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弥留

大宫女一路引着凌沐妍去了皇后寝殿的后院，院子里百花齐放，簇拥着中间一个白色的凉亭。

凉亭里挂着云纱，随风飘起。

既遮住了里头的人，又叫他们能看见外头的人，犹如雾中花一样，实在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皇后就在亭子里等着凌沐妍，见她上前来，就免了礼，笑道：“你我也算熟悉，在这里都是我的人，很不必再提这些虚礼的。”

她请凌沐妍落座，大宫女上了茶点后就退出了亭子，跟其他宫人一样守在几丈之外，显然是不打算偷听两人说话。

皇后不急不缓地喝了半杯茶水，看凌沐妍吃了一块茶点，不慌不忙品着茶，就知道她是个能沉住气的。

这叫皇后心下一叹，凌沐妍年纪不大却如此沉稳，难怪能成为最年轻的大相师。

她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就见凌沐妍放下茶杯，对皇后笑道：“微臣知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只是此事不可为。”

皇后一愣，接而眯起眼。凌沐妍真是猜着了她的用心，还是胡乱搪塞自己，知道不是个好差事来着？

“微臣知道娘娘或许心里有疑惑，只是这事太冒险，结果未必能如娘娘的愿。”凌沐妍看着她的神色，就知道皇后是半信半疑的，又说道：“娘娘只管等着，不必动手，愿望想必很快就能实现了。”

如果前面的话让皇后还半信半疑，那么后面的话就叫她满脸惊异了。

凌沐妍的意思，难道是说皇帝他命不久矣？

若是如此，她就该跟皇帝提起才是，这态度分明也是想要顺其自然。

皇后从来不相信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于是看着凌沐妍问道：“我倒是奇怪，凌大人究竟想要什么？”

凌沐妍必然不是无欲无求的，她会帮自己，肯定是有事相求。

闻言，凌沐妍抿唇一笑，看向亭子外头道：“微臣的心愿是想到那边一探究竟，皇上未必会答应，相信太子殿下会让微臣如愿的。”

她指着的方向正是圣地的位置，皇后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凌沐妍是想进圣地，皇帝必然不会允许，但是小太子登基后就算不想也不能不同意了。

要是皇后和小太子不太容易，凌沐妍就可能把事情透露给皇帝，到时候谁都讨不了好。

虽说凌沐妍未必会这么做，但是皇后不得不防。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皇后自己就能拍板做主，沉吟片刻后就点头道：“事成之后，必然让凌大人如愿的。”

“娘娘是个爽快人，微臣早知如此，才会今天才来见娘娘的。”该说的说了，承诺也到手了，凌沐妍没有多留，很快起身道：“微臣跟娘娘私下见面总是不合规矩的，这会儿就先告辞了。”

她既没向皇后要信物，更不曾提出要把承诺写下来，拓印两份分别保管作为后手。

仿佛刚才提起的事，只是口头承诺就足够了，以后皇后和小太子会不会反悔，凌沐妍丝毫不在乎。

或许不是不在乎，而是她知道皇后不敢反悔。

皇后看着凌沐妍走远了，低头盯着桌上剩下的半杯凉了的茶水，叹道：“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如今的年轻丫头比起我当年是厉害多了。”

大宫女进来听了这话，不由笑道：“娘娘自谦，大相师再厉害，也是远不如娘娘的。”

她只以为皇后是夸赞凌沐妍年轻有为，殊不知皇后是心惊凌沐妍对她的心思把握得如此通透。

仿佛一进来，一眼就看出了皇后的用意，手段光明磊落的，压根没一点欺瞒，十分的胸有成竹。

正是这份淡然，才让皇后心惊，猜不出凌沐妍的能耐是不是比她预料中嗨哟啊更厉害一些。

看来这个丫头只能当同伙，是绝不能成为敌人的，不然就棘手了。

凌沐妍回到殿内，不知道皇后对她的评价越发高了，只悄悄松了一口气，自己好歹把皇后给糊弄住了。

言恒看着她这般没出息的怂模样不由好笑道：“刚才侃侃而谈的气势都去哪里了？皇后不敢反悔，你只管放心好了。”

“这是自然，皇后的面相变了，很快就是皇太后了。”所以小太子会顺利登基，就在不久之后，这一点凌沐妍很肯定，所以对皇后说话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底气。

原本该等一年半载的，谁知道言恒出手了，如今应该没几天的功夫了。

凌沐妍对皇帝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生死有命，就算是九五之尊，也很难逃脱生死的命运。

