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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灵使驰令,城门风起(下)


立起上半身约近丈高的风逐驹,怔在原地徒然斜举大剑的千辰,纵身飞扑而去的风烈,茫然抬头还不知发生何等惊变的开山几人,在那么一瞬间,定格成这个傍晚,这个小城下最惊心动魄的一幅画面。

        突然出现的那一道光芒,微弱到稍不留心就无法发现,却无比坚决地划破这一幅定格,也在风烈因快速奔跑而微缩的瞳孔深处烙下无比刺眼的痕迹。

        如此近距离,又是久违的熟悉,却和刚才不一样的味道。

        源自人类的一记灵术。

        不是说这个离师兄,灵力殆尽吗?

        同一时间,千辰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重力击中了自己还未来得及发力顶握的武器,大剑脱手而出。然后不知是否错觉,斜上方的阴影有过几息停顿,就再次势不可挡、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

        千辰下意识闭上了双眼,如山般的危机感终于回流到神经末梢,但已然来不及,不禁在心底暗骂一声:“这他娘的传奇真……”还没骂完,紧接着就感觉身体被斜前方的又一股重力狠狠击中,在一阵似乎没那么可怕的疼痛中,不受控制地砸向了地面,并被连带着翻滚了几圈。

        与此同时,“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擦肩而过,近在咫尺的重踏声差点震破耳膜,更有一团浩大的尘土蒙蒙溅起,足有丈圆的涌动,一时隐隐掩住了风逐驹的下肢以及滚在一边的风烈二人。

        背上的离师兄似是一愣,没想到这两个泯灵者的动作竟然如此迅捷,但随即愤怒不止,朝趴在地面还未来得及爬起的二人呵斥道:“贱卒,一而再再而三挑衅本尊,如无惩戒,岂不翻天!”言毕双手重重往下一按,风逐驹低嘶一声,先是倒退一步,然后再次启动朝半丈外的二人冲了过去。

        此时地上的风烈先力已乏、后力未至,心知十分不妙,快速转眼瞧见一旁的千辰刚睁开双眼,依旧满面发懵毫无焦距,似乎还在神游天外,不禁暗暗一叹:“罢了,拼尽全力,无外乎一死,也不负这守护之责,能否护得周全就看天意了!”

        思量急转之间,眼见风逐驹转瞬而至,奔起的四蹄赫然可见,不再犹豫,咬牙一个翻身将千辰压在身下,弓起虎背,掩住其头部及上半身要害,然后暗暗发力,怒目圆睁,在周边开山几人终于反应过来的惊呼声中,静等那暴烈到令人绝望的践踏……

        “铮!”预料中的那一声撞击终究响起,更伴随着风逐驹的急促嘶叫,以及灵兽灵力波动的特殊气息。

        风烈当下心神剧震,刹那间只觉得这世间的时间似乎都变得极为缓慢,慢到自己好像产生了奇妙的感觉,竟然先于身体的感受听到撞击声。但那声音却有些奇怪,颇似平日城中酒楼“云水阁”中常常表演的缶击声,低沉而有力,充满金属与土石的音质感,但似乎又不是。在静静等待崩裂的瞬间,风烈大脑一片空白之至反而胡思乱想,抑制不住的几滴汗水沿着鬓角悄悄坠下,却全然未发现汗水折转出上方淡蓝色的一瞬光芒,以及偏退到一旁的风逐驹的影像……

        几息过后,风烈未等到预料中的重击,却意外听到近处离师兄愈加愤怒的咆哮声:“卑贱贼子,该死的弓箭手,竟敢躲在暗处偷袭本尊!”

        电光火石间,风烈意识到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面朝大地的他当然未看见,在风逐驹即将再次踩踏过来的前一刻,一道乌光带着急剧的风破音射向它的眼睛。

        灵兽具有一般兽类难以企及的灵智,本能的自卫反应也是十分迅速,当即自发地燃起一面风力术盾顶在头前,抵住这飞来的一箭。然而,这一箭不仅急速,且势大力沉,竟逼得这黄阶灵兽在仓促间连起两道术盾堪堪抵住,高高跃起的身躯也硬生生被逼退一大步,从而也让风烈二人暂时逃过一劫。

        这时感受到身下的千辰似乎清醒了过来,正在有些剧烈地挣扎,风烈赶紧松开手,低声吼道:“快逃,滚着爬!”

