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汐月
翌日,清晨。薄雾渐起,秋寒渐来。
陈风早早爬起来,拾柴、生火、煮饭,忙碌一个清晨,又抱着书在屋外摇头晃脑的背诵,唯恐记得不好,待胸有成竹时,才跑向村边的竹屋,来到师傅的家里,请安问好,不等师傅要求,当即把背好的内容大声背诵出来。
师傅笑眯眯地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打趣道:“今天这么勤快,和往常的疲懒可不一样。”
陈风也不回答,等到一口气背完,喘了几下,才问道:“师傅,我背的没错吧。”
师傅有些好笑,“不错,不错。有这么一点小聪明。”
陈风嘿嘿一笑:“那有没有什么奖励?”
“当然有了,就奖励你……”师傅顿了一下,在陈风希翼的目光下,继续慢慢说道:“去吧院子打扫干净,把药草浇了。”
他撇撇嘴:“这算什么奖励?”说完又懒散地仰躺在竹木走廊上。
师傅踹了他一脚,笑骂道:“臭小子,刚夸你两句,又恢复本性了?”
陈风倒不是不愿干活,只是知道师傅抠门的很,不用点手段,耍点小脾气,从他手里是掏不出半点好处的。
见这次无望,一骨碌爬起来,去完成每日的必做任务。扫洒完后,老老实实抱着书本,默默背诵。
师傅躺在院子里槐树下的竹木摇椅上,晃晃悠悠,看着认真的陈风,颇为满意。
他想了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本大厚书,扔给陈风,解释道:“这本《金石录》算是给你的奖励了,两本一起背,也不会那么枯燥乏味了。”
陈风接过书本,有些开心又有些郁郁,知道以后的任务更重了,不过能学更多东西仍旧是好的。
……
今天和往常一样,似乎是没有人来看病。毕竟村子依山而立,民风彪悍,平常不会有体弱多病的人,并且村民大多懂得一些粗浅的医药知识,知晓些药草药用,一些小伤小病大都是自行解决。而师傅从来都是药到病除,不会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吊着病人,因而门前人烟稀少,许久不曾开张。
陈风边翻书本,边对照着《辞海》,两本专业知识的书本看着颇为吃力。他家里贫困,自小没有去过私塾,村里也没有教书先生,旁听不了。村里的小孩每天都要赶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去往附近的镇子上念书。他也不愿浪费那么多体力往返读书,平常多在村里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求村民施与些食物。
这个世界的字词用法与前世所学相通的不少,但是字体字形较繁体字更为复杂,纵横撇捺繁复无比,因此书写文章较为困难。不过读着却抑扬顿挫,甚是悦耳。
陈风问过师傅为什么字体这么复杂。师傅倒是颇有耐心解释,“这都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灵文,具有沟通天地之效力,练气士们的通用文字。用其书写文章可以蕴含意味,更准确地表达,读起来如有画面浮现。你现在年岁太小,不知其中真意。”
陈风却也知道有着另外一种简化的字体‘凡文’,作为常用的交流,私塾中教的是这种。
师傅给的两本书上都是用灵文书写,看起来懵懵懂懂。《辞海》则是用凡文对灵文注释疏解。其实凡文他也认的不全,能背诵完全是死记硬背,其中含义一概不通。
师傅见有些疲倦,吩咐道:“先休息一会,等下你把昨天背的内容用凡文注释翻译好,明天交给为师。”
陈风点点头,背靠竹墙,思考着如何学习凡文和灵文。
他眼睛忽地一亮,看到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童,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小心翼翼地轻声喊到:“风哥儿,出来玩耍。”一边喊一边招手,似是很畏惧师傅。
陈风看了看师傅,见他毫无表示,才走到院子外。
院外的男孩,年纪和陈风差不多大小,身体微胖,面色红润,眼睛灵动,看起来是个调皮捣蛋的小娃。
他是村长家的孩子,原名叫陈三三,因为他爸排行老三,叫陈三,他也是排行老三,叫陈三三。
