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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公子的恩情


落花厅内,  二三十个女仆,  端盘的端盘,摆菜的摆菜,等饭菜摆放完毕。我本想叫小明子和小梦坐下,  还是如同在皇宫里一样,不料这两个家伙早跑没影了,  好像跟白相与同桌吃个饭会折寿一样。不知为何,他二人总有点惧怕白相与的意思,  平时怎样活泼调皮,  只要一见到白相与,就像耗子见着了猫,  马上安分乖巧下来。明明林越比白相与更不好相处,但是在皇宫里时,  林越来的次数多了以后,小明子和小梦便习以为常了,甚至是高兴见到林越的。

        林越……

        这段日子很少时间想起他,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冷冷。”

        白相与突然叫我。

        我这才觉自己出神好一会儿了,  抬头呆呆和白相与对视。

        羽花就侍立我身旁,  布菜盛汤。我觉得不必要,但毕竟羽花不是我的人,  便做罢。

        羽花瞧我神色,  小心翼翼问:“小姐,  这些饭菜不合您的心意么?”

        我笑笑:“没有。”

        把羽花盛的一碗汤喝下,  我开始动筷,  不知是不是饿过了头,我吃了几口,就觉得饱了。

        吃完饭,我以为我们再聊会闲话的,毕竟时辰还不算太晚。但白相与只跟我谈了几句,便先行回房了。

        他今天晚上有点奇奇怪怪的,但明明白天还好好的啊。

        现在睡觉太早,我只有跟羽花聊聊天,请她坐下,羽花大大方方地坐了。

        我看着她,心念一动,说:“难道你也是暗语阁,那十九个人中的一个?”

        听我忽出此言,羽花低下了头,谦虚回:“嗯,我是因为跟随公子才进的暗语阁,可当不好一个杀手,后来就进宫服侍公子,也时常担心让公子失望。”

        我笑笑问:“你怎么会跟随他?”

        羽花说:“可能跟公子有缘分吧。羽花从小失了父母,本有一个弟弟,得了重病没钱治也早早去了。后来就孤身闯荡江湖,以天为被地为床,风餐露宿,混混沌沌地一天天活下去,曾经缠着个江湖游侠当师父学功夫,师父待我挺好的,可惜师父嗜酒如命,喝出了一身疾病,我劝也无用,终于一天喝酒太多喝死了。把师父埋了后,只好继续过流浪的日子。有年声名显赫的天门师祖德纳大寿,广宴天下的英雄豪杰齐聚鹿盟山,我也趁乱混了进去,希望能饱食一餐。不成想误入了天门后山,后山毒蛇遍地爬,我立即被咬了一口,栽倒草丛里,全身很快爬满毒蛇,咬我的肉、喝我的血。当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又觉得死得冤屈,不过想混进来骗口饭吃,结果反倒成了毒蛇的腹中食。”

        说到这,羽花回想过去那恐怖又绝望的情形还是心有余悸,她不由自主地左手去抚摸她的右手臂,我看去,虽然她皮肤白皙,但上面星星点点、如黄豆大小的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等羽花情绪安定下来,接着说:“幸亏公子突然出现,出手相救,羽花才保住了这条命。承蒙公子的救命之恩,从此羽花便跟随公子左右,以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我说:“原来是这样。你父母弟弟不在了,你那时还小,应该也有别的亲戚吧?你一个小女孩就敢在外面闯荡,为什么不去投奔亲戚呢?”

        羽花笑了,却是讽笑:“羽花是有个舅舅,在羽花至亲死尽、孤苦无依一个人后,舅舅和舅妈终于赶来了,把我接他们家去,顺便也把我家的几亩田地和房屋,家中所有值一点银钱的家当全变卖了。所得钱财全被舅母拿走。他们收养了我,每日施舍我一口剩饭吃,可每天羽花都有天不亮就得起床、永远干不完的农活、家务活。”

        我感叹,握住她一只手,“所以你才情愿流荡江湖,居无定所,也比在你舅舅家好。”

        “嗯。”羽花冷淡说,脸上没有情绪起伏,“那天村子里搭台唱戏,他们一家跑去看,不许我去,让我看家,羽花终于受不住逃了。在逃跑之前,为了出尽心中的一口恶气,我撬了舅妈房间木箱子的铁锁,把里面的铜钱碎银都装进了自己的包袱,又去把院子里喂养的鸡鸭鹅扔了井里,还觉不解气,干脆纵火把五间房屋全烧了,大笑逃去。”

        我说:“嗯,他们本不应先如此凉薄苛刻对你。”

        羽花眼中泪光闪动,似是感激,默默低下了头,说:“做出这种事,我心里真的很痛快淋漓,毫不犹豫地离去,但我刚走出没几步,就听见里面小表弟的啼哭声。这个小表弟还不满一岁,舅妈疼爱如命,因为她连生了三个女孩,烧香拜佛、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生下个宝贝儿子。这个小表弟出生后我活得更累了,日夜不休伺候他拉屎拉尿,一有点着凉或者不小心磕破了一点皮肉,我就得遭殃。他们带三个女儿去看大戏,留我家中照看这个小少爷睡觉。我放火烧了房子,火势越来越大,我本想把这个小表弟一齐烧成灰算了。可不知为什么就是迈不开脚。等我把小表弟抱出来,舅舅和舅母领着一大帮村民杀了回来,我赶紧放下表弟逃了。舅舅、舅妈在后面边追我边大骂我,幸亏我粗活干惯了,手脚伶俐,轻易地就逃掉了。从此羽花再也没有家。”

