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坐忘
陈三二或者说陈汐月,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名字。她的本意是自己起名。当她回答“有的”的时候,还在想自己起个名替代好了。望着夕日与明月出神时,仿若自然而然,说出来这个名字。
她吐出“汐月”时,觉得自己起的名挺好,忽尔发觉正是上面有的。才恍然发觉这是自己起的,也是自己取的。似乎本当如此,是如此的平淡,但心中狂跳,又似乎不如表面上看的那样。
她的心里也不知如何是好,如泥土里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极不平静。轻轻呼了口气,想了想,自己再取又能找到更好,更适合自己的吗?或者有,或许没有。但现在天意如此,如命中注定,本该如此。
况且,她很喜欢陈汐月。
低头细看那横七竖八,歪歪斜斜的字,也不似之前那么难看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提着裤腿,掂着小脚,轻轻的把字迹抹去。
转身说道:“走吧”
陈山水跟在后面,看着二姐的背影,觉得改变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
陈风也不敢走大路,唯恐被人发现,绕着小胡同,回到家里,把鱼放在水缸里,又提了两条鱼,放进竹篓,用苇叶盖着,背着向师傅的竹屋走去。
边走边想,忘了。
刚才走的急,本来想让陈山水帮忙找点凡文的学习书本,借用学习。碰到他二姐,顿时全忘了,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来到院里,师傅还在躺着睡觉。他背着鱼篓,去小溪边宰杀清洗,而后去竹屋灶房里生火炖鱼。
师傅闻着鱼味就过来了,笑道:“徒儿还真乖,知道孝敬师傅了。”
陈风笑嘻嘻地道:“那当然了,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脸上烧的黑乎乎的,提着勺子,一脸得意,终于是有些可爱。
师傅搬来竹木桌放在院子里,又找来俩竹木凳,端坐着等着鱼肉上桌。想了想又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坛陈酒,倒进许久未用的酒壶里。他不喜欢喝酒,滋味太烈,不如喝茶意味深长,这坛酒还是几年前别人送来的,一直搁置了。
陈风把菜端上桌,也不客气,就着米粥,夹着鱼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师傅更不客气,边吃边拍开陈风乱夹的筷子。
陈风做的味道尚可,并不算多么美味,但却吃的津津有味,他吃着对师傅说道:“师傅,药物翻译我实在完不成,宽限我几天。”
师傅吃人嘴短,含糊不清地说:“没事,迟几天也没关系。”他也没想过陈风能完成,给他布置任务不过是给他施加压力罢了,免得他整天游手好闲,无所事事。
师徒二人酒足饭饱,各自找了地方躺着,惬意无比。
陈风仔细观察着明月,是与前世有所不同,圆月更大,光洁如镜,月光涟漪,如水荡漾。其实天上有四轮明月,春夏秋冬各有不同。
秋月清如水,明如镜;冬月冷如冰,透如晶;春月满如盘,软如玉;夏月亮如焰,动如灵。似是四季不以日为界限,而以月为交替。明月同样有阴晴圆缺,三回圆缺为一季,四月轮转为一岁。
陈风直愣愣的看着秋月,如印照心底,变得空灵通透,无思无想。
……
师傅在边上忍不住道:“不可直视月亮!”
“真的!?”陈风心中一惊。
师傅坏笑道:“哈哈,当然是假的了。”
“你……”陈风小手一攥,想要打人,却发现自己打不过他,心中有气又无处发泄,狠狠小声嘟囔。
师傅看他生气,连忙摆手,直抓心底问道:“你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陈风知道他不是憋住话的人,也不搭理。
师傅看他不接话,才说道:“坐而望月,坐而忘己。你刚刚到了坐忘之境。”
“我没有坐着,我是躺着的,应该是躺望。”陈风执拗道。
师傅气笑道:“谁说坐忘,就一定是坐着了,哪怕你爬着、倒立,能够忘乎所以就是坐忘。”
陈风撇撇嘴又顶撞他,发泄心中的不满:“这不就是发呆嘛?”
“是有点像发呆,不过与发呆不一样的是,其中蕴含真意。”
陈风有点好奇问道:“真意是什么?”
