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叶景棠出门之后,直奔目的地——位于商店街t字型路口左侧的“都市列车”酒吧。
已经是深夜,路上没什么人,他可以不必担心会被熟人看见,不过就算看见也没什么关系,就当不认识一样走过去好了,反正天这么黑,都看不清彼此的脸。退一步讲,就算真的有人认出是他了,他完全可以用自己近视眼这个借口搪塞过去。
路过自己家店铺的时候,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发现隔壁“远航家具维修”还亮着灯,他想起今天白天的事儿还没正式谢谢冀安远,想去道谢又有点犹豫,结果就被打算出门吸烟的冀安远撞了个正着。
冀安远见他站在门口有些惊讶,下一秒钟就将手里的烟又放回了红色的烟盒里。
“进来坐!”冀安远推开门,俩人一前一后进了屋,“这么晚了,叶老师有事儿?”
“没有,就是想谢谢你……”叶景棠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扭头轻咳了一声,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脚下,自己出来的时候黑灯瞎火的把鞋穿错了。
叶景棠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进来了。平时很喜欢的这双自己“加工”过的老头乐家居鞋,现在有点不好意思向别人“炫耀”了。
“别客气。”冀安远知道他指的是文化中心的事情,继续说道,“没准儿下次我有急事可能也要麻烦叶老师呢,更何况叶老师不是送来礼物了吗?还挺好吃的。”
叶景棠点头。说起礼物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最终还是听从了茗茗的建议,糕点礼盒什么的……反正冀安远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可以了。
“鞋子上的小动物很可爱。”冀安远看着他说道,表情很真诚,不像是说谎。
“……”叶景棠有些吃惊地看着冀安远。工作的原因,叶景棠总喜欢用自己的东西练手,包括背包,袜子,鞋子,小钱包。这双黑色的家居鞋上叶景棠绣了一只正在吃胡萝卜的小兔子。
虽然他的刺绣也被很多人称赞过,但从男性口中听到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他刺绣作品的,冀安远是第一个。叶景棠内心里一阵莫名的欢喜。
“这个是我自己绣的。”他突然又有点想炫耀一下了,虽然在外人看来这并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一双鞋而已。
“嗯,我知道。”
“你觉得好看?”
“好看啊,多可爱,活灵活现的。”
“你喜欢刺绣?”
叶景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问冀安远这么“愚蠢”的一个问题,他大概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问出来之后就后悔了,感觉给冀安远出了一个难题。
“嗯,有点感兴趣。”冀安远回答的时候并没有犹豫,指了指墙上那幅“生意兴隆”说道,“色彩和构图都很漂亮,而且花的纹路特别清晰,和家具上的很像。”冀安远是做家具维修的,这项工作中,修复家具上的花纹是最难的一个步骤。
那幅“生意兴隆”的刺绣是叶景棠在“远航家具维修”店开业那天送给冀安远的开店礼物。虽然他和冀安远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可该有的礼节不能少,况且这条街上所有新店开业叶景棠都送了礼物,少了冀安远他觉得不合适。全长30厘米,宽12厘米的这幅刺绣,除了“生意兴隆”四个字之外,他还在绣布四个角的位置绣上了一些祥云和牡丹花,颜色也是精心设计过的,既不会太花哨,也不会显得沉闷,倾注了很多心思。
对于叶景棠来说刺绣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不管是为了爱好还是生计,他几乎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做刺绣了。以往叶景棠送出去的刺绣,得到的大多是感谢,最多会被称赞一句“你一个男孩子,手这么巧,可不简单啊”,像冀安远这样谈到构图和色彩的并不多,他心里确实非常开心。
“你要是有什么想了解的……”叶景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可以来我店里……”
总觉得自己像是个推销的,叶景棠在羽绒服的口袋边缘抹了抹手心里的汗珠,他借着酒劲儿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意图,“你要是有啥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能让更多的人喜欢刺绣,叶景棠也觉得很有成就感。
“那以后可能真的要麻烦叶老师了。”冀安远说。
外面夜色如墨,只有唐鹏的酒吧灯火辉煌。街道上行人很少,周围安静得似乎可以听到唐鹏酒吧的喧闹声。
“叶老师这是打算去酒吧吗?”冀安远看着他问道。
叶景棠点头,“有点口渴。”
“但也想来道个谢。”他又补充了一句,“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这个时间点,除了“都市列车酒吧”还开着门,就只剩下一家为凌晨下工的人提供服务的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了。所以冀安远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目的地是酒吧,即便发现他的“不对劲儿”,冀安远也没有询问缘由,这让叶景棠感到很舒服。说实话,就算冀安远真的问了,他可能也不会说,毕竟“阴阳人,二刈子,丑壁虎”对他来说还是有点难过的。
