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使驰令,城门风起(上)
那团光盘犹如帝国步战团常备的青云盾般大小,急剧冲向城门。
突然耀眼的光芒让门内风烈下意识眯了下双眼,然后心下顿感一凉,难道还是着了对方之道?不过对方实力既这般强悍,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就在眨眼功夫,光盘却又骤然停止在半空中,静静浮悬。当中之字正为“使”,蓝色的字底,横竖笔画之间仿佛一直流溅着一种神圣的光晕气息,在这初秋的夜空下,无比空灵,而又格外妖艳。
光盘的背面似乎还有三行小一些的字迹,但在耀眼光芒的投射下,很难从正面识别反书的字体。
风烈双手绷紧而又急剧松弛的经脉一时有些抽搐,默默地盯着“使”字,努力回想那本戍门摘册中描述的灵使引模样。白圈蓝底是其中一种,正面为“使”不假,背面虽然瞧不清,但为此人信息简介大概也不假,可是能如此放大和悬浮,却是不曾叙述的。
正当风烈惊疑不定时,其余几人又何曾近距离见过如此华丽的灵术,不由都有些看呆了。千辰却慢慢将目光转移到施术者身上,蓝色光芒的晕染下,一阵晚风吹动商师妹的黑色衣裙,斗笠下白皙而小巧的下巴若隐若现,原先束在背后的长发也悠然扬起一片,身姿自是一番绰约,风华当属一时绝代。
“何为女神,当如是啊……”喃喃低语,心神辗转之间,千辰更是呆滞了。
这时温婉的商师妹轻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就是我的灵使引,诸位可看清楚了呢?”
风烈定了定心神,恭声回道:“回禀上使,看清楚了。”
商师妹又细声道:“可看够了?”
风烈觉得似乎有些不妙,硬着头皮再次回复:“看够了。”
“看够了呢~”商师妹似是有些羞涩地撩了下因风起的秀发,然后——
“看够了还不赶紧给老娘开门!赶了半天的路,老娘又饿又困,还得给你们这群臭男人费力表演,真是他娘的扯淡!”
……
迥然提高音量的话语宣泄出主人突然暴躁的情绪,更是激荡着门内众人的心神,仿佛绕梁,久久难息。
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一枝白羽铁箭扑啦啦从城头沿着石砖滑落、弹跳,恰巧插在一座被破坏的拒马桩的基木上,发出颤抖的回响。
千辰滴溜圆的大眼就快突了出来,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下,感觉受到的冲击比先前的风爆术还要大,似乎还听见内心有一种破碎一地的声音。
“不过,声音还是好听的……”小胖子自我安慰。
“还磨叽?再不开门,老娘饿极了,发起火来可不是风爆术那等垃圾攻击了!”商师妹再次凶巴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朝离师兄点头致了下意,再次柔声道:“离师兄不要误会哦,我不是说你垃圾呢。”
一旁双手抱胸、幸灾乐祸看热闹的离师兄赶紧点头哈腰:“明白,明白,商师妹请继续,请……”
“虽然你的确挺差劲的呢。”
“……”
离师兄又一次沉沦在黑暗的背景中,恐怕这世间再耀眼的灵术也难以照亮。
商师妹说完再次面对城门,风烈打了个激灵,再也不敢想为什么商师妹灵使引和手册中不一致,也不再怀疑,赶紧回道:“是是是,上使请稍后,卑职马上就让开门!”然后朝后方喊话:“小武、选河,速开城门!”
“诺!”
“锃锃”的摩擦声再次响起,却比先前关门时频率快了不少。
风烈此刻带着众人赶紧挪开门前最后一排拒马桩,颇有些畏畏缩缩地走出门洞,挤挤搡搡在离商师妹三丈之外停下,并带头躬身,右手拄着武器,左手斜靠右胸,单膝跪地向对方行了个严格的觐见军礼:“卑职恭迎上使!”