师傅老神在在说道:“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不好说,说不好。”
“师傅,你老人家也不知道吧。”
师傅哼哼两声,就说道:“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他又忍不住道:“没想到你的天赋这么好,片刻即能望月而忘。有些人一天到晚瞅着月亮,也没能看出什么来。”
“拜月教?”陈风心中一动,脱口而出。
师傅哈哈大笑,“拜月教,这个名字不错。”
“不是吗?那是什么?”
师傅神秘道:“不要打听,小心敲门。”
陈风仔细打量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经兮兮的了。”
师傅一脚踹过去,“赶紧滚蛋!”
陈风拍了拍屁股,跑到灶房去装自己留下的一条鱼,一溜烟的跑回家,生怕师傅给抢了吃掉。
回到家,陈风小心翼翼地进门,却高声喊道:“父亲,看师傅给了好吃的!”
父亲慢吞吞地爬坐起来,“是什么?真是李大夫给的?”
“是一条大肥鱼,我刚从那儿带回来,还热乎着的”陈风解释着,又催促道:“赶紧趁热吃了。”
他知道,父亲虽然疾病缠身,心里却很正,一直教导陈风不能坑蒙偷抢。虽然这是别人送到手的,却终归不是正当方法,怕父亲又耿直地拒绝,还把自己臭骂一顿,万一又闹到村长那,还把陈山水害了。
陈风边想边把鱼肉一条条剥下,放在旁边的碗里,递给父亲。
父亲推让道:“你先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陈风忙说:“吃过了,吃了一大条。快吃吧,我吃饱了。”说着还拍了拍肚皮。又说:“父亲快吃吧,吃好了病就好了。”
陈风把鱼刺挑完,就开始煎药。他还要乘着火炉背书,今天玩的多估计要多背一会儿。
……
第二天一大早,陈风就爬起来。抱着书来到村长家墙角,等着陈山水出来。
昨天忘记让陈山水帮忙借几本书,陈风也不想再等,当做就做,今天就来这堵门。
陈家村虽然穷苦的,但村长陈三家一点都不穷。陈三看起来忠厚老实,其实心眼颇多。比如收购陈风家里的地,圈养的鱼塘,倒买倒卖村民们的猎得的野兽,林林总总,各种花样。陈风觉得陈三有点地主的模样,至于为何能当村长,还是因为家里富有。
陈三家大儿子陈三一考上秀才,让他很高兴,连带着把女儿陈三二和儿子陈三三都送到镇上的私塾读书,还把本来是拉货的马车配备给了儿女。因此他们虽然往来走读,却也没有那么劳累。
要说陈三为什么心眼颇多呢?他把马车当成私塾用车,连带附近想要上学的村民孩童,能多拉一个人,便多挣一分钱。
陈风在外面等了半天,看到陈三家门开,急忙迎上去。陈风看去,并不是陈山水,而是他二姐。
陈汐月看着陈风站在门口,头发蓬乱,一身破烂衣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来的乞丐。她皱着秀眉,声音稚嫩清脆却带着嫌恶的语气问道:“你在这干什么?”
陈风心急,也没想到是他二姐。看了看她精致细腻的面孔,也听出了她的厌恶,心里不是很舒服。心想昨天还在帮你起名字,今天就嫌弃我,却是不知陈汐月并不想让别人代取名字。
陈风虽然不满,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尽量语气平淡道:“我在等陈山水。”
“哦,他在后面。”陈汐月撇了他一眼。她准备走下去,想着我是不是应该问问他要干什么?别把山水带坏了。想着就说道:“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陈风瞅了瞅她,心想关你什么事,但还是开口道:“我想向他借一些读书识字的书。”
陈汐月眉头皱的更紧,没想到给自己起名的竟是个字都认不全的人。
陈风看她的小脸上眉头紧皱,觉得十分有趣,可爱极了,心中的怨气也都消散了不少。
陈汐月又打量了他一下,皱了皱眉头,看他抱了本厚书,“你拿的是什么?”
陈风本不想再理她,转念一想,或许她会认得,便打开一页翻给她看,问道:“二姐,你认得吗?”
