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那时的你
我听从德公公的话, 过了一阵子再去崇明宫。殿外,德公公为难地说:“小公主恐怕又要白来了,要不您下午再过来吧, 皇上仍没起呢, 这几天, 没要紧政事, 皇上连其他的皇子公主也一概不见了, 以免劳心伤神。”
我问:“父皇身体如何?都吃什么药?”
“唉。”德公公愁眉苦脸,瞧了我一眼,说:“小公主,奴才实在不方便说太多。”
我说:“我知道了, 公公也辛苦了。”
我转身刚走下台阶,德公公突然喊住我:“小公主您等一下。”
我回身:“公公还有什么事?”
这慈祥的老人对我笑了笑:“您要不下午来吧,老奴看皇上这两日的情景,大概愿意看见小公主。”
我一笑,向德公公叩手:“多谢德公公,白冷下午就来。”
德公公笑着点点头。
小梦一大早就提着个瓦罐子出去了,我回来了还不见她人影。
我问小明子:“小梦呢?去哪里了?”
小明子表示不知道。
我坐下来跟他一起烤火, 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过个时辰, 小梦终于回来了, 那个提出去的瓦罐也提回来了。
“小公主!”小梦挺开心地叫我。
小明子眼疾手快地把小梦的瓦罐夺走, 把瓦罐盖子揭开, 手就要往里面伸, 嘴里说道:“拿了什么好东西回来?咋还凉嗖嗖的。”
小梦“啪”地把他手打掉, 把罐子重新夺回来,瞪他:“东西好不好也没你的份,你要把里边的东西弄脏了,小心你这对爪子!”
小梦蹲我身边,把瓦罐捧我眼前,“小公主,你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往那个稍窄的罐口瞧,看见白白、细细,类似于盐的东西,还有缕缕幽香飘散出来,我说:“里面是盐?”
小梦甜甜一笑:“这是雪!”
小明子顿时切了一声:“我当什么宝贝呢!院子里大堆。”
小梦叫了起来:“你懂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是我从梅花上收集来的霜雪,辛辛苦苦一早上,才收了这一小罐呢!哼,你这个俗人,都说了没你的事,这是我给小公主泡茶喝的。”
听她这么说我看向她抱着瓦罐的两只手,已经冻得通红通红的。我伸手把瓦罐拿到地,让她也烤烤火。
我叹口气:“小梦,你的公主我也是个俗人呢,你就是拿神仙喝的水来给我泡茶,我都未必能喝出个一二来。”
小梦撅撅嘴:“人家想让您尝尝看嘛。”然后郁闷地说:“本来我是想去收血梅上的雪,没想到看见了十公主在那株血梅下,旁边没有其他人,我也不敢过去,本来想等她走了我再去。我躲在树后面等啊等,她一直坐那里,不动也不说话,我只好去收其他梅花上的雪了。”
我问:“她一个人在那里干什么?”
“不知道啊。我回来了她都还在那里呢。”小梦皱皱眉头,说:“小公主,好多宫女都在私底下传这个十公主中邪了,这些天行为古里古怪的,一天到晚坐梅园里面,谁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哎,对了,梅花都开了好些时候了,今年怎么都不见羽花带宫女来收啊?”
“羽花不在宫里,前些日子出宫后一直没回来。”小明子说。
小梦语气变得凉嗖嗖:“哟,你可真上心呐,哪个宫哪个宫女干嘛了去哪了你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的。”
小明子嘿嘿地笑。
我问:“羽花出宫了?她如何出得了宫?”
小明子答:“羽花有块令牌,可自由出入皇宫。”
我又问:“羽花也是很小的时候进的宫?”
小明子摇摇头:“不是,是七皇子带进宫的,那个时候年纪已经挺大了。七皇子每次回宫,饮食起居都由羽花亲手服侍,要是七皇子不在宫里,清风宫里头的人事全听从羽花的安排。”
小梦接着说:“羽花可真是宫里最有体面的宫女了,比那些姑姑、长宫女还要有身份呢。”她叹了叹:“不过她也有本事,清风宫里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全听她吩咐做事,事也做得大方得体,从没给七皇子丢过面子。”
下午,我再到崇明宫,没想到白文华也在,我走到她身边,闻到她身上丝丝花香,心想她该不会是直接从梅园过来吧?
“十皇姐。”我向她问好。
“嗯。”白文华眼睛往我这边斜睨了一下,冷淡地应了一声。之前那些场面上的亲切已经消失了。
我和她等德公公进去通报。等出来时,他神情有点为难。
“怎么了吗?德公公?”白文华问。
“没事。”德公公笑了笑:“请公主进去吧。”
白文华走前面,我刚想跟上去,德公公却拦下了我,笑说:“请小公主止步。”
白文华转头看过来。
德公公说:“请小公主恕罪,皇上只见十公主。”
听完这话,我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白文华脸上表现新奇,似乎自己听错了一般,问:“公公,父皇只叫我进去?”
