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送药
连续三天, 除去吃睡,我都在房间里运功休养。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或有别的宫请我一去,一概让小明子替我婉拒了。
秋已深得近冬。
从白天凝神静气练功到夜里,隐隐约约地,我好像又听见了东边房子传来咳嗽声。每到冬天,娘的宿疾就犯得最厉害,能一直咳到明年春。
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否是个冷血的人。
因为我始终认为娘早早逝去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件很大遗憾的事,我遗憾的是她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见过她为了任何一件事情感到开心过。
有没有她陪伴,我都已长大成人了, 而她不必亲眼看着我长大的。
她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小时候偶尔被她抱入怀里,我感受到的不是她的温暖, 而是无可救药、无尽的悲伤绝望。
我未出生前她就已经死了,该走的人, 还是早点入土为安吧。
我动身下床, 出房间。
“小公主, 你出来啦。”
小明子正在大殿屋檐前两根柱子下挂宫灯, 朝大殿里叫:“小梦!小公主出来了。”
我进内室, 坐椅子上。小梦很快端着个盘子进来, 把盘子里的东西放下,是一碗江米粥, 配了碟青笋紫菜, 这就是我今晚上的晚餐, 因为在运功疗伤的关系,所以这几天我都吃得很清淡。
“小公主,快趁热吃吧。”
现在早过了吃晚饭的时辰,小梦他们已经吃过了。
小梦坐一边继续做女红,我眼瞥见她刺绣快要完功,她绣的花鸟栩栩如生,我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有她这般手艺。
小明子在院子里弄准备过冬用的炭盆,拍拍手进来对小梦说:“喂,我的冬裤快做好没有啊?”
“没有。”小梦头也不抬。
小明子气道:“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你想冻死我啊?”
“啪。”小梦把剪刀重重汪桌子上一拍,狠狠瞪他,小明子立马怂了。
小梦从脚下的衣篮子里抽出件衣物掷过去。
小明子伸手接住,摸了摸,裤子已经加了厚厚的棉絮,立刻喜笑颜开:“就知道你心疼我。”
“呸!鬼才心疼你!”
小明子自觉地给小梦倒了杯茶。
我也很快吃完了我的晚饭。
闷在屋子里三天,突然想出去走走,我对收拾碗筷的小梦说:“我去清风宫一趟,有事来叫我。”
“哦,好。”小梦看了看我身上,说:“小公主,再多穿件衣服吧,天冷了。”她跑去我寝室,拿了件披风来给我系上。
小明子提上点好火的防风灯。
“小公主我们走吧。”
宽阔笔直的宫道上,小明子在前给我掌灯。过往宫人看见我,行一行礼又匆匆走过。走到拐角处,一个太监忽然冲出来,小明子避开不及,两个人撞了个满怀。
小明子磕到了下巴,忍不住骂:“没长眼睛吗你!”
那个太监浑身一哆嗦,跪地俯:“奴才给小公主请安,请小公主恕罪。”
“起来吧。”
那太监站起来,我看着有点眼熟,便问:“你哪个宫的?”
太监垂着头还没有回答,小明子说了:“小公主,是坤湘宫的人。
原来是徐皇后的人。
我问:“你那么急忙,有什么事吗?”
太监回说:“皇后娘娘病了,奴才正要去太医院请太医。”
徐皇后病了?我问:“严重吗?”
太监说:“多谢小公主关心,须得太医看过才知。”
我说:“那你快去吧。”
“是。”太监走了。
我们继续走路,小明子笑问:“小公主,你不常在宫里的,怎么好像认得这个太监?”
“这个太监是那天站在徐皇后轿子旁边的。”我负着手,说:“但凡我见过一次,只要时间没太久,都会有点印象。”
小明子立马拍我马屁:“小公主记性真好,我在宫里那么长时间了,还没把每个宫里的人都记全呢。”
我问:“徐皇后经常生病吗?”
“是啊。”小明子不以为意地说:“这个皇后,跟病有缘似的,一年到头,不要算她病过几回,要算她几天不用吃药。”
我喃喃自语:“可惜苏由信在宫里时,没让他去瞧瞧。”
小明子笑:“小公主你真是有一副好心肠。”
我想了想,问他:“我们留离宫里是不是存有什么补品?我记得好像每年各宫都有一定份例。”
小明子变得警惕:“小公主你问这干嘛?”
“快说。”
小明子只得说:“是有一点,但也不多。”
我说:“有多少,明天你全送去坤湘宫。”
小明子瞪大眼睛:“全送了?”
“我用不到。”
小明子苦了脸:“那也不能白白送人啊,小公主,有些补品很珍贵的……”
我说:“再珍贵也是给人用,你们也不用补什么,白放着浪费。”
小明子嘟囔:“哪里会浪费嘛……”
我瞧他,微微一笑,拍拍他肩膀:“你这年纪,身板结实的哪里还用得着进补?小明,听你公主我一句,是药三分毒,莫贪,偶尔吃点就行。”
“是……”小明子仍不情不愿,噘嘴说:“回去我让小梦找找,明天送去坤湘宫。”又不甘心地说:“小公主,那个皇后娘娘傲得很,您一片好心,别被白白浪费掉了。”
我没再回答他。
到清风宫门前,我说:“你先回去吧,我回去的时候自己回去。”
“啊,为什么?”小明子跟我说着话,眼睛却早瞄到清风宫里头,里面的莺声燕语早把他魂勾进去了,他嘴里说:“没关系啊小公主,我可以等的,多晚都成。”
我叹叹气:“小明,快回去吧,别让小梦一个人在家。”
“是……”小明子垂头丧气地提灯回去了。
羽花笑着请我进去,说:“小公主,七皇子在书房里呢,请随奴婢来。”
“嗯。”
羽花在书房外轻轻敲门:“主子,小公主来了。”
话一完,两扇门自动打开了。
羽花很自觉地退下了。
我走进去,白相与正在案前写些什么,他抬头对我轻轻一笑,说:“写完这封信,我正要去留离宫。”
我说:“你写吧。”
“正好写完了。”白相与搁下笔。
我没想问他给谁写信,他倒告诉我了:“我给我师父写了封信。”
“哦。”我说:“顺便也给我捎封信去给我师父吧。”
师父不和我在一起,就是跟他师父在一起的。
白相与微笑问:“用我代劳么?”
我说:“好啊,你的字比我好看。”
白相与拿出张纸。
我说:“师父见字如面,身体保重,徒弟办完事即回宝鸣山。”
我说完。白相与手中沾了墨汁的毛笔迟迟不落纸。
我说:“就这三句话,没了。”
白相与这才动笔。
写完信,白相与起身握住我的手出书房。他带我去了另一间房。进去了我才现他带我来了他的寝室。
这是我第一次进他的寝室。他的寝室一如他的人,每一件摆设都非常符合他优雅精贵的格调。
门在身后关闭。
我站在屋中,正对着他的床。
“到我床上去。”白相与在我身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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