陈汐月看向书本,因为字体不大,笔画繁多,离得远些,看不清楚。她一步步靠近过来,走到陈风旁边,把书拉近,才细细地观察,也没有起初的嫌恶。
初一看便觉得与自己所学所知文字有些相似,但加了许多无用的笔画,不如之凝结简练。细一看就发现这些字颇有韵味,这字不仅仅是字,还是画。字有形,字传神,字达意。一字字看去,如画卷在眼前展开,不觉沉迷其中。
字有意,文更短,无定法。写的是东提一笔,西说一墨,看似烦乱无章法,通篇读完,却觉得恰到好处。一种草药图案如在眼前浮现。
陈汐月仔细端量,思考是否遗漏了什么。
“二姐你们在干什么?”陈山水走出来略微好奇的看到他们俩人。
陈汐月呼了一声,吹了口气,离开陈风身边。说道:“他找你有事。”指了指陈风。又问陈山水:“你看看,你看的懂吗?”
“看不懂,不过这画挺有意思的。”陈山水瞅了一下,摇头道:“你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我的梦想是习武,当一个大英雄。”
陈风之所以与陈山水这个小孩玩,就是同样有习武的愿望。
陈山水是想当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受万人敬仰。
陈风是仗剑天涯,四方闯荡,惩奸除恶。
虽略有不同,但也有共同语言。
“读书易读,习武难习。上哪去找教你练武的人。”
陈风插嘴,问向陈山水道:“你有些无用的习字书本吗?借我用一下。”
“额……我都给扔了。”陈山水愣了一下,后又不好意思解释道:“我看见它们就烦,一用罢就撕了。”
“……”陈风也愣了,没想到他这么厌恶读书。“算了,我先回去了。”陈风看没有书本,家里还没做饭,就急匆匆的告别。
陈山水在后面喊道:“我到私塾里帮你问问。”他也算私塾里的一霸,问问就是用拳头问问。
陈汐月在身后张嘴欲说,我还有啊。没想到他走的这么急。
在陈风走后,陈汐月想了一下,就对陈山水说:“你也别去私塾找那些孩童的麻烦,下午回来把我用过的书本借给他。”
陈山水倒是没想过二姐会借书给陈风,笑着对陈汐月说:“多谢二姐。”并且抱拳行了个礼,哈哈大笑起来。
……
陈风回到家中,吃罢饭,又背了一会。才突然想起忘记问问陈汐月了。虽然她看起来不太喜欢自己,但能把书借到就行,他也不在乎这一点脸皮。要是抹不开面子,也活不到现在。陈风想着下午再去一趟。
陈风来到师傅家里,照例背了书。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把书给别人看过,还请师傅责罚。”
当时把书让给陈汐月看,没有多想,现在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做的不对。
师傅满脸不快,“谁呀?”
“陈山水的二姐,就是那个偷摘药草的人的二姐,当时她也在场。”陈风小心赔笑
师傅吹胡子瞪眼说道:“她也在场?她也是偷药的?”
“不不不,我说错了。是你教训陈山水的时候,她也在场。”陈风连忙解释。。
师傅想了一下说道:“是那个小姑娘啊,水灵灵的,很有灵气。”而后踹了陈风一脚,“看都看了,还想让我怎么责罚你?”
“就一页,就一页。”陈风知道师傅没有生气,边喊边逃开。
师傅本就不是敝帚自珍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把一整本书都扔给陈风。只不过他总想逗逗陈风,他觉得一个孩童,如果沉沉稳稳,干劲老练,是失了本心,失了本性,也少了很多的乐趣。他现在唯一的乐趣就是捉弄陈风。
陈风做完工作,又背了会书。现在正是秋收时节,他要跑去给村民们打打下手,做些小工,换一些粮食,储备过冬;还要去山林捡些枯枝败叶,留作生火;还要准备些衣物棉被,繁林总总,不一而足。
师傅也常寻些天朗气清的日子,上山采药,往往要在山中露宿几晚。他念在陈风年纪太小,还有父亲需要照料,并未让他跟随过。
村民们则在收完作物后,常成群结队,上山狩猎,猎得的野物或自家食用,或卖钱贴补家用。野物并不好狩猎,常有受伤的时候。
生活本就如此艰辛庸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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