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不打折扣的君子
当夜色笼罩大地, 我们到达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 也许都不能称之为小镇, 我们找了半天, 才勉强找到个能叫客栈的饭馆, 后面就几间简陋的平房。
大家一起潦草地吃了点饭菜。才端茶上来,师父便对我说道:“小冷, 今天坐了这么久的马车,你也应该累了,回房睡觉, 记得把门窗关好锁好, 晚上不准出来,要是有人敲门也不准开,知道了么?”
然后师父又和颜悦色对吴净说:“女娃娃,你今晚上跟小冷睡好不好?小冷她怕黑。”
我怕黑?那时候在宝鸣山上咱师徒俩有一阵子穷得叮当响, 买不起灯油, 师父你还跟我说正好可以锻炼我的眼力和胆色。我颇无奈,但又万万不敢当面对师父说出的话提出半分异议。
吴净眨眨眼睛,马上笑嘻嘻说:“好啊, 九师父,我也正有此意呢!”
吴净半拖半拉我上楼,“白冷咱们睡觉去, 我有好些话想跟你谈。”
哪容我有半点拒绝。
留楼底下的两个年长、三个年轻的五个大男人, 却好像突然个个变成了哑巴, 气氛诡静。
师父悠然惬意地啜了一口那劣质的茶水。
独一剑先开口了:“相与, 不准再跟师弟争吵。”
“是。”白相与面无表情。
“哼。”师父马上忿忿说:“一点不懂尊师重道,要我如何放心把小冷交给你?”
白相与说:“你想我怎么尊你你才满意?”
师父哼道:“你做什么我都不满意!你小子生下来就是专门克我的!老子见你一次就得少活几年。”
白相与淡然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师父狐疑。
白相与说:“待我和白冷成婚后,我定带着她离你远远的,绝不打扰你。”
“砰!”桌上的茶杯茶壶跳了三跳,师父大怒,恶狠狠瞪着白相与:“你想得美!我徒弟永远是我徒弟!就是成亲了,你们也得来宝鸣山和我一块住!除非我过世,其他的你别妄想!”
白相与微笑注视着师父,我师父简直是在用生命和他吵架。而他真听从他师父的话没跟我师父吵架,因为哪个吵架的人吵得如他这般优雅又从容淡定?
白相与表情似带了些许疑惑,但语气仍是慢条斯理的:“你见我一次就得少活几年,虽然你认为我一定活得比你长,但是你又何苦活得比我短那么多呢?”
“你!你!你!”师父勃然大怒,拳头“咚咚咚”地砸在木桌子上,本就已很腐朽的木桌子在师父拳头的摧残下快要解体了。
店老板和伙计躲在柜台后心疼的看着摇摇欲坠的木桌,敢怒不敢言。
苏由信兴致勃勃地在旁观战,而林越好像又开始灵魂出窍了,他的魂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一切与他无关。
“就冲你这句话!老子不活个一百岁老子绝对不舍得进棺材!我不就比你大个二十几岁!走着瞧,看看最后到底谁埋谁!”师父吼,额头上青筋毕露。
“够了,你们两个。”独一剑呵斥,也感到无可奈何了,叹气:“全给我闭嘴,都回房间,睡觉。”
听师父的话,窗关好了,门也锁好了。
我和吴净躺在床上。不用猜我想下面应该又吵起来了,我甚至觉得因不因为我,他俩一见面,总得吵上一次架的。
这屋子又窄又简陋,还有股陈旧的味道,好像很多年没人来投宿过了。不过吴净更不满意的是这里的饭菜是她吃过的最难吃的,她甚至觉得不可思议,饭菜怎么可以做得那么难以入口。
我说:“你们平时在哪里吃饭?”
可以先肯定他两绝不会做饭,也不必要自己做饭吃。
吴净说:“在酒楼里吃啊。”
我说:“不会腻味么?”
“不会啊。”吴净说,“我们每去一个地方,每个地方的饮食都不一样,酒楼里的大师父厨艺很好。而且回七伤谷,他每个月都会请一个新的做菜师父,我下山以来,好像没吃过重复的菜式。”
我打趣说:“看不出苏由信挺会疼人的。”
吴净却皱起眉头,表情变得很苦恼。
我问:“怎么了?”
吴净用一种我颇不习惯、幽幽怨怨的语气说:“白冷,他的心思我猜不透。”
“嗯?”
吴净便委委委屈地说:“他说他也爱上了我,我问他我们什么成亲,他却老是推脱糊弄我。”
吴净的口吻,像小孩向大人讨要香甜的糖果,偏偏大人百般戏弄就是不让她如愿以偿。她委屈又无奈,但就是不肯放弃。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跟他成亲?”
