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变故
在深渊中几番挣扎,她还是找不到出去的路,仿佛自己踏入了无虚之境,此生就废在这儿了。
“你不要再吃了!”
苻莺重生不到两年,就遭遇了人生中又一次坠崖,且还被一头庞大的畜生给扑倒了,她觉得出师似乎有些不利啊。
“哎。”
茂密葱郁的树林,偶尔有鬼蝠和魅鸟飞过,雁南山在此刻显得十分静谧,柴木燃烧的声音“沙沙”作响,随着一轮明月清光的倾洒,十五岁身着红绫衣的女孩坐在被砍断的木干上烤着几条鱼,而她的身旁蹲着一只庞大的正在享受烤鱼的妖怪。
苻莺看着自己烤好的鱼一次又一次被吃掉,而自己的肚子却在饥饿中一次又一次发起抗议,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怒道:“你能不能给我留点,你已经吃了好几条了,能不能有点妖怪的底线?”
此妖怪摇着尾巴完全不理她,兽口一开便将一条鱼生吞入肚了。
苻莺实在受不了了,手中木棍一扬跳起来猛敲打这只畜生:“我娘说了不打不成器,你身为妖怪长这么肥不说还抢我的食!你白活了这么久!”
妖怪被打得吃疼,“嗷嗷”叫唤了两声开始在火堆旁绕圈避开她的攻击。
苻莺饿得双眼直冒火,衣袖一拢跳到它身上就开始乱打,还不忘骂道:“你这个畜生,快把吃的还我,我……”
话还未完,却突地身子一轻,苻莺还来不及惊叫,就压倒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苻莺如玉藕的双臂撑在他的两耳边,四目相对,雁过东南飞。
她眼中的愤怒转为惊恐,那个巨大的妖怪竟然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嫩娃娃。玄色的薄衣,双肩上吊着兰花穗,脚上系着拇指大小的铁链,墨发高挽脑后,颊边有些许碎发,左耳边有一个赤色蝴蝶结,肤若凝脂,眸如秋水,散发着废池寒潭的冷意,透着一股又羞又恼的情绪。
苻莺紧紧盯着他,脑中飞速的旋转着思绪,就这么个瘦小的男孩把她的食物吃掉了,而且饭量还这么大,怎么可能啊!
少年如玉砌的双颊上生出几缕薄红,轻抿着唇,双眼冷淡。
一只鬼蝠忽然路过,少年葱指一动,那鬼蝠便“啪”地掉在了地上。不顾苻莺眸中的惊恐,少年薄唇轻启一抹弧度,哼道:“你还要在老子身上趴多久?不知道自己长得肥?”
苻莺被少年奶声奶气的嘲讽刺激到,美目一瞪,揪起他绣着玄纹的衣领怒道:“你这个奶娃娃说什么?我哪儿肥了?瞎了你的狗眼啊!”
少年抬手打掉她的“爪子”,冷笑道:“堂堂除妖师却是个黄毛小丫头,还想在这幻境中历练,真是白日做梦。”
“你!”苻莺猛地一愣,才意识到他刚才说这是个幻境。
少年见她不继续叫嚣,便知她没料到这雁南山不过只是幻境,不由斜着眼奚落:“果然是个废物,连幻境都分不清楚,拼死拼活也是够傻。”
苻莺瞪了他一眼,起身并提起这个比她矮的奶娃娃。
“说,既然这是幻境,你又是怎么进来的?”她故作凶狠的恐吓,双手却被少年冰冷的指腹一碰,疼得撒手连连后退。
“你手上有什么东西!”苻莺看着自己所被触碰到的肌肤处有几朵若隐若现的红色小莲花,一闪一闪的炫彩夺目,不由怒火中烧,暗想重生一次竟弄不过一个娃娃,真是太耻辱了。
少年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挽唇道:“我叫霍陵,是一只活了几千年的妖怪,当然能自由出入幻境,以为都跟你们凡人一样没用吗?”漆黑如墨的双瞳偏偏夹着几丝纯洁,苻莺很想下死手,却又无可奈何,一是打不过,二是打一个比自己小的奶娃娃,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见他微微歪头,一把扯下耳边扭曲的蝴蝶结:“这是什么鬼东西?”