        千辰有些惊惧地大喘了一口气,不知是被吓还是被风烈压在身下闷得厉害,然后不待气息平稳,赶紧跟着风烈动作连滚带爬弓起身体,朝一丈多外准备过来救援的开山等人奔了过去。

        此时的离师兄已然处在暴怒失控的边缘,倾泻的对象也不再是眼前这两个看起来被吓破胆的戍卒,而是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城门上方的阁楼。

        此刻那里一片黑暗,平日两阙下沿理应点亮的灯笼也未燃起。左边一缕乌光从下往上一晃而过,似是有什么被收起。

        “城上的蝼蚁,你成功地激怒了本尊!竟敢攻击灵使,今日,必是你的死期!”离师兄的音调突然变得阴沉无比,扬起的面容即便有着斗笠的遮挡,风烈等人也能看得到隐约的扭曲。

        惊魂未定的千辰此刻随着众人退到三丈开外,声调打着颤,低声向一旁微微喘息的风烈询道:“风……风烈,怎么办,邻歌他……”

        风烈没有回应,摇了摇有些混乱的脑袋,转而偏头深深看了眼后方一直默言的商师妹,却惊讶地发现,此刻她的手中多了一把阔剑,正朝上竖了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端详着什么。

        那剑,好像无比熟悉。

        “咦……那不是我的大剑吗,怎么……”突然旁边传来千辰的一声低呼,声音有些大,突然想到前车之鉴,赶紧惊恐地闭上嘴巴,低下了头。

        先前灵兽的暴起、离师兄的言行,在场众人此刻回过神来,心下都和明镜一般。商师妹对他毫无遮拦的讽刺,也许性格使然、也许习以为常,那都是他们灵行者层面的交流。但千不该万不该,自己这群身份低贱的凡人,旁观也就算了,竟还敢发出嘲笑之声。这对于高高在上的玄阶灵行者而言,无法容忍。

        “上使大人,还望明察!刚刚卑职只是为了阻止您的坐骑失控伤人,绝无攻击大人之意!”阁楼右边看不见的阴影处,邻歌的声音即时传了过来,相对此前的平静,此刻多了不少小心和恭谨。

        “我数十下,你有两个选择:可以自裁,或者出现在我面前,接受惩罚。”离师兄不为所动,更加冷酷的声音倏然如同经过城头的扬声机关,响彻城门内外。

        “如若不然,明日此时,你之家族,不复存世!”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静到可怕。

        开到一半的城门此刻似乎都忘了继续开启,门轴转动声戛然而止。

        门内人影幢幢,灯火交杂,似乎刚抵达了不少人。但此刻也都静悄悄,连呼吸声都未听到。

        勿论对错,高高在上的灵行者,更是帝国的灵使,一怒之威,以至于斯。

        千辰偷偷咽了下口水,内心怦怦直跳,极其哀求又期盼地回望了眼仍在观察自己那把寻常大剑的商师妹,暗暗祈祷:“女神大人,求求你了,快来救场啊……我那把破剑有啥好瞅的,你要喜欢随便拿走,以后慢慢看也不迟啊……”

        恍惚间,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千辰的心声,商师妹终于结束了观剑的动作,缓缓放下单手提着,驱动坐骑缓缓驶了过来。

        千辰不由一阵狂喜,但再也不敢有多余动作,赶紧低头,焦急而又默默地等待。

        “十!”离师兄言出必行,开始计数。

        “九!”

        “八!”

        “离师兄!”在千辰炽热的眼角余光中,商师妹离得更近了些,终于不负所望,轻启珠唇,唤出了一声。

        “七!”

        也不知离师兄是否没听见,依旧冷酷地倒计数,只不过声音更大了些。

        “离师兄,你刚刚差点杀了我呢!”商师妹依旧细语柔声,却语出惊人。

        “……”离师兄这下再也数不下去了,赶紧扭过身,“商师妹切莫再唬言了,我何时要杀你?”

        商师妹右手单手拎晃着千辰那把重达百斤的大剑,随意挥舞了几下,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刚才这把剑,被你一手丢了过来。要不是老娘反应快,人家这么身轻体柔、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可就被穿了个对过,会死的好丑好丑的。”商师妹的语调有些漫不经心。

        离师兄明显身躯一抖,心底不由一阵忐忑。先前促使风逐驹暴起、冲突乍现的时候,那个小胖子居然反应挺快,还能举起武器格挡,自己担忧坐骑会被剑刃戳伤,的确用术击飞了那把大剑,但压根没注意它的去向,却不料到了商师妹手中。难道真的差点误伤了她?

        思量一番,想到对方平日古灵精怪、甚至蛮不讲理的作风,以及背后一众恩宠娇惯的师长,不禁头皮一麻,赶紧抬起双手向其作了个揖礼:“商师妹,真是对不住,师兄我刚刚实在被这群杂毛给气着了,出手仓促没注意那么多。等我惩处完这些贱卒,回头再好好向你赔罪。”

        商师妹却未接话,转而驱动坐骑来到低头肃立却紧张戒备的风烈几人面前,半丈之外顿住,然后饶有兴趣地近距离打量了起来。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化解今晚冲突事件的关键,身形更加恭谨,下意识想要后退的脚步也齐刷刷终究钉住。

        随着这匹风逐驹的前蹄在视野中立定,站在前列的千辰离之最近,全身肌肉和神经都是不受控制地大为紧张,同时内心深处却有些暗暗激动,隐隐觉得侧前方的女子是向自己而来。

        果然,还未来得及有多余念头,那道清脆的声音再次柔和地落了下来。

        “这位小胖郎君,这把剑是你的吧?”