“叶老师真要谢谢我的话,就请我喝杯酒吧。”冀安远说,“刚好我也有出门喝杯酒的打算。”
叶景棠那会儿看到了冀安远手里的烟,而且冀安远刚出来的时候店里并没有关灯,这明显不是会外出很长时间的样子。但他没有揭穿冀安远。
“都市列车”酒吧位于商店街的入口,它有一个英文名字“citybus”,酒吧老板唐鹏说名字的灵感来源于《开往春天的地铁》这部电影。酒吧外形像一列绿皮火车,装修风格也颇具特色,整个建筑物都是墨绿色的,在立山属于“特例独行”那一类。
这个时间点,酒吧顶端的霓虹灯闪闪发光。之前叶景棠完全没注意到这栋建筑的装修风格,今天才有时间好好地欣赏了一下,为了衬托火车头的外形,室内靠左侧的地方是一排座椅,后工业时代风格,所有东西都有着强烈的冲击感,内外对比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独具特色。
不得不说,唐鹏胆子挺大。能在立山开一家这样的酒吧,唐鹏还是很有想法的。
“呦,稀客呀!”唐鹏见他俩进门,站在柜台里喊了一嗓子,“来我这不喝酒可不让走啊。”
“来你这不喝酒难道看书吗?”冀安远和唐鹏是好朋友,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任何顾虑,完全不像叶景棠,出来喝一杯酒都要小心翼翼,生怕别人误会。
印象里,冀安远似乎和商店街所有人相处的都不错,当然这个“所有人”里叶景棠把自己排除了,如果没有义工活动他和冀安远可能就是认识但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虽然现在也称不上很熟悉,可这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日里一样,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
“你想看书也不是不行,咱店里的书还挺全的!文史类,科学类,情感类应有尽有。”
“都市列车酒吧”的前身是“真快乐”ktv,一年前唐鹏接手改成了书吧+酒吧的经营模式,主要服务对象是这附近的年轻人。不过,目前来看,书吧基本上是属于摆设了,所以才会临时借给街道办事处开会用。
在唐鹏的招呼下,两人选择了吧台附近的位置坐下。这是叶景棠第一次来这里喝酒,心情和商户大会的时候完全不同。街道周围的居民大部分都已经进入梦乡,可酒吧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喧嚣的环境一浪高过一浪。叶景棠虽然喜欢喝酒,但却一次也不曾来过酒吧这种地方,他喜欢安静一点的氛围,总觉得酒吧和自己不太合适。
“叶老师是第一次来,真的算得上是稀客了。”唐鹏边说边给他俩调了两杯鸡尾酒,据说这是唐鹏的拿手活,基本上每个来酒吧的人都得点一杯。“尝尝看,新产品。”唐鹏自荐道。
叶景棠适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着桌上的两杯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动哪一杯。不知道冀安远是不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提醒道:“来这不用这么拘着,大家都是一样的。”
天蓝色的液体看上去很漂亮,喝起来和其他的酒水确实不太一样,有一股淡淡的难以形容的神秘香气。
“淡了点,”冀安远似乎是在回味,“但气味不错。”叶景棠认同,不知道唐鹏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起初只觉得有一丝香气,但入口之后会有回甘的感觉。
酒,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来我这的还有学生,淡一点没啥毛病。”
幸福里商店街能够一直维持下去,除了商户之间相互帮助之外,距离这里只有一条街的立山大学的学生们也是主要客源之一。眼下即将进入开学季,唐鹏又针对学生调整了店里的酒水制度。
“反正你俩来都来了,干脆每一种都帮我试试得了。”唐鹏准备大显身手,瓶瓶杯杯的摆了一吧台。
“你拿我当小白鼠也就算了,叶老师明儿还有工作呢。”
“人叶老师都没不愿意,你要是不想就走呗,门开着呢,我可没拦你。”唐鹏回击。
反正喝一杯也是喝,喝两杯还是喝,叶景棠觉得既然决定要喝酒,那就喝个尽兴好了。
“我没关系的。”叶景棠看着俩人,很有自信地表示,“我酒量还可以。”
在成为“小白鼠”之前,他付了自己和冀安远第一杯酒的费用。
“说好了我请你的。”他是真的不想欠人情。
冀安远完全接受,笑着说道:“那叶老师是不是也能把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以后别再看见我就躲啦,多一个朋友一起喝酒是不是也挺好。”
原来冀安远一直都知道。被看穿了心思的叶景棠非常不好意思,只能将面前的鸡尾酒一饮而尽。烈酒滑过喉咙,灼热感直击胃部。他想,冀安远怎么就知道了他的心思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叶景棠觉得今晚格外热,脸上也有淡淡的热气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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