        我拍拍她肩膀安慰她。

        在这个时候仲谋心来了。

        羽花赶紧起身招呼仲谋心。

        仲谋心踏进落花厅,先左右瞧了瞧。

        我身上的香气太浓烈,早已经弥漫整个厅房,他显然闻到了,等确定是我身上散出来的,仲谋心表情微有些异样,眉毛挑了挑,但没说什么。

        “白冷姑娘,别来无恙?”仲谋心很是风度翩翩地向我问候。

        这次见面这么客气的……那我该怎么称呼他?仲大少爷?不过他真有一种浑然天成又不做作的大少爷气派,想到去年冬天我跟着林越在大名鼎鼎的醉霄楼奢侈铺张,不知花废了他多少银子……我有些心虚地说:“嗯,仲谋心,你来了,请坐吧。”

        仲谋心在我对面坐下,笑说:“我昨日便已知道你们今天会到达拓城,只是事务繁忙,样样都得我来操持,即使一夜不睡恐怕也难抽出空迎接你和白相与,一齐到酒楼聚聚,好不容易现在空闲一下,连忙赶来见见你们,请白冷姑娘见谅。”

        羽花给仲谋心端了杯茶水。

        我笑了笑:“咱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我都不愿对你客气了,为什么你还对我那么客气呢?”

        仲谋心也笑了笑,突然说:“云锦城生的事,从先皇驾崩开始,到现在,总算基本尘埃落定了。”

        我淡淡说:“嗯。”

        仲谋心凝视我,轻轻地、语气清晰地说:“幸好你安然无恙。”

        我唯有也对他客气一次:“多谢挂心。”

        话没谈几句,仲谋心移开眼睛,手掀开杯盖一点,但没喝,我分明瞧见仲谋心挺直的鼻子动了动,好像在仔细分辨我身上的香味,等现我现了他在干什么,他头低下了一点,好像想掩饰什么,摸了摸鼻子。

        气氛就诡异地尴尬了。

        我:“……”

        我决定等下回房再洗次澡,务必把身上的气味洗净。

        我咳了咳嗓子,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其实我想请问你一点事情。”

        “你说。”

        现在成了我看着仲谋心,他却有意避开我的目光,我说:“我听说徐皇后的家乡来自拓城,你知道徐皇后的事情吗?”

        徐皇后去逝后,没有葬入皇陵,她的骨灰由父皇派遣一位将军送回了她的家乡。这大概是离国史上第一位没有葬入皇陵的皇后了。

        仲谋心回答:“自然知道,徐皇后是拓城出的第一个皇后。当年先皇刚登大位,广选才德兼备的秀女入宫,我们拓城就选送了二十名秀女进宫,其中就包括了徐皇后。

        “哦……”

        “徐皇后闺名唤徐敏,本出身于一个已经没落的家族。当初送那二十名秀女入宫时,谁也想不到徐敏会当上皇后。她册封那日,拓城的老百姓欢欣鼓舞,燃放了一夜烟花庆祝。”

        “皇后如今安葬何处?”

        “在落凰山,那座山本另有一个名字,风景秀丽如画,风水上佳,因为安葬的是徐皇后,便更名为落凰山。城中百姓把徐皇后当菩萨供奉,日日香火旺盛。对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笑笑:“有时间也想去拜祭一下徐皇后。”

        “嗯。”仲谋心点点头,“可以,我带你去。”

        我说:“你不是大忙人一个吗?”

        仲谋心只是笑了笑。

        我现仲谋心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口中跟我说着话,语气却渐渐显得不稳,我忍不住说:“你怎么了吗?”

        仲谋心突然就站起身,脸上竟很有些狼狈意味,他仓促说了句:“白冷,我先去看看白兄,我跟他也好久不见面了。”

        然后急不可耐地出了落花厅。

        我怔忡,又抬起衣袖口闻了闻,是非常香不错,但也不是那种刺鼻、不可忍受的香味啊。他怎么变得跟白相与一样奇怪?我问羽花我身上香味如何?

        羽花的回答和小梦一样:“虽然香气浓烈,但非常好闻。”

        我疑惑了,难道女人和男人闻到同一种香气,感觉还能不一样吗?

        仲谋心站白相与房门口,但他并没有立刻去敲门。今夜不知白冷身上洒了什么花粉,气味强烈但不刺鼻,可他嗅进鼻子中,竟越来越感到心猿意马,险些把持不住自己露出丑像。

        仲谋心呼气吐气,慢慢恢复一如往常玩世不恭的大少爷风派,方敲了敲白相与的房门。

        无人应声也无人来开门。

        于是仲谋心自己推门走进了房间里。

        白相与坐床上,闭目凝神,似在运功。

        仲谋心自顾自倒杯茶喝,恰好茶水是凉的,他喝了满满一杯,心底的绮念终于烟消火灭。

        他面向白相与,白相与似乎毫无察觉这不请自入门的家伙。

        仲谋心坐椅子上,刷地打开纸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两扇,说:“许久未见过林大教主了,怎么,难道教主已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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