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你要我们如何相处
一直到太阳偏斜, 苏由信才停下马车, 拉开帘子对我们说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林越和吴净来吧。”
我往车窗外探看, 完全陌生的一片野外山林, 静谧无人踪迹, 林间偶然惊起鸟雀,长啸一声, 冲入云霄。
我问白相与:“下去走走吗?”
白相与点头。
人一样高的野草后,是一条夕阳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小溪流,河水清清浅浅, 小鱼小虾自由自在地游戏穿行。
白相与牵住我手慢慢在河岸边走。
我俩安详沉默着, 并肩注视西边的天空夕阳慢慢坠落,隐约瞧到有农夫担着木柴自山上下来。
我先打破沉默,说:“相与,这次我们走了, 以后你还会再回去吗?”
白相与回答我:“会。”
我抬头, 转身面对他。
他也面对我,溪水中波光过于闪耀,模糊了此时他脸上的情绪, 他问:“冷冷,以后你愿意无时无刻在我身边吗?”
我立即点头,依偎进他怀里, 软声说:“今后不管你去哪里, 我都跟着你, 我们、我们……”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白相与把我难为情的话接着讲出来, 搂抱住我的腰,对我承诺:“冷冷,我永远不教你伤心失望。”
我亦回手搂住他腰,动情地回应:“我、我也是……”
他慢慢松开我上身一些,手抬起我下巴,微眯起眼睛,似在仔细端详着什么,忽然笑了笑问:“冷冷,这些日子不见,怎么我觉得你好像长大了些?”
我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呆呆说:“有吗?我长高一点了?”
但我现在脑袋也是只到他肩膀这里啊。
白相与微笑,他的笑容像春日暮色中最绮丽最梦幻的光芒。
他把我脑袋按回他胸膛上,叹息:“你更瘦了。”
我鼻子嗅着他身上清幽的梅花香气,一点没被战场上的风沙血腥洗刷去。
默默温存片刻,白相与放开我,双手按着我的肩膀,慢慢俯下身体。
白相与快吻下来时,我的耳边猛然炸响师父的怒吼。
“臭小子!快放开我徒弟!”
我登时如遭雷击,两手猛力推开白相与。白相与一个踉跄,险些栽进河水中。
只见小路另一端,师父提着剑,伐木砍草,杀气腾腾地狂奔而至。
师父的剑尖都快戳到白相与的胸口上了,对着白相与气急败坏地骂道:“小混蛋!老子一不留神,你居然敢拉着小冷来这里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被打断的白相与脸上也已蒙上了一层隐忍不的怒气,冷冷问:“这里不行,那我们在马车里?”
师父狂道:“哪里都不行!”
白相与看着师父好像看着一个笑话,“你不是也已经承认我们的关系了吗?我对她做什么,行不行,意愿在她。即使你是她师父,也未免管得太宽。”
师父振振有词:“白冷是我徒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冷没正式出嫁前,你胆敢再玷污她的清白,老子就把你十根手指头全剁了!”
白相与说:“哦,那你要我们如何相处?”
师父说:“反正不准做龌龊、下流之事!”
白相与真的笑了,这一笑尽显风流倜傥:“可以。明日我就和白冷拜堂成亲,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阻止我做更龌龊、更下流的事情。”
师父眼角红,咬牙切齿:“在皇宫里这么好的机会,老子应该把你废了!”
然后转头对我严厉地说:“以后没有为师的准许,不准跟他独处!”
我脸颊热得厉害,呐呐说:“我……”
白相与也定定望向我,表情好像是要我记得我刚刚对他的承诺。
我的承诺?不离开他?不教他伤心?不教他失望?
我更口不能言了:“我……”
我转身就跑。
爱干嘛干嘛。
回到马车处,苏由信正跨坐车辕上,悠悠闲闲的,好像在剥瓜子吃。
我走近一瞧,不是瓜子,而是如花生壳般大小的干果,苏由信剥开壳子,里面两粒黑黝黝的果实。
我好奇问:“这什么?”
“吃吗?”苏由信嘴里正轻嚼着。
我伸出手掌,苏由信把果实倒在了我手里。
我捏起一颗放嘴嚼了嚼,立刻皱了眉头。好难吃,一股子怪味,像药,但又不好吐出来,只得纠结地生咽下去。
苏由信又若无其事把两粒黑黝黝的果实倒进了嘴里。
我问他:“这是什么?”
苏由信答:“一种说了名字你也没听过的药果子。”
我颇无奈:“这是你闲来无事,消磨时间的零食?”
