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大慈悲寺
荆州。
一艘大船浮在江滩，傅红一叶坐在甲板上正闭目养息，岸边站着三人，楚千江神色萧条，梢间白已多了许多，他望着玄音，拱手道：“恕在下不能远送了。”
玄音双手合十，道：“此去千里远，楚大侠还请留步。”他顿了顿，望着脸色沧桑的楚千江，又肃然道：“楚清姑娘不屈强敌，舍身取义，实是这苍凉人间的一颗明珠，玄音此番回去会为她做一场法事。”他双手合十，又道：“千梅林中，从此多了一位坚贞不屈的英魂，定会被后人，被这荆州百姓所铭记，楚大侠也还请节哀顺变。”
楚千江眉间萧索，神情漠然，他点了点头，忽而望向梁缜，峻声道：“小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学武，才不负傅大侠之子傅安，和我女儿的牺牲。”
梁缜抬头望他，心中升起一股坚毅之情，用力点头。
“好了，时候不早，大师还请上船吧。”
“善哉。楚大侠，您多保重。”
二人朝船走去，玄音解开墩上的船锁，迎风一扔抛到船上，同梁缜迈步上了大船。
船缓缓在江风中启动，往东去了，不多时便已只剩下小小一点。楚千江望着船只远去，默默转过身子，望着蓝天，深吸口气，朝千梅林方向去了。
天色渐暗，大船已离开荆州，行到了岳州地界，老张头远远看到这船，不由赞叹道：“好气派的大船。”直望着它驶远，跟着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活计。
傅红一叶仍坐在甲板上，一动不动，玄音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递给他一袋水，说道：“师弟，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傅红一叶接过水喝了一口，道：“此去寺中师父如果还愿意认我这个徒弟，我愿意从此皈依佛门，与师兄一同降妖除魔。
玄音点头道：“也好。”见他眉间仍是愁眉不展，便想引开话题，说道：“你可知如今天下形势？”
“惭愧，我在宫中终日授武，也不知道武林如今的情况。”傅红一叶摇摇头。
玄音点头，悠悠说道：“两百年前苍妖皇的妻子带领妖族余孽遁入昆仑，天下一时太平，可好景不长，数年后人类又开始你争我抢，自相残杀起来。”说到这里，他神色一肃，叹了口气。
“这天下从来都是如此，好人少，坏人多。”傅红一叶低低道。
“恩，两百年弹指即过，当初镇荡妖族的五大派，如今也是时势不同了。”
“哦？”
“想那钟星楼自从十年前掌门长空明失踪后，便从此一蹶不振，如今已沦为江湖二流；而济月谷几十年前早已闭谷不出，想必这你也是知晓的。”
傅红一叶点点头。
“师父他老人家如今也不愿多问江湖之事，此番不来参加楚大侠金盆洗手便是如此。”又道：“算起来，如今能尚在江湖中活跃，能撑起武林这面大旗的，也仅剩玉霞和真阳两派了。”
傅红一叶眉间一挑，问道：“师父他为何不愿过问江湖了？”
“这我也不大清楚。”玄音摇摇头，忽然叹息一声，眼望落日红霞，低声道：“天下龙脉生生不息，妖便也是这块大地上的一切生命，断然是驱之不尽的，两百年间，妖族又隐隐有聚拢成势的迹象了。”
傅红一叶不由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难道不能同妖孽和平相处么？”
玄音苦笑一声，叹道：“人和人之间尚且自相残杀，战争不断，何谈异族呢，何况妖族比人更加凶猛残暴。”
傅红一叶想起那条杀害傅安的江中青蛇，神色不由一黯，他默然半晌，忽而道：“师兄，其时这些年我并未娶妻。”
梁缜这时从卧舱走上甲板，闻听此话，不由惊讶一声。
玄音也是颇有讶异，问道：“那傅安是？”
傅红一叶叹息一声：“他是我十年前在余杭一座林子里捡到的，当时我正在林子里追杀一个江洋大盗，结果听到哭声，循着哭声现了他。”
这消息实在突然，梁缜不由张大了嘴，忽然又想起傅安已然身死，不由神色一黯，坐到了傅红一叶身边，望着天上，眼中闪烁不定。
