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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索命无常


“快将刺客拿下!”

        唐横尖锐的嗓音响彻撷芳殿,带刀侍卫随即鱼贯而入,将大殿中央剑拔弩张的二人围将起来,却不敢轻易向前。

        他们都是从军营、或者从战场浴血奋战杀回来的人,过惯了刀尖舔血的日子,面对此景内心应当没什么波澜,可当凛冽寒光自眼前挥过,他们握刀的右手还是止不住颤抖。

        未曾挥动的刀尖也沾了血,血珠一滴一滴往下落,细微的声响打破了殿内死寂。

        “一对招子罢了,如此讶异作甚?”

        剑尖与金砖的磨擦声尖锐刺耳,墨袍旁,血珠自剑尖滚落,如院外红梅般点缀金砖,华贵中透着股悲凉又诡异的美感。

        方才还持剑奋起的刺客,这会儿被夺了剑,剜了眼,嘶吼挣扎,其中不乏谩骂怨愤之言,不堪入耳。

        “都愣着做什么,快拿下,丞相大人好心留了张嘴巴给你们,赶紧把人拉下去仔细盘问。”

        唐横惊魂未定,吐息几次才一口气说出句完整的话,颤巍巍的声线却暴/露了他的恐惧。

        不因别的,那嗜血的阎罗此刻就站在他对面,握着剑柄的苍白手背沾了血,长眉舒展,一言不发,纯黑的眸子里未盛喜怒,只是平静地看向他这边。

        唐横在宫里待得久,主子的眼神再过晦涩,他也总能读出些什么。

        视线相交的一刹,他赶紧垂下脑袋,小心翼翼上前问候受了惊吓的金月容。

        “娘娘,您没事吧?”

        金月容小脸煞白,久久不能回过神,妙蘅走上前跪下握住她冰凉的双手,她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睫微抬,眸子氤氲着水色,叫人揪心。

        她张了张口,未发出一个音节,眼泪却先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个不停。

        “把母后护送回未央宫。”

        小皇帝似乎也刚从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中回过神来,平时清亮的声线此刻也有气无力,大口喘息几次才稍微定下心神。

        明明是冬日,他鬓角却冒了层薄汗。

        休整过后,他下意识先看向左前侧。

        还好,皇姐没事。

        “皇上,那刺客吞了毒,已经没气了。”

        刚出撷芳殿,失了双目的刺客便突然跪倒,嘴角处也有黑红的血迹,侍卫扒开她的嘴巴一看,方知是吞了毒。

        “那也给朕去查!”小皇帝怒目圆瞪,握紧了拳头,积攒了多时的恐惧与怒意一同爆发。

        天子震怒,堂下众人皆跪倒在地,同样惊魂未定,大气也不敢出。

        唯有沈酬言,一身墨衣立于大殿中央,手中仍握着那柄长剑。

        仿佛此刻,他才是那索命的罗刹无常。

        金月容被妙蘅搀扶着离了座位,离殿前恰与他擦肩而过。

        他周身气压低得厉害,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金月容和他不一样,她分明想说些什么,音节却卡在喉咙里。

        她很怕死。先帝驾崩那夜也是,毒酒和圣旨摆在她面前,她也是这样恐惧。

        “把撷芳殿围起来,还有方才那些官家女子,一个一个查,务必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金月容离开后,小皇帝大袖一挥,银杯落地,侍卫们得了命令,半点不敢懈怠,纷纷持刀起身包围宫殿。

        待宫人一一被拉去审问,殿中便只剩了小皇帝、长公主,还有沈酬言三人。

        “让皇姐和老师受惊,是朕的不是。”

        小皇帝疾步走到长公主身边向二人行礼致歉,关切的目光更多偏向长公主这边。

        “有人处心积虑要造反,皇上哪能防得住?”长公主抬眸看他,眉目温柔,并无责怪之意。

        听了这话,小皇帝终于扬起嘴角,心中的不快消散大半。

        “长公主殿下倒是好胆色,叫微臣好生敬佩。”

        许久未出声的沈酬言突然提着不急不缓的步子上前,也不怕忌讳,只垂眸扫了一眼便将那夺了刺客双目的长剑随手扔在长公主面前的案桌上。

        酒杯倾倒,酒水四溅。

        血珠也不老实,恰好滴在那片清澈的酒水中,纠缠交融,满目暗红。

        “沈大人才是”,长公主从那片暗红里抬眸,面色不改,“若不是您及时出手,太后娘娘恐怕就要命丧于刺客剑下。”

        “多谢老师。”小皇帝也垂眸作了个揖。

        大殿骤然死寂,寒风掠过,凉得人心尖发颤。

        良久,沈酬言眉头仍旧舒展,垂眸擦着掌心血迹,唇角弯弯勾着:“长公主说的什么话,今日哪怕微臣不在,还会有禁卫军,再不济,太监宫女也能抓上去挡一挡,再或者,长公主和皇上恪守孝道,危机当前,难道不会替太后娘娘拦下这一剑?”

        长公主脸色有些白,“会”字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长公主一向会揣摩人心,也喜欢揣摩人心”,沈酬言突然笑了,扬了扬自己紧攥的拳头,语气诡异又轻快,“那您猜猜,微臣握在掌心的是什么?”

        长公主捏了下手心对上他妖冶眉眼,面色惨白,勉强笑着摇头。

        “猜不中啊……”

        他皱起眉头,语气失落,毋自俯身倒了杯酒递给长公主。

        长公主接了,他便舒展了眉眼,满意似的笑着拂袍而去。

        “皇姐……”

        空荡的宫殿里,小皇帝颤抖的声线召回长公主飘忽不定的心神。

        她循声望去,尖叫一声,猛地扔掉了酒杯。

        不远处,华贵的波斯地毯浸湿了一小片,上头俨然躺着一只黑白分明的招子。

        金月容回宫后便不停打冷颤,说胡话,妙蘅赶去请太医,流波不断往盆里添炭火,熬了姜茶,又说了好些安抚的话,勉强止住了她的眼泪。

        “流波……大胤怎么比蕃汗还要可怕呢?”

        “都是意外,公主不要想那么多。”流波答她。

        “流波……母妃呢,我好想她。”

        “玉妃娘娘在蕃汗,她很好,汗王近日并未为难她。”流波又答。

        “流波……我们回蕃汗吧,求父汗放母妃出来,我们三个人出宫一起过寻常日子……好不好?”

        “不好。”

        这次答她的却不是流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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