苏由信笑笑:“可以延年益寿呢,白冷。”
我说:“天天吃?”
苏由信:“嗯。”
我说:“吴净和林越得再有一段时间才能赶上我们吧?”
苏由信说:“应该不用我们等太久。”
他又要把两颗剥好的药果放我手中,我忙摆手婉拒,跟他闲谈两句。忽想起一事,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反正现在也无聊,我笑问道:“去年你不打一声招呼便带吴净走了,我还有个问题没来得及请教你呢。”
“问题?”
“嗯。”我咳了咳嗓子,“去年在云锦城,我们不是上街玩吗?结果去围观了一回砍脑袋。”
“嗯,所以你的问题?”
我摸了摸头,望定他,问:“所以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叫那个死刑犯的老婆守寡的?”
苏由信也在看着我,听完我的问题,他淡然一笑:“你很好奇?”
我点点头:“是有点。”
“我去了那个死刑犯的家,暗中观察了几天那个变成寡妇的女人,现那个寡妇虽然不守妇道,每天半夜三更都有个汉子爬她家的窗户,但对于自己生下来的三个孩子倒是肯付起责任,自己风流快活,也不忘让自己的孩子吃好穿好。”
“嗯。”我听着。
“那天她从田地里浇菜回来,我早在她家候着她了。”
我期待地问:“你是如何劝说她守妇道的?”
“我为什么要劝她?”
“啊?”
“我只不过是给那两个不是死刑犯亲生的孩子下毒罢了,那个寡妇回来时那两个孩子快气绝身亡了。”苏由信讲得云淡风轻。
“什么?”我睁大眼睛,“你……”
“我下在那两个孩子身上的药根本不会取人性命,只是会造成中毒很深的假象。”
“哦……”
“那个寡妇非常惊恐的问我是谁,为什么要害她的孩子。我便告诉她我收了她已经掉了脑袋的丈夫的好处,特来向她报复。”
“然后呢?”我忙问。
“然后?”苏由信不急不躁接着说道:“那寡妇跪在我面前,哭问我既然要报复为什么不找她,却害死她无辜的孩子。我说那两个孩子不是你丈夫亲生的,当然不能让他们活下去。那个寡妇就开始不断给我磕头,求我放过她的孩子,毒死她。我说不能毒死你,你死了你丈夫的亲儿子谁来养活。而这就是你死去的丈夫对你不守妇道的报复。听完我这话,那寡妇立马跳起来,指着我鼻子破口大骂,说凭什么叫老娘守妇道,那王八蛋死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他守没守过夫道?老娘除了借他个种生个娃儿,跟他这几年老娘得了什么好儿?那王八蛋自己没本事,喝醉了只会冲老娘撒酒疯,进城给人当帮工,每月领了工钱全拿去赌!去嫖!老娘生的三个儿子全是老娘一个人拉扯大的!老娘十月怀胎临盆时,是老娘的老娘来伺候老娘的!那时候那个王八蛋正在外面吃喝嫖赌呢!你这小子竟敢叫老娘守妇道?我、操、你祖宗十八代!你老子在哪里,老娘连你老子一块睡了。凭什么你们男人想睡多少女人就睡多少女人,偏偏叫我们女人守那狗屁妇道!哼,如果我们女人真的个个都守起妇道,你们这些贱男人恐怕又要着急上火了。”
“啊……”我听得呆住,半响,问:“你后来怎么收场的?”
“收场?”苏由信面上不禁露出微微苦笑:“我这小半辈子第一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那寡妇越骂越起劲,后来眼瞧两个孩子好像快断气了,她又扑通跪地上向我哀求,大声哭叫让我放过她儿子,她情愿自己找个树吊死。”
我紧接着说:“这次你答应放过她两个儿子了?只是叫她从此不再和男……呃,从此要守妇道?”
“嗯。”
“哦……”
听完这种事情我有些呆,不知作何反应。
苏由信这个人平时挺正经的,这时突然变得有些不正经,他眼睛上下打量我一遍,然后嘴角露出一抹意义不明的笑意。
我皱眉说:“你笑什么?”
苏由信笑吟吟说:“一般的男人,爱好劝风尘女子从良,又热衷拉良家妇女下水。但我可没有这种闲工夫,就是没事干,也不会找这种事情来干。”
我冷冷说:“那你可真不是一般的男人,希望你不是给那个寡妇骂怕了。”
“但是细细想来,其中好像确实有某种恶趣味。”
“你什么意思?”