德公公笑说:“十公主快进去吧,莫让皇上等太久了。”
白文华看了看我,“呵”一声,带着微笑进去了。
我仍站住不动。
德公公叹气:“是老奴的错,又让小公主白跑一趟。”
“不关公公的事。”
德公公说:“小公主您的孝心老奴一定帮您传达,公主请回吧。”
我慢慢转身走下台阶。
德公公刚舒口气,没料到我旋即又返回来,身体便往下一跪。
德公公吓一大跳,忙要拉我起来,我直挺挺跪着,认真说:“烦请公公再进去通报一遍,白冷只想给父皇请个安。”
德公公苦了脸:“小公主您这是何苦呢,皇上总是会见您的,不急、不急。”
我说:“我不让公公为难,跪一会,我自己就回去。”
德公公心疼地说:“您前阵子才病好,地下又冷又硬,快起来吧。”
“公公不必为白冷担心,白冷习武多年,身体也比一般人好上些。”
我和德公公一跪一站,一时僵持了。
德公公看着我,摇摇头,长叹道:“皇上对您再有气有怒,可这些年都过去了,小公主您心里面也应该明白过来了才是。您好好儿的,这比您为皇上做什么都要好,皇上日夜为江山社稷操劳烦忧,以致积劳成疾,您又何必再让皇上为您多担一份心,您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我垂下头。
“十五妹这是做什么?”出来的白文华看见跪地上的我,一脸吃惊地问。
我不答。
白文华笑了:“十五妹别跪着了,天寒地冻的,万一跪坏了身子那可就不好了。再说了,你就是一直在大殿外跪着,父皇就肯见你吗?”
德公公忙笑说:“十公主给皇上请完安了?成日的天气滴水成冰,可难得十公主有这份孝心,日日来请安。”
白文华微笑说:“这是做子女的本分,不如公公您辛苦,父皇连日身体欠安,还请公公您小心服侍。”
德公公躬身,不亢不卑说:“是、是,这也是老奴的本分。”
白文华看向我,“十五妹,不妨一起回去吧。”
我索性合上眼睛。
白文华脸色一僵,依然保持笑容不变:“十五妹未免也太不懂事了,父皇身体已经不好,做子女的应该想着如何为父皇分担烦忧,可你却在这里给父皇添堵。”
德公公笑说:“皇上此刻应该在里面批阅奏折,还是请十公主先回吧。”
白文华身姿摇摇摆摆地走了。
“唉。”德公公无奈说:“老奴再进去给您说一声吧。”
过不多时,德公公快步行出来,满面笑容,边扶起我手边说:“快快,随老奴进去,皇上愿意见您了。”
“多谢公公。”
内室香炉里燃着檀香,白烟袅绕。
父皇靠躺软榻上,腿上盖张虎皮,垂眼看着奏折。多日不见,仿佛多年不见,我还没长几岁,可他看起来几乎老了十岁。父皇面色是病态的苍白,手露透骨,鬓已全白。他衰老地太快了,竟让我感到惴惴不安,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来得及去做。
我行礼:“父皇。”
父皇抬起眼睛,他老了,可只有他的一对眼睛里展露出来的沉着、威严,却从来没有变化过。
“嗯。”父皇云淡风轻地应了我,目光始终没离开手中的折子,当他用朱笔批注完,跟另外叠一起的十几本一齐放好,德公公立即上前研磨,温声说:“皇上,待会老奴可得把折子全收下去了,今日就到这儿了,这可是太医千叮咛万嘱咐的。”
“朕知道了,看完这三本,剩下的你让他们弄去吧。”然后又对我说:“坐,一会便完了。”
“是。”我说。
皇上又对德公公说:“今天早晨张兰应来过?”
“是的,皇上。”
“他来什么事?”
“呃。”德公公说:“河安今年入冬来就闹了饥荒,张大人想来与您商议,是从国库拨款的好,还是从地方调运粮食救济的好。”
父皇听着,德公公马上有条不紊地接着说:“张大人的意向是从密、锡两地调粮,密、锡两地近三年风调雨顺,粮仓丰足,虽然两地皆距河安不算近,但好在运河通畅,运粮应该不难。”
父皇说:“那他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朕?”