傅红一叶看不到梁缜神情，接着道：“当时他几乎快要气绝，我给他渡入真气，接过现不管渡入多少都会化为乌有，束手无策间便来了那位我说的老道长。”
“阿弥陀佛。”玄音起身，双掌合十道：“冥冥中皆有定数，师弟，往后你我二人定要竭力拯救天下苦难之人。”
傅红一叶虽然看之不见，但他的眼中却闪过坚毅的神光，他也起身，迎着晚风，用力一点头。
近日风高水涨，大船一路顺江而下，其间众人除了略作休息外，几乎并无停顿，转眼跨过迢迢千里，进入江苏境内。
但见江南道中，山势渐渐平缓，流水淙淙，两岸柳树繁多，平原开阔，空气中弥漫着黄土野花芬芳，肥沃的田地里，农民正忙着秋收，看到大船驶来，纷纷驻足观望。
玄音将船靠在南京府一处港口，随即三人下了船，出了南京城，直奔郊外琼花山而去。
几人沿着官道马不停蹄，行不多远，梁缜便见远远里一座大山平地而起，在这田野中分在醒目。正是秋季，山上树叶枯黄，偶尔夹杂几点红叶，远远看去，一片斑斓景象。
“大师父，那就是琼花山吗？”梁缜指着大山问道。
玄音点头道：“是了，你看，那便是大慈悲寺。”说着一指山腰。
梁缜极目远眺，隐约在一片红黄间看到一角飞檐。正要说话，忽见傅红一叶面朝琼花山跪了下去，不由讶异。
原来傅红一叶此时虽然看之不见，但自小在此长大的他，早已对此地路况分外熟悉。此刻闻到那股熟悉的野花香，感受着拂面的凉风，耳听远远传来的钟磬声，他的心一时不由震了一震，想起师父就在不远处的寺庙内，所以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下。
“善哉。”玄音待他磕完将他拉起，傅红一叶收拾了心情，几人继续赶路，很快到了山脚下。
山上的铜钟正徐徐敲打，庄严的声音缓缓在四周回荡，四下泉流叮咚，鸟栖虫偃，傅红一叶强压澎湃的心情，一步步往山上走去。
僧人的诵经声传来，三人止住脚步，玄音口念一声“善哉”，便即道：“师弟，我们到了。”
傅红一叶点点头，深吸口气，跟在玄音身后朝寺门走去。
梁缜一路爬上山腰，此时眼前现出平地，抬头去看，只见一座恢弘大气的寺庙依着泉流而建，四方外墙玄黄，古朴敦厚，袅袅烟火正从高墙后冉冉升起，高耸的朱红大门此刻紧闭着，叫人看不清内里，门前一块杉木牌匾，上面工工整整刻着四个大字：大慈悲寺。匾下两名青年僧人，双目炯炯，正一左一右各自站定，看到玄音，两人都是眼睛一亮。
“玄音师叔，您回来了。”其中一个双唇凝厚，面色微微有些黝黑的僧人喜道。
玄音还没回答，另一个脑袋浑圆，双眉如峰的僧人抢先道：“师叔，您临走时教的拳法有几招我苦思冥想都没明白，您快告诉我怎么使吧。”说着摆开架势，就要使出拳法让他指点。
玄音摇摇头，上前一步，微笑道：“师父改日教你拳法。善源、善信，这几日寺内可好？”
善源黝黑的脸膛一笑，恭敬回道：“回师叔，一切都好。”
“恩，师叔祖出关了吗？”
“还没有。”
玄音点头，善信这时收起架势，看向傅红一叶二人，摸了摸浑圆的脑袋，问道：“师叔，他们是？”
“他也是你们的师叔。”玄音笑了笑。
两个小僧登时丈二摸不着头脑，站在一旁愣，异口同声道：“师叔？”
梁缜见二人不过比自己大上几岁，举止间却甚是搞笑活泼，不由觉得好笑。
善信目光一闪，顿时落在他身上，围上前来，捏了捏他的面颊，嘻嘻笑道：“这位小弟弟又是谁？”
玄音面色一肃道：“不得无礼。”
善信干笑一声，忙收起手，这时，院里忽的传来一道声音：“可是玄音师兄回来了？”声音苍劲浑厚，宛若铜钟。
听到这个声音，傅红一叶身子一震，茫然望着眼前，耳听大门开启的声音，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一个黑影缓缓走了出来。
玄音双手合十，口念一声“阿弥陀佛”。
那身影走出大门，一眼便看到玄音身旁的傅红一叶，不由愣住，直盯了他半晌，忽的踏上两步，握住他手，连声道：“玄叶，玄叶。”语气欣喜：“你回来了。”
傅红一叶重重点头，叹了口气，轻声道：“玄勇师兄，师弟回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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