她休闲地过了几天，皇后倒是等得有些焦躁起来。毕竟皇帝吊着一口气却还活着，有御医在，也不知道能熬过久。

要是熬个十年八年的，她岂不是要等到头发都白了？

就算没十年半年，就是一年两年，皇后也是等不及的。

人就是如此，若是愿望还在缥缈的远方，自然就不着急。

然而已经就在跟前，就差一口气，一步路就能到达，却迟迟未能完成，怎叫她不着急？

皇后也把小太子约束在身边，除了每天定时去见皇帝，留小半个时辰就把人叫出来让御医细细把脉，生怕皇帝的病气过了给年纪还小的太子。

小太子虽然年纪不大，在宫中长大，比起一般孩童要懂事许多。

他明白皇后的担心，也看出皇后的心焦，还以为皇后是担心皇帝的病情，安慰道：“母后放心，有御医在，父皇会慢慢好起来的。”

皇后听了，心下叹气，伸手抚着小太子的脑袋道：“是啊，御医都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若是他们都没能治好皇上，普天之下只怕也没有人能办到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大宫女进来低声禀报道：“娘娘，皇上刚才下命要召见大相师。”

这个时候突然要见凌沐妍，皇后顿时觉得奇怪。又想到皇帝心知自己的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或许是想跟大相师求证一二，好叫自己心安的。

凌沐妍也是这样想的，爱看热闹的言恒依旧跟在她的身后一起进来面见皇上。

只是她行礼后抬头，却见榻上的皇帝睁大眼，露出惊诧和恐惧的眼神来，仿佛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顺着皇帝的目光，凌沐妍回头看到了言恒，不由惊讶，难不成皇帝看见言恒了？

之前一直不能看见，怎么突然就能看见了？

言恒笑道：“那是因为寿岁快到尽头，那双眼睛也就能看见一些平日看不见的东西。”

皇帝不是小太子，还是个孩童。孩童的双眼干净清澈，言恒又愿意让小太子看见，这才能看见。

既然看见了，凌沐妍索性落落大方地道：“皇上，此乃我凌家的守护器灵，护我凌家百年之久。除了凌家人，没有谁能看见的。”

皇帝满脸苍白，浑身哆嗦，伸手指着言恒久久没能开口。

一口气几乎要喘不上来，发出“赫赫”的奇怪声音，面色渐渐变得青白。

凌沐妍看得一怔，只得叫外头后者的御医进来瞧瞧：“快，皇上似乎要喘不过气来。”

御医进来一看，暗道不好，皇帝这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一口气没能喘上来。

原本就是吊着命，不能大喜不能大悲，更别提是惊吓了。

也不知道大相师究竟跟皇帝说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几个御医把药童支使得团团转，又是顺气又是喂药，可是事倍功半。

凌沐妍跟言恒在一旁眼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白，眉宇间的乌黑越来越深，不由深深叹气。

她知道皇帝的气运渐渐消失，寿岁也就这几天的功夫该到头了。

谁能想到皇帝不是病死的，而是被言恒给吓死的？

凌沐妍没有多留，吩咐殿前的宫人去叫皇后和小太子过来，人就快没了，还是让他们赶紧过来守着才是。

她则是去了旁边的偏殿，免得碍着御医救人了。

“看皇上的样子，他似乎是见过言公子的。”

这是凌沐妍不明白的地方，言恒是在凌家被自己找到的，之前好几十年都没清醒过，按理说根本不可能见过皇帝。

皇帝又是从哪里见过他的呢，梦里吗？

言恒伸手摸着下巴，叹道：“可惜皇帝如今不能说话了，不然还能仔细问一问究我们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面的。你说会不会是凌家曾经见过我的人，把我画下来，献给了以前的皇帝，然后被后人看见过？”

凌沐妍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不无可能。”

除了这个可能，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的了。

皇后很快带着小太子赶过来了，看着榻上面色已经青白的皇帝，皇后就知道他时日不多了，顿时红了眼圈。

好歹是夫妻一场，她想着这个枕边人就要离自己而去了，也是有些伤感的。

小太子就比皇后难过得多了，看见皇帝就立刻红了眼哭出来，想要扑到榻前，却被皇后拉住了：“御医正想办法，我儿还是别去添乱得好。”

皇帝也看见了小太子，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发现小太子被皇后死死扯着往后退，有些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这个皇后。

皇后虽然哭着，眼底却没有太大的悲伤，只有浓浓的警惕。

皇帝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这个枕边人了，相伴多年，在自己就要死的时候，皇后却没他想像中那么悲伤，反而是终于解脱和释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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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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