德公公笑说:“张大人说,难题还是有些的,所以想请示一下皇上您。”
德公公说完了,然后等父皇的答复,他并不用等太久,父皇又展开了一本奏折,淡淡说:“你让他去找舒进吧,他们两个商量去,朕没心思见他。若再有问题,他二人一齐来见朕,朕没功夫一个一个地见。”
德公公忙说:“是,老奴现在就出去传您的旨意给张大人。”
德公公出去了。
内室顿时安静。
我望着父皇,不知不觉出了神。父皇对他的众多子女都是不冷不淡的态度,唯独只表露出了对白相与的喜爱,为什么?白相与样貌并不和父皇有太多相似之处,他更多的是继承了他那高贵典雅的母后的美貌,反倒是白羽泉最像父皇。但此刻看着父皇批阅奏折时那种专注的态度,我回忆起白相与在宝鸣山上读书时的情形,却是和父皇如出一辙。
又记起小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和白相与一起读书的日子,猛然知觉原来那时候也有好时光的。
十一岁之前,皇子和公主们是在一块读书的。后宫有专门设置的书院,那时我七、八岁吧,大约读了两年,文字马马虎虎地记了大概,便出宫习武了,读书时的记忆模糊,大概是因为那段读书的日子过得很平淡无奇,现在蓦然想起,也有过一次默写书籍的经历,倒颇有趣。
哪怕是个神童,刚开始读书时,就像人想学会跑,就得先学会走一样。想成圣贤,人人都得先从基本的读书认字开始。所以公主皇子们每日的功课便是读书认字,还有把读过的书都能理解、能背、能写下来。你说功课难吗?如果你足够认真倒也不太难,但《千字文》、《诗三百》、《词典》、《万姓氏》、《德规》、《幼学琼林》,太傅每讲完一本后,我们都得一字不差地背写下来,若背不出来,太傅可是要罚抄书的,还有可能传到父皇耳朵里。越往下读,越吃力。小孩子的定性总有限,所以这日子也不轻松。
那日太傅照例在讲课,我们安安静静、端端正正地坐下面听讲。隐约记得那天窗外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中庭的菊花都开放了,淡雅的菊花香气飘进书房里来,也让人提起精神认真听课。
等太傅把一篇文章讲解完,便给我们一些时间消化一下,等下就又要开始默写文章了。
这时突然书房外人声响动,四五个人正快步走过门窗。太傅连忙放下书,迎了出去。门口站着五个人,四个做大臣打扮,等我们看清楚为那一个,也纷纷起身,行礼。
“父皇。”
“嗯。坐下吧。”
我们又纷纷落座。
太傅笑问:“皇上今日怎有兴致前来书房?”
父皇负着手,说:“今日下朝得早,朕便来看看,太傅继续讲太傅的。”
太傅说:“今日的功课已经讲完了。待会默写文章。”
父皇说:“他们学到哪里了?”
太傅恭谨回:“《幼学琼林》昨日刚刚学完,今天开始学德规。”
父皇向我们望一眼,问:“他们学得怎么样?”
方老太傅笑吟吟地回:“各个皇子公主们都是肯费心思认真读书的。”
父皇也笑了笑:“朕记得朕小时候学完《幼学琼林》,几天睡不好觉,总担心被太傅你罚抄书。”
这位方老太傅,以前也教过父皇读书。
方老太傅“呵呵”笑道:“老臣也记得,当时只有皇上您和岭王把一整本书背写了下来。”
父皇让太傅坐椅子上,微笑说:“太傅辛劳了,朕今日闲来无事,索性让朕替太傅监看他们背写书吧。”
老太傅握着手,笑呵呵说:“那老臣在此谢过皇上了。”
父皇又扫视了我们一眼,微沉吟,便轻飘飘说了一句:“既已学完《幼学琼林》,便把这本书默写下来吧。”
父皇此话一出,我们脸上皆乖乖地答了句“是”,心里却都暗自叫苦:《幼学琼林》是骈文,不比前面学的五言、七言古诗好背,一篇文章下来少说千百个字,生涩的词语层出不穷,何况《幼学琼林》共有一十九篇,太傅也体谅我们,允许我们隔五天背写一篇,慢慢来,所以现在不过背写到第十篇,不似以前昨天学完今日就得背。昨日才刚刚学完《幼学琼林》一书,今日父皇你就要人把书完完整整背写下来,您也是背过《幼学琼林》的人,何苦为难我们?
父皇仿佛听见了我们的心里话,微微笑了笑,接着说道:“朕不是太傅,不会罚你们哪个抄书的,能写下几篇就写几篇。”
我们却没有丝毫因此放松下来,这已然成了一场毫无准备的考试。哪个公主皇子不想表现好点?他是父皇,他的一点点爱,都是要去争的。
父皇又说:“朕经过中庭时,看见今年的菊花开得很好,菊香馥郁,那就不闷在书房里了,搬桌子到中庭里写去吧。”
于是太监们把我们每个人的书桌搬到了中庭。中庭宽阔,开遍数不清的菊花,有白的、有黄的、有浅色的,甚至还有墨菊。秋天里百花凋零,还有什么花比菊花开得更艳丽动人?
