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甘与好奇
……
这厢，刘知乐被石闵带着远离幽州，追赵军军营的步伐而去。
那厢，被刘知乐救治的鲜卑少年慕容恪，经过十日光景，已回到燕国的地盘。
此时，燕国军帐里，慕容恪正独自坐在帐篷的伏案旁，手握着白色玉佩，思绪如潮。
当日他孤身夜探赵军军营，倒是低估了赵军的防卫，险些被擒不说，逃脱也是九死一生。躺在幽州的那个破庙，他身中数箭，血已干枯。
他以为，他会丧命于此。
不曾想，一个少女如天籁一般的声音瞬间点燃了他活着的希望。
纵然当时的他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但从她一开口，说她叫‘刘知乐’开始，他的整个血液都为此沸腾。
没人知道，‘刘知乐’这三个字，是他此生除了追寻‘天下和平’以外，唯一的追寻。
那是发生在慕容恪九岁之时，首次随军的故事。
那一年，战火纷乱的河边，尸横遍野布满整个视线，一个六七岁的女孩瑟瑟地卷缩在大人的怀里，满怀恐惧地看着虽身着盔甲，却也同样被眼前所见吓得全身发抖的他。
他在众人的视线中颤巍巍向她走去，对她说：不用害怕，等我们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都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他自己。
但她却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冲他喊道：我叫刘知乐，等你长大了，记得去幽州寻我，看看我们那时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暗自想着，长大以后，他一定会去幽州寻她。
那时的慕容恪并不知道，他当时为何会有那般想法，更不知道他长大后寻到她又作何感想。
他只知道那时的他心中恐惧极了，他太需要这份看似不成约定的约定，才能鼓励着他继续前行。不然，他真不知道今后的路，该如何继续？
后来的九年，当孩童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清晰，而他也从一个心惊胆颤的孩童变成了无所畏惧的少年。
他终于明白，是当初与刘知乐的那份约定，让他在今后岁月里，无数次的挫折中变得越来越坚强。
因此，虽然这件看似荒诞的偶遇如今已事过九年，但他想要寻到刘知乐的心思却并未随着岁月的更迭打算搁浅。
相反，随着时间的流逝，关于他心中想要寻求到‘刘知乐’的这个不甘，总是要将她找到，才能心甘。
没想到，南峰寺院，他与她再次相遇，竟在他将死之时。
他哪有不尽心倾听之理？
于是，他将她当日为他做的每一件事，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铭记于心。
呵……没想到，她竟亲他？
看来，她是真的长大了，胆子也大了！
当他翌日醒来之时，看着地上她留下的字迹：“鲜卑客人，你的伤已无大碍，地上的药需煮温了吃。虽你我均是华夏儿女，但幽州这个地方不适合你，盼，速速离去。”
落笔：汉人之女。
汉人之女？正是这四个简单的字迹，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途，她是想告诉他，鲜卑与汉人不会成为朋友。
那一刻，他的心里竟莫名添堵。
他不赞同。
于是，他提剑将她写的‘华夏儿女’四个字深深地雕刻在了青石板上。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让刘知乐知道，她与他，不仅能成为朋友，还能成为真正的华夏儿女，而非现在的乱世分割！
“将军……”
参军高开自帐外走来，打断了慕容恪的思绪。
“将军，有刘姑娘的消息了。”
高开双手一揖。
微弱的灯光下，冰冷的白色玉佩在慕容恪纤长的手指中有了余温。他轻将玉佩放于桌上，才抬眼看来，打趣道：“参军的办事效率竟到了神速之境？”
要知道，他从幽州回到燕国也花了七日之久，而高开竟只用了三日，便从幽州带回消息。虽然高开的信鸽比他的马快，但总归单凭一个名字便要寻到确切消息，也着实不易。
高开被自家将军一夸，倒不至于傲娇，只轻轻一笑。
“将军恕罪，这事儿，还不太确定……”
“嗯？”慕容恪拿眼询问。
高开微微迟疑，道：“回将军，是这样。自赵军进入幽州起，百姓被尽数屠杀，许是赵军此番人随行太多。除男子以外，女子之中，仅剩下太守刘德忠的侄女跟着刘德忠随了军，像是要面见赵国天王石虎，其它女子无一生还，尸骨如山。”
“……”慕容恪拧眉不语。
高开接着道：“至于当日刘姑娘口中所说的蓝青凌，据探子来禀，这蓝青凌一家四十七口，没一个活物，自是不能确信刘姑娘是否就是刘德忠侄女，也无法打听到刘德忠侄女叫何名字。不过，高开猜想，既然这蓝青凌一家四十七口，在幽州也是大户人家，刘姑娘既与他有渊源，想来身份必定非平凡之辈。因此，高开断定，这刘姑娘正是太守刘德忠的侄女，只不过，这……都是高开乐观的猜想罢了。”
听到这里，慕容恪像是看到了一线曙光，赞赏地看着高开。
“参军能仅凭蓝青凌的家世，便推算出刘姑娘的身份，心思细腻如此，是我燕国百姓之福。”
“蒙将军厚爱。”
高开又是一揖，动作谦卑有礼。
慕容恪淡淡一笑，回归正题。
“五日之内，参军可否将她带回？”
高开微微一愣。
“不能。”
“那便七日。”
高开再次发愣。
七日？
从这里出发至幽州，普通的马匹，光来回便要半月。
这不是要死人的节奏？
高开咽了咽口水，看着眼前的俊郎少年：“将军，一年前那场战争，您只领兵两千，便打退石虎十万大军，斩获三万余级，从此一战成名，这事儿，不假。”
慕容恪点头：“然后？”
高开道：“然后，此战之中，与您一道成名的，还有石虎麾下的勇将石闵，您少年郎以两千退石虎十万大军丢盔弃甲，名声大噪。石闵也是少年郎领一支偏军进退有序，归队之时完好无损。”
“嗯，这事儿，天下皆知。”慕容恪淡笑，道：“参军想说什么呢？”
“属下想说……”高开为难道：“一年前的少年郎石闵，如今凭借着他的骁勇成为赵军主力，不可小觑啊！而此次赵军之中的将领，便有石闵，属下要想在石闵的眼皮底下劫人，怕是……”
慕容恪轻轻一笑：“莫不是参军要我亲自前去？”
高开微愣。
将军别闹，您眼中虽不显情绪，可您的命令，如同你这个人一般说一不二，高开哪敢劳您大驾？
“怎么？我竟答对了参军的心思？”
慕容恪见高开不语，嘴角轻勾。
高开吓了一跳，双手一揖。
“没有！高开即刻出发！只不过，属下要借用将军的逐日。”
慕容恪云淡风清地笑了笑。
“若能将人带回，将逐日送你又有何妨？”
高开又惊又喜：“将军，人中吕布，马中赤兔！那逐日可是赤兔的同宗，您舍得？”
慕容恪眉宇微蹙，洋装低怒。
“参军质疑本将？”
高开嘿嘿一笑：“没有，高开只是想提醒将军，莫要食言。”
“滚。”
慕容恪低声笑骂，目送高开离去，又转眼看着手中的玉佩，犹记得她当日的话语：恪……是你的名字吗？你是想告诉我，你的名字，叫恪吗？
“聪明如斯！刘知乐，我正是想告诉你，我的名字叫恪。可你看过我的模样，出于公平，我也应该好奇你长相如何，不是吗？”
慕容恪嘴角轻勾，挂出一抹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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