陈风原本叫陈粪,农村人起这种名字,以为好养活。作为文明人,他自不愿意,就自作主张改为陈风,不过村里人自然不会搭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还是粪啊,粪的叫。
陈三三看到陈粪改名叫了陈风,他觉得自己也需要改个好听点的名字,于是找上改名成功的陈风,央求也给他改个名字。陈风想了想,觉得他的山太多了,需要浇点水,便叫陈山水。他念叨着有山有水,很是满意。在这之后便喊陈风叫风哥了。
陈山水之所以畏惧师傅,是有一次,看到师傅种的花花草草很漂亮,就趁着师傅不在,半夜三更爬起来,偷偷摸摸的把花都采完了,又编了个花环送给了她的二姐陈三二。
结果被师傅发现给狠狠的打了一顿,当时是嚎啕大哭、满地打滚,也没被师傅轻饶。陈山水的父母也没有如之前的那般溺爱,回家之后又把他打了一顿,还给师傅送上赔礼。倒是他的二姐,知道弟弟是为自己遭了罪,在边上不住的求情。自那之后,陈山水知道在师傅面前没有人护着他,又有被打的阴影,变得畏畏缩缩。
陈风笑着问道:“怎么今天回来的怎么早,又逃课了?”
陈山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哪敢逃课啊,这不是……”,话还没说完,眼睛就滴溜溜地转。
陈风忍着笑意:“别给我扯谎了,找我有什么事?”
陈山水接着说:“这不是……,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抓鱼吧。”
陈风心想道,你自己就是摸鱼回来的,还想着去抓鱼,还让我摸鱼,不过他也没拒绝。
秋高气爽,秋鱼肥美,也正是摸鱼的好时候。
陈风点点头,说道:“你等我一下。”说完,回到院子里,对师傅恭敬地说:“徒儿看秋日明媚,想抓些鱼回来,孝敬师傅,不知可否允许。”
师傅眯着眼,笑骂道:“想去就去,我又没拦着你,说的这么好听,哄骗六岁小孩呢?”
陈风有些尴尬,转身去灶房中提了之前编织的竹篓,心中想着这师傅真不好伺候,好也被骂,歹也被骂。
出了院子,招呼一声,问道:“我们去哪抓鱼?”
陈山水在前面引路,回头道:“当然是去我家的鱼塘啊,就在村后。”
陈风奇怪道:“这么胆大?不怕被你父母发现?”
“不怕不怕,艺高人胆大。”说着却偷偷摸摸的专捡一些偏僻的地方走,绕来绕去,钻过围栏,来到一处僻静处。
池塘也就半亩大小,秋日照耀下,波光潋滟。水上夏荷已褪,残荷片片。水面清澈见底,一条条游鱼,绕着荷茎,往来嬉戏。
陈风褪下鞋,卷起裤脚,下了水,又回头问道:“不会被你父母发现吧?”
陈山水一边递给陈风竹篓,一边摆手说道:“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你不下来吗?”
陈山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有点怕水。”
陈风看了看他,“没想你怕水,那还是别叫山水的好,叫陈山山?”说着感觉有些好笑。
陈山水摇头晃脑道:“我还是觉得山水好,我怕水就更需要补点水。”
陈风也不在意,而后望着下面的肥鱼,直流口水,又不放心地说:“还有就算被你父母抓到,也别想让我把鱼还回去。”
陈山水拍拍胸脯,“咱俩啥关系啊,有事我自己扛。”
池塘近岸处较浅,仅到陈风的膝盖处。他提着人头大小的小竹篓,看见肥鱼就扑通通的淘,毫无技巧可言。不过这鱼也没被人抓过,傻乎乎的不解人心险恶,任由陈风抓住。他抓住一条就向扔到岸上大背篓里,待到抓第二条时,陈风一脚踩在污泥里,脚下一崴,扑通倒在水里。
陈风一脸晦气,手脚并用地爬上岸。回头看了看自在的鱼儿,又不想放弃。想了想,脱下上衣和长裤,挂在池塘边的芦苇上,身上还留了个内衬裤。转身瞪了一下,在边上乐不可支的陈山水,气愤地抓起鱼娄,扑向欢快的鱼儿。
陈风手脚并用,呼哧呼哧发泄心中的怒气,虽然毫无章法,倒也抓住了好几条肥鱼,也把池水搅浑。
浑水不好摸鱼,这才作罢,回到岸上休息。已是夕阳欲坠,明月渐起。
陈山水看着陈风消了气,回来拍马屁道:“风哥儿,还是厉害,这动作行云流水,潇洒非凡,武功盖世。”
陈风撇撇嘴没有说话,翻了下晾晒的布衣。
陈山水又继续说:“风哥儿,轻轻巧巧就抓了怎么多鱼,福运非凡,是仙人转世么?”
