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山林

脚下的路早已经不见了踪迹，陈风指引着她，又来到了那片长着高大树木的碎石林。

　　浓密的树叶遮得林下有几分阴暗，破碎石头上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柔嫩的草株仍是矮小地卷曲在岩缝间，既希望冲破石头的困固，却又安于角落里的安稳，不愿覆上乱石。

　　这给了他们很多便利，不必费心地探石寻路。陈风眼神四处扫荡，想要找找有没有可用的药草，因而走的不快。

　　陈汐月迈着轻快地步伐，东张西望地瞧看乱石巨木，很是好奇石中之木为何能长得如此高大，跃上一高大的岩石，查看盘绕扎结的干硬树根。

　　她观察片刻，敲了敲树干，发出硬邦邦的咚咚声，顺手拨出绿水划开树皮，淡绿色的树液缓缓渗出。

　　一粒绿树液，黏稠地粘在剑尖，她皱眉打量了半晌，看不出有何异样，也不再纠结不解，手上抖动，将其摔落。

　　她又跳上另一块石上，拾起些碎石，捏在手中，搓动几下，揉开了石尖，碎粉簌簌地自指缝间滑落。她丢下石子，拍了拍手，去净碎末。

　　陈风寻了数株石间草，看着她在林中游走，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她摇摇头，回道：“没有，或许地下深处有什么不同吧。”

　　陈风回身扫了两眼，觉得并无遗漏之处，催促道：“二姐，走了。”

　　陈汐月正攀折下一根树枝，闻言应了一声，快速地削去多余的枝茬，留下挺直的木条。她收回绿水，提着木枝，沿着倾斜的山坡，当先向下走去。

　　陈风不快不慢地跟在后面，和她说道：“我猜这片石林乃至山上飞石，之前应是在青阳山中，因为那次大战，才碎裂至此处。”

　　陈汐月点点头，“哪些树看起来却像是有人精心种植在这儿的，总不会是随着石头一起飞来的吧？”

　　“或许仙门中本来就有这异种树木，木种树根留在石中，生命磅礴不减，又可破石重生。”

　　她不置可否，陈风也不做深究，到底是原本就有还是后人所植，均与他们无关。

　　不多时，他们出了石林，又与那条小溪相遇，陈风仔细看了半天溪水，见没有异常，才愿靠近，洗去一身的灰尘。

　　此时，阳光已被山峰遮挡，虽未至黄昏，天色却不显得明亮了。陈风怕陈汐月吃不消，也没催促她紧赶路程，便在此处落脚。

　　陈汐月寻了一处近水的平整处，舞起绿水清出来一片空地。陈风蹲在边上，指挥着她拾柴、生火，又以自己的经验，指导她如何捉鱼、钓鱼。美名其曰体验山林生活，锻炼生存技能。

　　她既没置之不顾，也没有生气，反而认认真真地依照他的吩咐，做好这一切。犹是稚嫩的小脸紧盯着水面，看着那一条条比夏日肥硕了许多的鱼，面无表情，幽深如点墨的眼睛微微晃动，追逐着鱼儿在水中往来。

　　她呆呆立在水边，眼帘垂低，宛如已神游物外，绿水叶尖在溪水中微荡，摇起一层细浪，打湿了她的裤腿。

　　陈风看着她一步步踏入水中，未惊动任何一条鱼，也静静地默不作声，看到了她缓缓提起绿水，轻轻落入溪水，兰叶剑如水般流畅而下，融入水间，未惊起一丝涟漪，了无声息间已破开鱼鳞，刺穿了鱼儿。

　　陈汐月举起绿水，眉眼弯翘，笑嘻嘻地看着犹自扑腾的鱼儿，丝毫不在意溅起的水花，沾湿她的衣摆。她甩起绿水，鱼儿脱开叶尖，跃向陈风这边，洒下了一路的血水。

　　陈风接过鱼，放置一旁，又看向她，等着她。

　　陈汐月一连刺了数条鱼，才作罢。

　　她上了岸，瞪了一眼整暇以待的陈风，伸出手指，指向岸边上的死鱼，见他没有丝毫想要动手的意思，反而舒适地仰躺下来，说道：“你来，你来。”。

　　陈汐月蹲下身来，戳了戳他，问道：“你说，你是不是和那死鱼很像。”

　　陈风看了看溪边的一条条死鱼，摇了摇头，又看向她，同样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像水里的活鱼？”

　　她转向溪水，看了一会，摇头道：“不是。我才没那么蠢笨。”说着，又提起绿水，戳了一条鱼，看着陈风，笑着说道：“小风，去把鱼烤了！”虽面带笑容，话语却一字一顿，异常的认真。

　　陈风的笑容僵在脸上，若是再不起身，恐怕她真的会隔着死鱼，将绿水刺到自己的身上。他忙起身，刮去鱼鳞，顺便洗去身上的灰尘。

　　陈汐月蹲坐在火堆旁，闭目凝思了一会，趁着天色未暗，她又掏出画书，读了两页后，就置于身旁，抱着画册，呆呆望着舞动的火苗和幽静的溪流，捏着柔润的下巴，想了片刻，便捻起炭笔，索索飒飒地在纸上描画着。

