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叶景棠是在4年前来到幸福里商店街的，那一年他二十二岁。在这个他印象里“经济还不错，做点小本生意能生活”的小城里，他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刺绣品店——“花漾工作室”。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带着一个上小学的女孩儿开了一家刺绣店，种种因素汇集在一起，不免会被周围的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初叶景棠也确实被当作焦点议论了好一阵子，几乎每一个来到他店里的人都会带着怀疑的目光“你是老板？”、“刺绣这东西真有那么多人买吗？”还有好奇他身份的，好奇叶婧一和他是什么关系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店铺租金已经交了，又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做，这几年下来生意虽然比不上其他商户，但叶景棠做得很开心。

        谈起自己的刺绣事业叶景棠多少是有些骄傲和自豪的，虽说没什么太大的成就，但是这条街上每家每户都有一块他的刺绣作品，被装饰在小框框里挂在某一面墙上。要是哪家的姑娘孙女结婚，家里的老人也会来找他绣一块“囍”字，图个好兆头。叶景棠对待自己的这份工作认真负责，他刺绣手艺也很拿得出手，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观赏性高，所以很受欢迎，生意从一开始的一群人在店门口围观，到后来越来越多人被刺绣吸引进店挑选购买。他待客真诚热情，时间长了，慕名而来的人也不在少数。靠着自己这一双手，叶景棠生活得还算不错，总归是和他当初来这个小城的目标逐渐接近了，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挺值得骄傲的事儿。

        以往被人议论，叶景棠总是能开解自己，反正不会丢钱也不会掉肉，说就说了，他权当没听见。但这次情况不一样，小孩子间的玩笑话往往更容易伤人，说他是阴阳人二刈子也就算了，但人东方不败招谁惹谁了？而且“有爹生没娘养”“断了腿的丑壁虎”这种话对于叶婧一来说真的很过分。

        越想越觉得憋屈，根本睡不着，叶景棠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格外刺耳。

        滴答，滴答，滴答。

        父亲去世的时候，叶景棠并不在身边，接到电话连夜往回赶，还是没能看到最后一眼。那时候才4岁的叶婧一躺在病床上眼神恍惚，看见他第一句话就是“哥，我腿疼”。

        所有悲伤聚集在一起，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包括父亲去世时没能发泄出来的那些，今天全都找上门来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凭情绪发散，叶景棠起身决定喝点酒，让脑子放空一下或许更加有助于睡眠。冰箱里只有过年买的啤酒，而且就剩一罐，喝完之后不过瘾，他决定出门去觅食。

        幸福里商店街的人虽然都奉行早睡早起的原则，但夜生活还是有的。唐鹏的“都市列车酒吧”就是一个可以让人在夜晚放松的地方，叶景棠想去喝一杯。前些日子酒吧被征用做了商店街居委会的临时办事处，叶景棠有幸去过几次，但在这之前，他一次都没有在里面喝过酒。

        “颜色和尺寸一定不能有偏差，不然客户会退款的，这个一定要注意。”

        在得到家具制作方的再三保证之后，冀安远才终于挂断电话。这次的客户要求很高，定制的家具不希望出现任何偏差，之前就签了协议，存在偏差的话对方可以直接取消订单，要求退还定金。

        虽然和这家家具制作公司已经有过几次合作了，但冀安远觉得多叮嘱一下比较好，这样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将已经完成的事情在记录簿上勾选掉，冀安远揉了揉眉心。

        “哥，所有的订单数据我都整理好了，在工作订单那个文件夹里。”

        冀安远看了一眼手机，晚上九点，让严开加班到这个时候，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占用了人家和女朋友沟通感情的时间：“行，我知道了，你下班吧，打车回去，完事儿回头我给你报销。”

        “你不走吗？”严开一边收拾背包一边问。

        “我待会儿走。”手里还有一点事情，冀安远计划今天都处理完。

        “用我帮忙不？”

        “不用。”

        严开点头：“那我可走了啊，你也别太晚，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我有数，走吧，打车啊。”冀安远再次叮嘱。

        “打啥车啊，就咱店到宿舍这点距离，人都不愿意拉，不够起步费的。”晚上天气还是很冷，店门一打开，严开缩了缩脖子，“我跑着回去，全当锻炼了。”

        “那你在楼下买点吃的上去，别饿着肚子，记我账上。”

        租住的房子楼下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饺子馆，冀安远和老板关系处得还算不错，平日里总去他那吃饭，经常记账，等月底一起算钱。