        千辰闻之,心知的确是在向自己问话,赶紧收敛心思,躬身回道:“回上使大人,是卑职的武器。”

        “你的名字可是叫……千辰?”

        “嗡——”千辰大脑顿时进入了发懵状态,全身有一种颤栗,女神大人,竟……竟然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莫……莫不是在做梦?这下,先前好不容易安定的心绪再次失控,感觉踏上了云的彼端,晕晕乎乎有些找不到南北,一时也忘了回话。

        虽然也是十分诧异,但眼瞅旁边的憨货竟然激动得失语半晌,风烈唯恐再惹得眼前这个性情古怪的商师妹不快,赶紧在侧方用手肘隐蔽而又狠狠地撞了下他的肋部。

        千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忍痛赶紧回言:“上使大人明察秋毫,千辰正是卑职之名。”

        “噢,名字倒挺不错,就是字写得差了点,这剑身上刻的歪歪扭扭的,人家看了半天才认识呢。”

        原来如此。

        千辰恍然想起,自己的那把大剑在很早之前由于邻歌突然兴起的恶作剧,说要锻炼自己的指力,用箭尖在剑身深深地划出了自己的名字,还号称是友谊的象征,不许他抹去。后来事久,自己也习惯了,也没放在心上。

        眼看心目中的女神大人竟可能要因为这字丑而看低自己,小胖子立马毫不犹豫急道:“上使大人,这字不是卑职的,是卑职同伴邻歌写的,诺,就是城上那个弓箭手。卑职的字要……呃……”

        闻之言出,风烈不禁暗骂一声“蠢货”,仿佛还听见其他几人内心整齐划一的回应:“赞同!”就这么轻易暴露了队友的信息,还在这样微妙的时刻,一旁的离师兄正眈眈而视。

        “哦,原来那个弓箭手名叫邻歌。”商师妹也轻笑一声,似乎意味深长,“那让人家猜一下,是不是邻居的邻,歌声的歌呢?”

        “……”这下风烈几人倒是真的被惊到了,难道那把剑上还刻了邻歌之名?但千辰此时智商却已上线,自己这把随身陪伴好些年的青铜大剑,可是再熟悉不过,并没有“邻歌”二字。

        难道女神大人习得了传说中天书上记载的禁忌灵术?读心术?还是预言术?心念至此,不由得更加敬畏起来,赶紧回道:“上使大人实是神通广大,正是这二字。”

        “嘻嘻,你们感情倒是挺好嘛,都能为你而奋不顾身,更不惜得罪灵行者呢。”商师妹娇俏的笑声在这微凉的傍晚颇有些撩人心神,尤其在渡过刚才那段危急的时刻之后。

        千辰首当其冲,荡漾之下甚至萌生冲动的念头,想抬起头瞅瞅女神的容颜是否也如她的声音一般美好。先前远远瞥到她并未带上面纱之物,只是斗笠压得比较低,此时想必只要一抬头,定能瞧个清楚。但是自己先前已经惹恼了另一个先行者,差点非死即伤,眼下是不敢再有一丝莽撞的行为了。

        然而,还没等他纠结出个一二,仿佛这辈子以来没少烧香祭拜的诸神再次显灵,一道天籁之音传了过来,顿时让其陷入无比幸福的懵然:“千辰郎君,你抬起头来,让人家看看你模样可好?”

        千辰只觉一阵晕晕乎乎,一颗胖胖的头颅都不受自己控制,摇摇晃晃抬了起来,一双浓眉大眼也毫无平日里的机灵和鸡贼,呆滞而无焦距,缓慢又努力地对映入的影像进行着甄别和记忆。

        从下到上,首先是全身通黑的风逐驹那张类似寻常马匹的长脸,此刻正低垂着,绿色的、更大的眼睛似乎也在好奇地打量他。来不及细看或者压根没这想法,千辰眼神很快略过,然后向上移动,逐渐看到一只小巧的黑色皮筒靴以及黑色襦裙的下摆,腰间的黑色系带,曼妙的身躯,以及那一张嘴角微扬、扑闪着明亮眸光的容颜。

        其姿如絮吹而之婉,其容如花笑而浮香。

        多年以后,这一幅画面总如当初的模样,保留着悸动的醇芳。

        无论是深陷罪恶的深渊,还是身处权谋的峰巅,一直从未忘记。

        到这里,会有人发现真正的主角是谁吗?没那么简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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