　　陈风洗好鱼，随手寻了枝木枝，坐在火旁烤着鱼。他侧头看了看她专注绘画的样子，柔顺的黑发遮住了眼角，隐约可探见眼中映着微红的火焰，白皙的脸面似都被火苗耀得红艳起来，如润水一般，白嫩的手指上捏着黑黑的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飞起零落曲斜的线条，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裁剪出这样的画样。

　　通红泛黄的篝火灼灼燃烧，燎烤着火上的渐渐冒出的肉香味的鱼，陈风不再关注她，专心烤着自己的鱼，看着鱼的火候渐好，他翻开包裹，找了些一小包香料洒在鱼上，香味愈加浓郁。

　　陈风烤完一只，见她还在画着，又瞄了几眼画册，画上图案似已成型，小溪的线条横穿了画纸，再数条直竖的黑线，似表示溪边的树木，往上去是错综复杂的枝干分岔，和繁密交错的树叶，一笔一划似都要刻画在这一张纸上，重重叠叠地压在一起，将上半部分的画纸都涂成了灰黑色。在近处的主体是一团奔涌的火焰，线条弯曲向上，自一束柴火升起，烧灼膨胀，分开又归拢，活泼而生动。火上似大煞风景地架了一条鱼，只是粗粗地画了一个轮廓，不如火焰描画的详尽，栩栩如生。一条简约的线条连上了一个虚虚的轮廓，仅可看出身形个头与他相似，其余的还都未画出。

　　她似察觉出陈风在不住地看自己，合上画册不让他看，摸了摸被火焰耀得微红的脸蛋，有些羞怒道：“看什么看，拿来？”，她伸出了小手。

　　陈风看得一愣，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指上沾了碳粉，脏兮兮的，连带的脸上也被抹了几道灰黑色的指痕。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发现她未看自己，又指了指她的脸蛋。

　　她本来是心不在焉地瞧着幽静的溪水，看到眼前有手影晃动，回过神来，越过自己的手掌，看向他。才发现手上的灰扑扑的碳粉，忙说道：“我去洗洗。”晃了一晃站起身来，又笑着说：“别吃完了，给我留点。”

　　陈风搁下手中烤好的鱼，又拾了两条，串好之后，望了一眼蹲在溪边的捧着清水的小姑娘，笑着继续烤自己的鱼。

　　她回到火边，慢条斯理地撕下一条条鱼丝，撇着嘴说：“你手艺降低了不少呢。”

　　陈风装模作样地点头道：“二姐说的对，要不你来试试。”他将手中未烤好的鱼递了过去。

　　她想了想，三下两口吞下手中的鱼，接下快烤好的鱼，在手中随意晃动着，悠闲地逗弄着火苗。

　　陈风空闲下来，吃着自己烤的鱼，觉得也没那么难吃，只不过是少了许多香料罢了。看着她悠然之若的样子，陈风突然问道：“你不怕吗？”

　　“怕什么？”她翻了翻鱼，疑惑道。

　　“荒山野岭、黑夜寂寂，有些山精野怪、鬼魄妖物之类的突然袭来，你不怕吗？”陈风笑咪咪地说着渗人阴沉的话语，仿若真有噬人野鬼在身侧低声呼喊。

　　她肩膀一抖，扫了一眼四周暗沉沉的黑夜，缩了缩脖子，随后瞪了陈风一眼，挺直腰杆，摸着身侧的翠碧绿水，淡淡地说道：“要有邪魅妖物敢来，就给它一剑。”

　　“哈哈。”陈风拍手大笑，“好气势。”

　　“你说这山中真有妖精鬼怪？”她轻哼一声，悄声问道：“你上次来时有遇到过吗？”

　　他瞧着通红的火光和篝火边明丽的眼睛，笑着逗弄着，随口回道：“好像是没有遇到，不过这可不能代表山中没有鬼怪。”

　　陈汐月眼中明亮的火光更旺，轻轻咬牙，又轻轻笑起，“要是有了会更有趣些。”

　　她将烤好的鱼递来，问他：“尝尝如何，是不是比你做的好多了。”

　　他边吃着，边不住的夸赞，“是好吃了些。”

　　“口不对心！”她斜瞪了他一眼。

　　陈风忙摆手解释，“没有，没有。”三两下便吃完，又说道：“好吃极了。”

        侧脸再望时，她已闭目沉心，静静地垂首盘坐，安然地凝气开脉，只是不时皱起眉梢，显露出沉默中隐藏的痛楚。

　　他轻声叹了一声，拢好火堆，休息了一会，自包裹中抽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林间的虫鸣细语悄悄落下，远方山野间的沉闷兽吼声低呜地起落，堆火渐渐暗淡独剩下幽红的暗焰，如潮水般的黑暗淹没了身周，林下稀落的月光被树叶割成各种怪异的色斑，如置身怪异山野林界。

　　他们被黑潮推拢在一起，困缩成一团，靠拢又未近触，闭住眼眸，仅凭着那细微的呼吸声，感受着身周的一切，共同沉默着、固守着这一方的安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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