我们置身美丽的菊花中,却没心思欣赏它的美。凉爽的微微秋风也不能安抚我们越来越惴惴不安的心情。
而这满庭的菊花让父皇心情不错,德公公笑说:“皇上,今晨宫外送进来第一批丰平湖的大闸蟹,都还活蹦乱跳的,新鲜的很,要不等皇子公主们默写完书,便一起在这中庭里赏菊品蟹,如何?”
父皇答应了。
大臣们都笑说:“丰平湖的大闸蟹肥大鲜美,远近闻名,臣等今日有口福了。”
这螃蟹好不好吃姑且先放一边吧,如果能把一整本《幼学琼林》背写下来,我想我们个个都愿意这一年都吃不着螃蟹的。
然后开始了。
虽然前十篇已经默写过,但一字不落地再默写出来仍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我聚精会神,总算顺利地写完了前八篇。我周围寂静无声,瞥一眼,其他人和我一样。第九篇,昨天我已背好,脑子记得清晰,轻松写完了。到了第十篇,我停下笔,踌躇了。第十篇倒是提前背过一点,大概勉强能背写出来一半,那我还要不要继续?
我又偷偷打量周围其他人,现不少皇兄皇姐住了笔,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唔,自己是不是个聪明人不好说,但看来大家的聪明程度也差不了多少,我稍稍宽心了,同时决定,写,能写多少写多少。
而其他的皇兄皇姐在犹豫片刻后,也纷纷又动起笔。大家想法差不多。
我们桌子上只有一叠白纸和一个砚台,写完一张纸,便放到一边桌面上。
第十篇乃天文篇,写着写着,我卡住了,心里默默念:势易尽者若冰山,事相悬者如、如……如天?事相悬者如天……天……天啥来着?天地?晨星谓……廖落,雷同谓……谓言词相符?
我正埋头苦思冥想。
忽地天边刮来一股妖风,猝不及防地把我放桌子上、辛辛苦苦背写下来,没用任何东西压着的一叠纸卷到了天上。
“呀!”“啊!”“我的纸!”
顿时惊叫四起。一下子我们全慌乱了,纷纷伸手去抓。那股妖风阵阵,吹得菊花摇摇摆摆,原本淡雅的香气好像也被风吹得更浓郁了。漫天的纸张乱飞,有的飘在了菊花上,我们离开座位,手忙脚乱地伸手抓。
“这是我写的!”这个公主说。
“这是我的!”那位皇子说。
“你拿了我的!”
“哪里是你的?你看这字,分明是我写的。”
公主和皇子吵起来了。
叫嚷此起彼伏。我手中也胡乱地捡了十几张,字迹五花八门,一时我也分辨不出那些是自己写的。
地上还落有好多,我定睛一看,赫然现一张书桌下面,一个人脚上落有一张纸,纸上的字迹好像是我自己写的。
我抬头看向脚的主人,是白倾的弟弟,白相与。
只有他一个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写,面色镇静,好像周围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而他默写好的文章也早已不知被秋风卷到哪里去了。
我踌躇片刻,默默走过去,蹲下身把他鞋子上的纸张捡起来。我站起身,将走未走。他依然在专注地默写,字迹工整规范,简直跟书上的楷书一样。我不觉放眼看向那散落一地的纸张,很快辨认出哪些是白相与写的,因为我们的字跟他的字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在一堆丑人里找一个美人。我呆呆看着他在默写,他已经快写完第十七篇了。
我内心对此挺坦然的,我能说白相与其实也没跟我们一起上过几次学吗?而且他已经到十一岁,过了这个秋天,应该也不会再来书房了。
白相与写完一张白纸,放过一边,立即被风吹走了,白相与对此无动于衷,手中笔不停顿。我看着他写字竟不知不觉看出了神,像根木头杵他旁边。
他又写完一张纸,又随意放过一旁,这时一个宫女过来,用块镇纸压住他写好的纸,蹲下身捡起一张张纸。怎么一开始不每人一块镇纸?
也许我莫名其妙又一声不响地杵他书桌前终于影响到他,白相与手中那只好像未书写完整本《幼学琼林》之前都不会停的毛笔突然一顿,然后他偏头看向我,我顿时吓一大跳,在对上他眼睛之前连忙掉头走开。
我回到自己位置坐下,把那乱七八糟的纸张放书桌上,现其中就有一张是白相与的,那优美雅正的字体写道:势易尽者若冰山,事相悬者如天壤,晨星谓贤人廖落,雷同谓言语相符。
那场考试的结果我忘记了,螃蟹的味道也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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