帝国《秦时律》明令:灵使之至,如帝亲临。这给予了灵使莫大的身份与地位,也由此可见其稀有与尊贵。这也是之所以风烈等人一开始不敢确信,两位尊贵的灵使会在这样一个傍晚,风尘仆仆、寥无侍从,赶路到一个方圆十几里的小县城。
商师妹早已收起灵使引,摆了摆手,轻抚了下精致的下巴,似乎兴致乏乏:“起来吧,老娘不待见这些虚礼。”
“谢上使!”风烈几人赶紧站起身来,低头恭立,甚是乖巧,丝毫不敢违逆眼前的女子。
“上使大人,先前诸多冒犯,实是万般无奈,卑职等……”低眉顺眼间感觉有些冷场,风烈想了想,还是小心地组织着措辞,试图对先前的对峙行为作出一番解释。
“这位郎君哥哥。”一声柔和的呼唤飘了过来,吓得风烈全身一哆嗦,赶紧躬身拱手:“上使大人,切莫折煞卑职……卑职担不得如此称呼。”
“郎君哥哥,你觉得小女子怎样?”不管不顾,商师妹在“老娘”与“小女子”之间切换地颇为自如,继续甜声轻笑。
风烈只觉头大如斗,恨不得自抽三个嘴巴,真是没事找事瞎聊天。使出浑身解数,大脑高速运转,努力想从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履历中提炼几句恭维姑娘家的话,却悲哀地发现,连为数不多去过几次风月场所的经历都回想了个遍,却始终找不到合适之辞。
总不至于夸她妖娆多姿、风情款款,前凸后翘、貌美如花?
那自己绝对会被风爆术切成一团漫漫红色,绽落如花。
风烈感到后背逐渐发凉,冷汗涔涔流渍,憋了半天未出一言。
“郎君哥哥看起来好像很害怕人家呢,老娘有那么恐怖吗?”商师妹追问了句,娇腻的语调似乎带上一种不一般的媚色,让一旁沉沦多时的离师兄都汗毛倒竖,悄悄催动坐骑后退了几步。
风烈知道自己遇到这辈子最大的坎了,简直比当初魔化的陌还要可怕。身后这几个蠢汉想都不用想,绝对帮不上忙。电光火石间,突然福灵心至,脱口而出:“上使大人自是温婉大方、善解人意!”
“哈,你也是这么看出来了?”商师妹闻言竟是转嗔为喜,十分高兴,“我就说我的第三项出世历练已然功成,连陌生的郎君哥哥都看出我善解人意了呢!离师兄,你说……咦,离师兄,你怎么离人家那么远了?”
也不知是早已习惯女子的作风,还是心态调整得快,离师兄身躯再次挺直,长衫轻轻随风浮动,驱使神骏的风逐驹缓缓上前,斗笠下灵行者的气息再次卓尔不凡。
“商师妹,你的历练进步神速,自是可喜可贺。但要切记自己灵行者兼灵使的尊贵身份,切莫再哥哥、郎君的和这些凡夫俗子过多交流,不然被其他同仁看见,定是要被耻笑的。”
“可是他长得好看啊,人家喜欢和好看的人聊天。”商师妹认真地回道,“你要不是师兄,其实人家是不会和你说话的。”
……
听了前半句,风烈受宠若惊,有些手足无措,成熟、英朗的面庞在对面灯火的照射下有些泛红。紧接着听到了下半句,几息之后,更加红润。
纵使短短这段时间内,众人对商师妹多变的风格和独特的言辞魅力都有了一定的认知和接受程度,但还是没想到会有这般的精彩戏谑。
站在最旁边的千辰就没有风烈的功力,下意识想笑,又拼了老命试图忍住,但还是慢了一步,“噗”出了半声。虽然赶紧吞下了后半声,却不料引起身旁其他几个憨货的连锁反应,一阵低沉的“噗嗤”声快速飘过。心虚之际偷偷抬头觑了过去,看见离师兄正一边随口应付“商师妹又说笑了”,一边身体微微前倾,随手抚摸着风逐驹后颈的毛发,举止浑然自若。
千辰放下心来,倒有些佩服离师兄脸皮的成长速度。然后用肩膀轻轻拱了拱旁边的开山,挤眉弄眼,也不管黑暗中对方是否看得见。
离师兄此时却抬起了头:“城门已开小半,商师妹,我先过去瞅瞅,为何如此之慢。”言毕轻拍坐骑,缓缓朝城门方向移去。
商师妹似是一时沉浸在“善解人意”功成圆满的沾沾自喜中,也未跟随。
眼见灵使有疑,风烈赶紧执礼上前:“禀告上使大人,本县城门实是加装了防冲击的紧固机关,所以相对笨重,开闭都较为耗时……”
离师兄却没有搭理他,依旧朝前行驶。千辰几人早已闭言危容,恭恭敬敬地让到一旁,颔首低眉,目不斜视。
风逐驹越来越近,低微的喘息声飘过耳边。站在小队行伍最末位的千辰偷偷抬起眼皮,打量这种对自己而言,平日只在书册或城门过往传闻中存在的灵兽。
黑色的毛发颀长而光亮,外形较一般马匹而言高一尺有余,堪比自己身高,四肢也更宽壮不少,最显著的还是头顶一根一尺见长、斜冲朝上的独角,显得格外神骏不凡。暗地里对光觑过去,独角似也是通体黑色,从下往上逐渐变细的锥形结构。更近一些,千辰还发现它的眼睛竟然是绿色,犹如县城里那家破烂而店名却很嚣张的“天藏”古玩店里,号称镇店之宝却摆在大厅中央任由来客欣赏的绿曦石,晶莹剔透而外流灵动的光芒。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这样高大的灵兽,背上还驮着一个成年汉子,走起路来却声息极小,若非离得近,蹄声实是弱不可闻。