“女人还是老实点好,白冷,你为人是老实的。”他说。
“是吗?你看出来了?”
“嗯。”苏由信怡然自得地答。
我没好气回说:“我也看出来了,你却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老实。”
我正欲再说些什么,突听见身后传来很大的动静,有什么正在接近我们,而且度非常快。
苏由信也听到了,我和他不由自主一起回头看,可根本什么也来不及看清,就好像凭空刮起一白一蓝的两股旋风,从我和苏由信身旁刮过,我和苏由信的头和衣服一阵飘动。
拉车的马也受到惊吓,嘶叫着,高高扬起两只前蹄。
吴净和林越终于追上我们了。他们从天而降,疾快无伦的身法丝毫不减,我以为他们得再向前飞冲一段距离才能停下来。因为一般对于轻功来说,度越快,收势就越难以控制。就像一只已离弦的箭,谁能让它在空中停下来?
他们的度比箭还快。
裂帛般的风声刚掠过耳边,可他们偏偏说停就停在我和苏由信面前。
林越和吴净长还在空中飘扬,分别停在马的两旁,林越手扯住了一根缰绳,安抚了受惊的马儿。
他们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
我怔了怔,问:“你们是在比试轻功?”
在我们马车后追了几百里路程,分开了近三个时辰,虽然两个人像被点了穴般,定定看住对方,一时间不动不语,仍保持面不改色,但身上都沾染了不少尘土。
而林越的表情是和当初白相与一样的意外。
我说:“你也想知道吴净师父是谁?”
苏由信先笑答:“或者你更好奇她的体力为什么这么好?我可以告诉你林越,她的体能不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我不由心生敬服,如此长时间的施展轻功,又度不减,不仅需要深厚的内力,更需要远常人的体力与毅力。只单单这身轻功,足以媲敌任何一门高深的武功。
林越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走开了。
吴净徐徐舒口气。
原来他俩刚才不说话是在平息体内流动太快的真气。
我顺手把剩的一粒药果子递给吴净,吴净接了,又顺手抛了,翻个白眼:“这玩意亏你吃得下去。”
我说:“能延年益寿呢。”
吴净又一个白眼,是给苏由信的,“能多活几年?十年?要天天吃这玩意,我情愿少活十年。”
苏由信笑,注视吴净,“你不需要多活十年,我想啊,吴净。”
吴净问:“你当真就这么怕死?”
苏由信淡淡说:“嗯,毕竟若是太早死在你前面会有点不是滋味。”
我竖起了耳朵。
吴净眯起那以秋水为神的眼睛,“哼,又想来套我的话?”
霎时书生体质的苏由信被吴净扑倒,两人一齐栽进了车厢内,车帘挡住了里面的景象。
“混蛋混蛋!早说过我不记得我的年龄了!不信!不信!叫你不信!那破事有这么重要吗?找打!”
“白冷还在外面,这成何体统……”
“我很生气!更想把个木桶扣你脑袋上,看你还敢不敢再问这破事!”
车厢里呯呯砰砰一顿乱响,然后又突然诡异地安静无声。
我自然待不下去了,眼睛张望着,看见林越就在不远的一颗树下。
我走过去,未开口,脸上先带了笑意,“林越……”
林越转身面向我,冷冰冰地打断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又想对我表示感谢?”
“啊……”我一怔,回:“嗯……”
林越似笑非笑:“你能拿什么谢我?”
我问:“你想要什么?”
林越冷冷说:“我要的你给不了。”
我楞了楞,说:“你没说,我怎么……”
林越语声又冷又远:“我已经知道你给不了,何必又再问你要?”
他黑如深渊的眼睛里忽然多了种难言的危险气息,我弄不懂是戾气或是什么。他说:“我林越从不强人所难,尤其是对一个女人。”
说罢,他越过我走了。我楞楞看着他的背影,奇怪他奇怪的态度。
他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就肯定我给不了?
白相与和师父从溪水那边走回来,两个人还在吵架,应该说是师父单方面地在跟白相与大吵大嚷,白相与偶尔回师父一句,师父立刻更大声地和他争吵。白相与已然不想再搭理师父,他转身去和林越说话,师父只得偃旗息鼓,他日再战。
师父冲我招手,喊:“徒弟过来!不准再跟这混账小子坐一辆马车!”
白相与目光远远看向我这边,倒不再叫我左右为难,很快收回目光,和林越一齐行至别处。
赶在天色全黑前,我们再次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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