苻莺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的卖身契!”她衣袖一摆,遮了遮裙角“残缺”的地方。
霍陵把那襟布一抖,上面的花纹便暴露在空气中,如此少女的颜色摇曳在风中,惹得他多看了她几眼:“你们人类给别人系布条就是卖身契?”
苻莺盯着他,眼神不改杀气:“你吃了我的食物还不算是卖身给我?难不成你们做妖怪的一点诚信都不讲?”
“你有诚信?”
那双漆黑却直接的眸子让苻莺恨不得拔出自己腰间的剑,她瞪了他两眼,只得气冲冲转身回到火堆前继续烤鱼。
火光前她的脸色不算好看,心里已经将那只妖怪骂了千万遍。
霍陵则双手抱胸跟着走到她身旁,脚上的铁链不停作响,乍响在这阴森的森林中有些太过刺耳。
霍陵见她不理他,不由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背:“喂,你叫什么名字?这么小干嘛要当除妖师?为什么不能学学那些大家闺秀?”
苻莺忍住心底的怒火,耐着性子咬着牙:“奶娃娃你是不是很闲啊,问这么多与你何干,你没事可做就来帮我烤鱼好吗?你饱了,我还饿着。”
霍陵瞟了一眼那堆火,有些不理解:“生吃不就好了吗?烧,多麻烦。”
“……”苻莺心里十分煎熬。
霍陵又扯了扯她的袖子,继续追问:“你有名字吗?你还未告诉我……”
苻莺白了他一眼,甩了两个字:“苻莺。”
“哦。”霍陵跳上树干坐好,劈手夺过她手里的鱼,道:“给我吧,当赔偿你的。”
烤个鱼根本不能补偿她的损失啊!但他稚嫩的脸庞在月色下显出几分娟秀,没有了刚才的冷嘲热讽,看上去还是有个人样。
霍陵盯着火堆发神,眼中一亮,忽然问道:“你有妹妹吗?我有个妹妹,可当年参海一战,我丢了她,我很想她。”他低下眼帘,声音愈发温柔,可传入苻莺耳中却觉得这句话太过熟悉。
参海一战,那是上古时两帝争霸,帝王大肆招揽奇人异士,在参海旁挑起战争,规模之大波及万里,据说那日场面血腥,到处都是残肢断足,以至神灵动怒,海水席卷而来将此处冲刷得一干二净,到如今只剩下沙漠戈地,黄沙弥漫。
苻莺在前世曾去过那里,只是她不记得是与何人而去的。这样看来,霍陵还真是活了些日子。
她看他伤神的模样,语气也便弱了三分:“那你为何不去寻她?”
霍陵忽地抬起头,一双眼玩味的看着她,似乎这几丝萧瑟与她有关,他说:“苻莺,你不如陪我一同去。”
苻莺被口水呛住了:“咳咳咳。”然后她觉得身边那人一冷,连忙看着他认真解释道:“你虽卖身给我,但我怕是有心无力,参海已消失千年,你让我找我也找不到啊。”
“啪”地一声,苻莺的鱼被扔进了火堆里,她还来不及发怒,那双冰冷的手已经扣在了她的皓腕上:“你听说过百目鬼吗?”
画风突转,霍陵脸上的天真被冰冷所覆,墨眸中旋出几泓青幽色,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危险而凌冽。
苻莺愣了愣。
“百目鬼的原身是一个爱偷窃的小姑娘,她偷走了别人很多东西,有一天她的掌心长出了一个肿瘤,肿瘤炸开后长出了一只眼睛,后来她的全身开始长出眼睛,一眨一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当眼睛长到第一百只的时候,她就死了。”阴风阵阵的森林衬着霍陵故意降低的声音,让苻莺很想抽刀打人,一幅讨人喜的天真脸却故作深沉,的确让人很讨厌。
苻莺想挣开他冰冷的手却发现他力量大得惊人,只得妥协瞪眼道:“与我何干?我又未曾偷窃过你的东西。”
他冷笑了一下,手指轻轻在她的腕上一点,她手背上那几朵红莲花泛着青绿色的光芒,忽大忽小,忽明忽暗,在白皙胜雪的肌肤上流转旋动。
“这印记上有我被封印的一部分灵力,虽然被封住了,但足以超过现在的你好几倍,难道这不算偷窃?”稚幼的孩童,清秀的脸庞,声音却冰冷瘆人,实在有点怪异。
苻莺忍不住反驳道:“是你自愿给我的,并非我强求,怎能算是偷窃?”