陈风回头道:“你这是夸我的还是损我的?”
又有些无奈地说:“有话好好说,你找我来干嘛的?”
陈山水嘿嘿地笑道:“风哥儿,果然老谋深算,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看到陈风脸色不好,才吞吞吐吐地说:“这不是我二姐……我觉得我二姐的名字也不太好听,你想想这一个小姑娘家叫陈三二……想让你也帮她取个名……”
陈风这才笑了起来,也有些奇怪道:“为什么要来找我起名?我记得你大哥陈三一是大秀才,学问见识才华极好,你怎么不去找他?”
“我不喜欢大哥,他就是个书呆子,一心为考取功名,我都两年没见过他了。”陈山水不满道。
陈风有点印象,陈三一自从考上秀才起便搬到了县城里,来往要一天路程,确是几年未归,可能要高中之后才会衣锦还乡。
陈山水见陈风不吭声,以为他不愿意,便央求道:“风哥儿……”
陈风笑道:“这是小事,让我想想……陈三二……陈三二”
陈山水不敢打扰。
他念叨着,忽尔眼前一亮:“陈珊儿,陈珊儿怎么样?”
陈山水听了觉得似乎与陈三二没什么区别,“这不是没改吗?”
陈风折了一支苇杆,在泥地上写了陈珊儿,字迹歪歪扭扭,十分难看。
陈山水仔细瞅了瞅,觉得挺不错了,不过又好似缺少点意味。
“风哥儿,厉害啊,这都被你想得到,果然是仙人下凡。”而后又舔着脸说:“能不能多想几个,我想让二姐自己选。”
陈风点点头,沉默思考,去了这个谐音的名字还有其他的吗?
他上世刚高中毕业,又常常忙于生计,较少看那些文学名著,肚子里墨水本就少,起名改名都是靠谐音或阴阳五行?
他上世也是叫陈风,这世改陈风也是顺其自然,给陈山水改名也是突发奇想,山山水水不相离,这要真让他自己取个名字,却是有些难办。
陈风望着池塘残荷,忽然想到一句自己学过的诗句“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于是在旁边添上陈小荷,但觉得有点小气。
又抬头看见秋阳妩媚,想起“秋日胜春光”,又在后面加上陈秋日,又觉得有点不像女孩子的名字。于是又加了个陈秋月,清秋千里月,又感觉有些伤春悲秋。陈清秋却觉得有些清清冷冷,林林总总陈风写了数十个,可谓是绞尽脑汁。
他仰头观天,此时西方夕阳澄红,东方秋月清白,汐也,日沉而月升。
他开心笑着,在其后又加上陈汐月。
陈山水在旁边看着有些佩服,风哥儿还真是有本事,一会儿就想出了这么多名字。
陈风看着池塘渐清,鱼儿又显出身来,又在边上加上了陈青鱼和陈秋鱼。挠了挠头,又秦驴技穷般加上陈清水。
陈风转头四顾,想要再抓住点景物灵感,水,泥,芦苇?
想了片刻,有些头疼,便放弃了,对正在认真观察的陈山水说:“怎么样?这些可以了吗?”
