送行。
那视线倒映着火光,灼得禁军将士都浑身不自在,仿若自己接走公主,就是干了什么恶事的歹人,莫名一阵心虚。
天蒙蒙亮。
“总算要上官道了。”王太监擦了擦汗。
先前一路上从流民中穿行,禁军行伍鸦雀无声,他可压抑坏了!
“宋将军,快走快走!前头分叉口就跟淮南车队分开,咱们争取早些赶到京城,还能吃上午食!”
可就在此时,身后传来山呼海啸。
“恭祝摇光殿下千岁万安!谢殿下活我军民之恩!”
红日于此时在天边探出小半个头,音浪回响,余音阵阵,直至惊起远山晨雾里的飞鸟。
囚车里,王庆礼脸色铁青发白,宋成毅勒马眯起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太监脸色一阵变幻,继而面上堆起和善笑意。
“宋将军,长公主乃皇室贵胄,身份尊贵,不好多加催促奔波。我看咱们呀也不要太急,既是接到人完成诏令,就按着殿下的速度慢些走,你看如何?”
“王公公此言极是。”
才上官道,马车停下,外面就传来王太监阴柔又和善的声音。
“殿下,可要下车歇息一番,与近臣好好叙别?官道通畅,宋将军身负上命,后头路上可能就不方便停了。”
马车帷帘被半夏拉开,公主端坐里侧似笑非笑。
“有劳王公公,叙别就不必了,先头都有安排,只烦劳公公请禁军侍卫让开,放我一名近侍过来。”
“欸,好好,这宋将军也太没有眼色,虽说是为了护卫殿下车驾,也不该围得这么严实,闷到殿下了可不好,杂家现在就去说说他!”
半夏嗤笑一声,见阿狸睁着圆溜溜的猫儿眼看着王太监的背影,似在疑惑此人为何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
她放下帷帘轻笑道:“逢高踩低、察言观色、趋利避害,皇城里的宦官大多如此,等你跟着殿下入京后就知道了。”
听得半夏此话,萧佑銮抬眸欲言,见女孩亮晶晶的眸子看过来,贴到她身侧只等她开口,想想还是咽下了要说的话。
不一会儿,秋实手里捧着一个匣子,掀开车帘进来。
“殿下,这是您昨晚要的东西,我已分门别类都整理好了。”
她把匣子递给半夏收好,扭头对着阿狸道:“走吧。”
女孩愣住,“去哪儿?”
秋实看了公主一眼,面无表情道:“跟我们一道回淮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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