吴净说:“因为我没跟他成过亲啊,我们在一起做了好多好多的事情,可我们没有成过亲,我见到过世上好多的男男女女,他们最后都成了亲。我也想穿一次红红的嫁衣,我没穿过红色衣服呢,我留到成亲那日再穿,衣服一定很好看。”
面对她近在咫尺、实在挑剔不出一点毛病的精美绝伦的脸庞,我由衷地夸她:“你这么好看,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比世界上任何一位新娘引人瞩目,吴净。”
吴净侧头看我,疑惑说:“奇怪,他从未夸过我好看。”
我故作老成地说:“有时候男人比我们还矜持呢。”
“噢。”
吴净纤长的手指轻点着她那红润的嘴唇,一截皓臂裸、露出来。我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雪一般的肌肤上,赫然那一点殷红的朱砂格外醒目,有一种说不出的吸引力,连我一个女人看久了,都难免心旌摇曳。
我心中不禁感慨苏由信才真正是个不打折扣的君子,跟这么一位绝色佳人朝夕相处,他竟还能够把持住自己,哪位号称君子的能比他更君子?我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用药物控制住他自己的身心了。
“算了,混蛋,不说他了。”吴净抱住我,“还是你好,跟我什么都有的说,又可以一起睡觉。”
“啊。”我还没从胡思乱想中反应回来,傻傻地回说:“嗯……”
第二日,天蒙蒙亮,我被外面踢踢踏踏的声音吵醒,有几个人在楼梯上下走动,开门关门,好像生了什么事情。我还很困倦,稍稍思考片刻,又安心地沉沉睡去。如果外头真生了什么事情是白相与、林越、师父、独一剑和苏由信都解决不了的,那我就更不必起来了。想必吴净跟我一个念头,她肯定也听见了外头的动静,但她闭合的两眼,纤长的眼睫动都没动一下。
再次起床是苏由信来敲门把我们叫醒的,已经临近中午。
我和吴净一晚上睡得很舒服。
吴净穿好衣服不说一声就跑出去了。
苏由信又剥那种据说能延年益寿的药果子吃,他细嚼慢咽,脸色丝毫不改,真好像是在吃零食一样。说实话我真有点相信他是想活久一点,这么难吃到难以下咽的玩意,估计没点目的也没几个人能坚持天天吃。
我看了看白相与和林越的房门仍关闭,于是说:“他们两个没起身?比我们还晚。”
“林越已经走了。”苏由信淡淡说。
我愣住,“他走了?什么时候?”
“今天很早我去敲他房门,现屋子里已经不见人。可能半夜的时候,我们还在睡觉,他就已经走了。”
他又不打一声招呼消失?我说:“他没留下什么话?”
“没有,不过白相与说,他应该回去饮月教了,他已经近一年没回教中了。”
“哦。”我说,又问:“你这么早敲他房门做什么?”
“也没什么。”苏由信淡淡说:“刚好这次碰面,我便顺便想给他号号脉,看他离死还差多远。”
我不禁问:“《浮逍》真就这么难练?”
苏由信盯着我,突然浮现奇怪的微笑,说:“他永远也练不成《浮逍》,白冷。”
我愣住,说:“为什么?白相与不是已经练成《沉生》?他怎么就不能成功?”
苏由信说:“自从练了《浮逍》,他的身体一直出现状况,他不懂我不懂、白相与也不懂,到底错在了哪里,为何会导致屡屡走火入魔。”
我听他讲下去。
苏由信又咀嚼了两粒药果子咽下去,悠悠说:“好像听说《浮逍》和《沉生》都得从小练起,他错过了练《浮逍》最好的年纪。白相与从拜独一剑为师就开始练习《沉生》,而天门在林越成年后才把《沉生》交给他。这两种武功,练时需要有内功深厚的人在旁辅助,方不易至走火入魔、有性命之危。虽然白相与一直有助林越一臂之力,却也不可能时时刻刻两个人在一起。林越弄得一身内伤已是家常便饭。”
我说:“你们就任由他这样下去?”
苏由信瞧我一眼,冷淡一笑:“他不需要别人对他同情。你的同情之心去留给一个弱者吧,相信需要同情的可怜人,世上很多,随处可见,也许待会路上你就可以遇见。”
我默然许久,又摇摇头,说:“可我实在想不通,天门没有任何理由把《浮逍》交给林越。林越他究竟付出了何种代价?”
苏由信笑意得更古怪:“自二十年前的五华山一战,天门已在江湖上独大了二十年。你觉得天门凭什么可以屹立不倒?王朝也有覆灭之日。不变的是天门一定在殚精竭虑地维护自己的江湖地位。”
我精神一震,犹记得武圣府在没被林越重挫导致元气大伤前,依靠着近百年稳扎稳打的根基,已经隐隐显露出和天门争锋江湖地位的气象。
但我仍不可置信,失声说:“这不可能的,天门绝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武圣府……”
我张着口,却再讲不下去。
苏由信笑:“没什么不可能的。林越也不算付出了什么代价。两方只是互相利用。天门独大太久了,难免其他所谓的武林正派生了其他想法。为了稳固地位,天门需要饮月教再次崛起江湖,让它重新成为江湖上挥之不去的恶梦,而能阻止恶梦蔓延的,只有天门。”
我听得恍惚,说:“天门之所以敢让林越强大,是因为白相与?他们就这么坚信有了白相与,林越永远也不能像他父亲一样,把整个江湖翻过来?”
苏由信说:“白冷,跟你说话不累。”
我说:“但我还有疑问。”
“嗯?”
“白相与制得住林越,那谁制得住白相与?”
苏由信笑了:“所以有时候我也觉得那帮老家伙,蠢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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