传言风逐驹是风角兽和寻常马匹杂交而出的黄阶灵兽,但非直接交配所诞生。想那风角兽可是天阶异兽排行榜中的存在,修为和能力相当人族天阶灵行者,灵智已是大开,自是高傲无比,数量也是十分稀少。而且纯洁忠贞,只追求同类为伴侣,断不会像魔龙、银蛇这般实力强大却性淫滥交的天阶异兽,产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混种后代。
于是又有了这样一种传说。
一千多年前,如同现今一般,一群灵行者中的冒险家在起源之地游荡。不可名状的机缘下,一些人寻到了一片外观尤为普通的碎简,巴掌大的页面,流淌的气息却磅礴而混沌。
他们说那是太古时代的魔道感应。甚至,是更早的湮灭时代。
拭去时光的浮尘,冒险家们发现,碎简中记录的知识远不止页面所承载的空间,深奥与繁杂,犹如我们头顶这片亘古的星空,似乎永远也看不到极限。
不世出的气息引发了大陆又一次的动荡,疯狂的争夺和折转背后,经过数百年的汲取和探索,那片魔道碎简早已崩溃成本源之尘,遁入天道。
但尽管只是一片残简,尽管知识无比支离破碎而又浩瀚深远,和很多事情一样,在本性的贪婪、抑或根生的求知欲面前,没有什么是人类破解不了的难题。如果有,那也是时间未到,抑或空间未定。
终于,还是有人从中研习出名为“造物”的禁忌魔道术,据说可以提取这世间生命的部分本质,然后翻造同等或类似的存在。
风逐驹,则是“造物”最成功、最有价值的试验活物。
随着最初几十代的残酷淘汰,风逐驹最终定型,并为天道所容,可以自行繁衍生息。虽是灵兽中等级较低的存在,但对人族却尤为有用。一方面性情温和、易被驯服,如果方法得当,连凡人都可以成为其主人;另一方面则是其速度和耐力继承了父系的优良血统,还可本能地发动风行灵术,借助自然的风场,大大提高奔跑的速度和稳定性。但其诞生后代的速率和几率却都很小,相较寻常马匹,不足千一,且养育成本不亚于培养一个黄阶灵行者,因此还是十分珍贵。
千辰脑中转悠着乱七八糟的念想,将平日关于风逐驹的听闻拼凑出一番传奇,再看着这传奇中走出来的灵兽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触手可及,不禁有些目眩神迷,低下的头也不自禁慢慢抬起了些。
这一抬却发现更玄妙的事。眼前半丈距离的风逐驹头顶的黑色独角突然从根部亮起一圈透明的圆环,快速滑向顶尖然后消失。绿色的眼睛也在眨眼间变成蓝色,十分诡异,然后猛地一声嘶叫,立起前肢——就见一团高大的阴影,遮住自己眼前的灯火和头顶的星光,平地生风盖了过来。
随之而起还有离师兄又惊又怒的声音:“大胆戍卒,竟敢惊吓灵兽!”
这一瞬间,千辰的身体下意识地毛骨悚然,并抬起右手连同还未入鞘的大剑,斜斜挡了出去。但思维却未来得及反应危机,仍在晕眩地游荡,甚至还有些纳闷:这样神骏的灵兽,怎么偷看几眼就惊吓着它了?
一直低头侧跟着风逐驹,仍小心翼翼解释的风烈,在其异变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不妙的讯息。那是一种近距离面对灵术的危险感应,十分莫名却又万分准确,源自多年以前,一名凡人士兵在沙场上九死一生的积累。
然后迅速抬头,下意识要后退戒备,却瞥到自己的下属,更是自己的好友,眼看就要被突然暴起的灵兽所践踏,而站在原地来不及过多反应,可以预见的后果——非死,即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风烈一咬牙,扔掉长戟,不退反进,朝千辰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看到千辰竟然还能抬起大剑,堪堪抵在身前,原本抬起半身、立即踏下的风逐驹被离师兄在半空中硬生生勒住了身躯,顿了几息。
然后一道微弱的亮光一闪而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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