        “这个行，用买你那份吗？”

        “不用，我不定什么时候回去呢，太累了就在店里凑合一宿得了。”

        “那咱房子不白租了吗？”

        “哪能白租，你不是住着。”

        “但房租是你出的呀，这样我不成鸠占鹊巢了？”

        严开要走不走地靠着门，风从门缝钻进来，冀安远觉得冷，让他赶紧走。“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去吧，和茗茗打个电话啥的，明早还有活儿。”

        “哎呀，差点把这事儿给忘了，我真走了，哥。”

        冀安远点点头，严开一个大跨步飞奔出去了。

        冀安远的家具维修店虽然店面不大，但承办的业务挺多的。除了维修家具还上门安装各种家用电器。今年甚至还拓展了新业务，帮客户定制家具，他从中间收点中介费，但因为老板和员工就他和严开两个人，所以平日里相当忙碌。

        想着找一个帮忙的，招聘信息挂出去俩月，就来三个面试的。一个是没毕业的大学生，时间上不太自由，只有周六周日可以过来，冀安远想要全职的就没留；第二个是个小姑娘，名牌大学毕业的，面试各方面都挺好，他挺满意，但通知对方来上班的时候，小姑娘说找到其他地方了，没来。冀安远估计不是找到其他的地方了，可能就是没看中，又或者店里只有俩糙汉子，给人家姑娘吓跑了。第三个是个男生，各方面也挺好，之前有过工作经验，冀安远也同样挺满意，但对方提的要求太高了，光是工资这块就把冀安远吓住了，没敢用。

        到头来，店里就还是他和严开俩人，每天□□点下班也成了常态，他倒还好，严开这都耽误人家谈恋爱，前些日子的情人节都没过上。冀安远想想，觉得有点儿对不住茗茗。

        “哥，饺子带了你那份，我放厨房桌上了，你回来要是想吃，就锅里溜一下。”

        严开速度还挺快，估计现在已经躺被窝里和茗茗煲电话粥了。不说还好，这一说，冀安远确实感到胃有些不舒服，从晚上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饭，能舒服就怪了。但店里除了泡面，就只剩下放在他手边的糕点礼盒了。

        这是商户大会结束之后，叶景棠送过来的，还有一个带着包装网套的哈密瓜。只和他说了句“今天谢谢你了”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冀安远都没能象征性地拒绝一下。

        “有点太客气了呀。”

        冀安远看着那个大红色的糕点礼盒，心想叶景棠这人还挺较真儿，虽然叶景棠没有明说，可他知道这人是不想欠他人情。

        打开糕点礼盒，不出他所料，果然是老八件！这种礼盒在他们村子里，结婚的时候是必不可少的登门礼。所有糕点的样子做得都挺好看，但东西吃起来味道也就那样吧，价钱还不便宜。

        不过，现在的商家会做文章，打着“儿时的味道”，“传统手工老式点心”的旗号，生意越做越红火。他拿了一块儿山楂锅盔，咬一口都往下掉渣，和小时候吃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还真是让人有点怀念过去的时光。

        冀安远，严开还有唐鹏都是一个地方来的，他和唐鹏是发小，基本上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小时候就没离开过彼此，做生意都能没有商量选择了同一个地点，也确实让冀安远觉得挺那个啥。要说心有灵犀吧，他看见唐鹏，俩人准得互呛两句才行，没法子，小时候养成的习惯，不打起来就是感情已经不错了，要说没啥默契吧，彼此之间还是比较了解的……，总之这么多年，相互有个照应也挺好。严开是冀安远二姨家的表弟，从前些年他就带着一起，开店也是俩人共同创业，现在生意小有起色，严开是最开心的那个，看着自己的存折，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哥，等钱攒够了我就买个大房子，把我爸我妈都接来！”

        “哥，这次发工资，我要给茗茗买个项链，就是前些日子电视上特别流行的那款桃心项链，茗茗皮肤白，戴起来肯定好看。”

        也不知道严开的桃心项链买没买。

        冀安远觉得挺神奇，平日里严开看着一点不像会哄女孩子开心的人，但偏偏和茗茗在一起之后，突然就开了窍。

        爱情大概能让人变聪明吧。他想。

        十点钟整，冀安远又揉了揉眉心，他摸出上衣口袋里的烟盒，现在急需要出门吸烟提个神，结果在门口就见到了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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