霍陵眸中的青光愈来愈烈,明月清幽,他玩味的勾唇角,低声道:“现在你所拥有的一切哪一样不是偷来的……”
话尾一止,苻莺猛地跃起,手中利剑一划,剑气四荡击得霍陵连连后退。
她立稳脚步,纯净的眸中是几丝戾气,冰抿着唇,美目如锥:“我没有偷。”
霍陵脚上的铁链断开,他拭了拭身上灰尘,像个顽劣得逞的孩童笑开眉稍,看着她委屈却又倔强的忍住所有怒气,道:“多谢你替我解了这烦人的束缚。”
“你怎会知道此事?你到底是谁?”
面对她的询问,霍陵只是笑了笑:“我是只妖怪,除妖师你要杀我灭口吗?”
苻莺冷冷的看着这个狡猾而又是孩童模样的妖怪,不自主的捏紧手中的剑,一股奇异的真气在剑上旋动。
正当他以为那把剑应当朝自己刺来,苻莺却猛地调转剑锋,与打算袭击他的一把暗器相撞,剑刃断开,“铮”然一声砸在地上。
苻莺扯过霍陵藏在自己身后,厉声道:“顾容铮,你想如何?”
锦衣优雅落地,一脸慌张的顾容铮解释道:“三小姐,我并非要伤你……”
苻莺脸色一冷,警惕地看着他。
顾容铮还微微喘着气,几步上前道:“我与大家出去后见你还未出来,便折身回来寻你,见他要伤你便出手相向。”
苻莺一把扔掉手中的断剑,静静问道:“那我大姐和二哥他们呢?”
“自是无碍,正奉老师的命去了翎语门寻翎语门门主。”他说着,目光却是一直落在霍陵身上,似乎是怕他下一刻便逃走了。
翎语门……苻莺背后突兀一阵凉气:“为何要去翎语门?”天下门派这么多,为何苻仲硬是要将苻家人送至翎羽门修习,去了那里她便要见那人。
“老师说翎语门有他的老朋友。”他又是上前几步,目光移向霍陵,尔雅的眉间化出一丝不悦:“三小姐,这人来路不明,为何不杀了他。”
苻莺皱了皱眉:“他不过是个孩子。”顾容铮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苻家门例森严,如若她这个三小姐带个雁南山的人回去那自然会被世人诟病。可霍陵这厮身上的秘密太多,她一定要问个明白。
“三小姐,虽然天渊等险境是老师设的幻境,但雁南山妖物横行是不争的事实,这人保不齐便是妖怪幻化!”顾容铮紧紧盯着那袭玄衣,手中幻出一把长剑,势在弦中。
苻莺目光一冷,眸中似有光芒一跃,紧紧护住身后的人。
顾容铮一步步靠近,她却突然高喝了一声:“你不是容铮哥哥!”