陈山水认真道:“我觉得都挺好的,具体哪个还得看二姐的意思。”
陈风也不再多想,说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些,便下了水,想要再摸几尾鱼。
水里的鱼儿似乎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如之前那么蠢笨,任由陈风拿捏。陈风趟浑了水,也没抓住一条,只好放弃。转身却发现陈山水不在了,陈风也不在意,这小子机灵的很,没吃过亏,陈家村除了师傅也没人敢惹他。
陈风在岸上坐了片刻,觉得无聊,看衣服仅仅半干,估计还要再等一会。又下了水,不过不是摸鱼,而是挖藕。
他自小受的苦多,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池塘里的藕当然也不愿放弃,反正都有陈山水背着。
陈风之前也没挖过藕,没想过这么难挖,他还是小孩,手臂又短,弯腰去挖,极为吃力,浑水沒在脖子上,仅仅露个头。藕条长在淤泥中,好半天才能掰下短短的一节。挖了几节便放弃了,上岸摘了些苇叶,铺在岸边,清洗身体。又摸了摸衣裳,已经干了大半,看陈山水还未回来,而秋月已升,就收拾竹篓,准备先回去了。
还未收拾好,就听有脚步声从来路传来。陈风忙回头道:“谁!?”
“风哥儿,是我,还有我二姐。”陈山水说着便走了进来。
陈风心中一惊,还自己赤着上身,虽然干干瘦瘦,但被他二姐看去那也不好,可会被当成流氓。忙道:“别急,待我穿上衣服。”
话音刚落,他们俩已经出现在眼前,陈风连忙穿上衣裤。
陈三二惊呼一声。陈山水一拍脑袋,带着歉意地说:“我一高兴,竟把这给忘了,都是我的错。”
陈风穿好衣物才有空打量他们。
陈三二比陈山水大了几岁,约十一二岁,个子也比陈山水高了一头,身穿私塾学生儒服,身材刚刚发育,胸脯略微鼓胀,身子却显得十分纤细柔软。
小姑娘皮肤白嫩,五官精巧,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动人至极,透露出些许惊慌,小手轻掩着嘴唇,脸颊边飞起两片红云,小小脑袋垂低着,不敢正眼直看显得万分娇俏羞怯。
陈风心想道,好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萝莉。他之前也见过陈三二几面,在陈山水挨打的时候,觉得她很懂事,却也不太在意,没有太多交集。
他也不好意思再多呆在这儿,毕竟不太熟悉,和陈山水道别后,背着竹篓,匆匆离去。
陈三二一双灵动的眼眸微微收敛,眼角却不自觉地打量陈风。她也见过陈风,也知晓他家世不好,现在在大夫那当学徒。她了解陈风是因为陈三三在改名陈山水时,告诉她的,或者说像她炫耀自己有这么一个朋友。陈三二也没在意,毕竟常年见不了几面,没有太多交集。
要不是这次架不住弟弟的央求,她也不会来到这里。
陈三二也想过改名,或者说起个大名。因为三二本来就算是父辈们或亲近之人喊的小名,不过她要自己取,本没有假借别人之手的想法。
不过既然来了,小姑娘也有些好奇他起的是什么名字。
看着那歪七扭八的字,她都不忍心直视。
在弟弟渴求的目光下,她才轻轻念道:“陈珊儿、陈小荷、陈秋日、陈秋月、陈汐月……陈青鱼、陈秋鱼、陈清水……”
边念边皱着细眉,念完,轻呼了一口气。
看了看四周,对着池塘,闭目思索,她明白了陈风的起名思路,有些好笑。
边上的陈山水看二姐闭目不语,小心问道:“姐姐,可有满意的?”
又过了半晌,陈三二才轻轻说道:“有的”
她仰头望着沉落的夕阳和显现的秋月,一只眼中映照夕阳,另一只眼中印出明月,怔怔发愣,心中不知所想。
陈山水有些高兴,半天的功夫没有白费,问道:“哪一个?”
“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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