“顾容铮”一怔,旋即扭曲着五官,猖狂笑道:“好眼力啊,苻三小姐。”褪下假面,是个相貌丑陋的杀手。
他眯眼笑着,慢慢上前的同时把玩着手中剑:“只可惜你不该与这妖物待在一起,今日杀了你倒是委屈了你的天资。”
剑尖凝霜,他猛身一跃,迅速朝苻莺刺去。苻莺拾起断剑,与之相撞,火光四溅,没有太多修为的她即使有了霍陵的灵力也仍然抵挡不住。她被逼得后退数步,但同时不得不护住身后的霍陵。
那人再次抽身压上来,苻莺自知躲不过这一击,如若上一世那人还不出现,那她就真该命丧黄泉了,遇到霍陵已经是她最痛苦的经历,他完全就是个灾星啊。
霍陵鄙夷地瞅着苻莺脸上的呆然,也不知这姑娘是不是真不怕死,剑即将刺穿她的身体,霍陵一个旋身,掌心中抽出一把玄刀劈去,刀光万里,光芒直接将那人打飞。
而霍陵一脸平淡,收了刀,拍了拍手。仿佛被击飞撞到树上摔得吐血的那人不是他打的。
他眸中的青幽色也黯淡下去,黑色的羽睫微颤,不满道:“受人所雇而伤人,入了地狱,可是要做恶鬼受尽煎熬永世不得超生的,看来你已经做好打算了。”
他双手撑在地上“咯咯”笑了两声:“你活在这世上便是祸害,你这妖物又怎能明白。”说罢,竟像犬物般嘶叫着扑了过来,嘴边的血止不住的往下滴。
“那我就送你去死。”霍陵冷眼看着他,伸出手在空中画了几道鬼符,并且对准了对方的脸。这让苻莺觉得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残忍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他却专打脸。
鬼符的火一触到脸上,便迅速燃烧蔓延开来,在他的脸上灼烧,痛得整个人摔在地上打滚惨叫。
霍陵扬起手划出那把大刀似要赶尽杀绝,却在劈下那一瞬间被一结界所挡,“嘭”地一声荡开。他眉间一蹙,抬手加重力度又要砍下去,却蓦然传来一声:“住手!”
雪白的衣袂,飘飞间露出月牙色的中衣,黑发如瀑悉数散在身后,俊尘出华,轻逸似仙人的面容,腰间挂着一枚奇纹玉佩,周身又偏生透出几缕疏冷,纤长的眼眸挑起,宛如天中静池。一只白鹤鸣叫着飞旋在他的身旁,随着他的落地一齐飞下。
是莫萧恒!莫萧恒!苻莺的手迅速捏紧,骨指紧得发疼,眼中酸痛难忍,似怒似悲。她在等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舍得出现了吗?
“饶他一命,我还有话要问他。”清逸的声音,昔日在她耳中是九天中最悦耳的天籁,可如今却只能燃烧她的仇恨,愈烧愈烈。
霍陵观察到苻莺的表情,看了莫萧恒一眼,收了手中的刀,抬首轻笑:“既然是翎语门门主开口,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莫萧恒移步如影,到了那人跟前,却见那人身子猛地一颤,咬舌自尽而亡。
他不由皱了下眉头,犹如昙花一现,片刻后又舒展下去,苻莺知道他最戒戾气,更是严格要求自己。可笑的是,前世的他却是同那人做出了如此苟且龌龊之事,还谈什么修仙成道。
霍陵一脸茫然,天真笑道:“真是不好意思啊,门主,大抵是我的符火烧得太疼了。”
莫萧恒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番,思索了片刻后,将目光移到苻莺身上。身着红衣的女孩,手上持着断剑,稚嫩的眉间却是充满了戒备,紧抿的唇清薄如冰,手腕上浮现着莲花印记。
他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扣住她的双肩,柔声问道:“你就是师弟的三女儿?你叫什么名字?”他凌厉的剑眉化出几缕柔和,白皙的肌肤衬着他月白的衣袂胜雪。
苻莺牵着眼眸盯住他,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双肩上传来他手心的温热,这灼热让她瘦小的身子忍不住颤抖。
为何经过那么多荒诞的故事,她还是对他有所希望,明明是他一手害了她,明明是他对她毫无信任,明明是他负了她。
莫萧恒见她不说话,便又道:“别怕,我与你父亲本是同门,你父亲见你未从幻境中出来便特地让我来带你出去,你的哥哥姐姐已经身在翎语门,跟我走吧。”
轻缓雅柔的声音钻入耳朵,他起身恍然一笑,作势便要将她抱起。
霍陵十分不悦的皱住眉,一把大刀划出一股灵气扫向莫萧恒,硬生生止住了他的动作。
“不准带走她。”
莫萧恒旋身躲过,却是不忘拉过苻莺藏在身后:“我受人所托,自是不能违,如若把她留在这儿也只是死路一条,幻境即破,走不出幻境,我们都活不了。”
霍陵昂着头,重新变漆黑的双瞳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收了刀,朗声道:“我与她签了卖身契,要走可以,也必须带上我。”他略带命令的语气透着几丝笃定。
莫萧恒沉思了片刻,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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