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上元灯节
新岁的感觉已经过去一半了,然而李白和唐一笑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应该说唐一笑本人当然是想要离开的,但另外的两人一虎都分批守在她床前,连吃饭喝药都不能自己动手,着实让唐一笑十分苦恼。
“喝药。”
李白冷着脸,把药碗往桌子上一磕,虽然药没有真的洒出来,但他周身的气场十分吓人,好像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生气”。
唐一笑悄悄看了一眼李白的脸,瞬间被他满脸的黑色吓了回来,乖乖伸手拿药,结果又被李白一下把手打开。
药被端到了嘴边,李白亲自动手,这待遇,天底下估计也没几个人能有幸享受。
唐一笑顺着李白的手,把药一饮而尽,然后又偷眼看了看李白,张了张嘴,最后却又闭上,还是什么话都没说。
唐一笑不知道,她越是这样,李白才会觉得越生气,尤其是在见过孙思邈,把这件事说过了之后。
李白和唐一笑两个人原本都像是在这世上飘零的野草,居无定所,心里也没有系上任何东西,没有任何牵绊。可是现在,一切明明都不一样了,都应该不一样了,可唐一笑却偏偏和以前一样,这让李白心里恼火,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就像他私下说唐一笑的话一样,表面上豪放不羁,可内里却比谁都要害羞,其实他和唐一笑都一样。
“我要下山。”
唐一笑也是实在等不得了,她也知道李白听了这话一定会生气,但是她也是身不由己,“新年之后,要办的事情太多,许多大人那里都要去拜访,其他人也得去走访联系……”
“所以你就顶着一个血窟窿到处走!?你真是不要命了!”
李白脸色发青,未必比唐一笑的脸色好到哪儿去,积攒了好几天的火瞬间把胸膛炸了一个大洞逃窜出来,然后开始对唐一笑宣泄怒火。
“唐一笑!你以前怎么样,我没资格管你,不就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叔叔吗?你不在乎,我也不想以这个身份说话,可现在呢?你爷爷都已经知道了,我们难道还不算是名正言顺吗?
亏得你自己还是个医官,你自己这样下去还能活几年你不知道吗?你这是想要我早早地下去陪你啊!我李白从不在乎生死,可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
李白气得七窍生烟,脑袋上面都飘起了滚滚黑烟,把唐一笑吓得一呆,随即一垂眼眸。
然后片刻之后,又抬起头,看着李白,眼睛里的情绪谁都读不懂,“你会和我,同生共死?”
李白不说话,只是看着唐一笑。
唐一笑笑了一下,眼睛里面有着盈盈笑意,只是却不曾企及心底。
“别说傻话……山下的事不能没有我,你去和永王共谋,不是为了大业?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不能松懈,否则怕是会功亏一篑……”
李白的呼吸变得有些重,然后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山下的事不能没有你,我就可以没有你是吗?唐一笑,我李白在你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你当我说的‘喜欢你’是一句空话吗?我这辈子,从没有对别人说过这句话,今后也不再有,喜欢对于我而言,是我的真心真意,是一句不止于同生共死的承诺,你懂吗?”
唐一笑浑身一震,没有答话。
李白抿了抿唇,“你对我,可是同生共死?”
李白并非是为了确认什么,因为他做过那个梦太多次,能跟他一起跳进河里的人,又怎么会不是同生共死?他只是希望唐一笑能懂,希望这个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榆木脑袋能够开窍,免得风流如他,还要每天对着一个呆头鹅说话。
不解风情。
这四个字是唐一笑在李白心里的形象。
当然,就算说出去也会引起相当多的人的共鸣,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唐一笑这个人,真是、真是一根彻头彻尾的木头!
唐一笑深深地看了李白一眼,然后微微侧过脸,然后点点头。
其实李白对唐一笑的一些理解有一点错误,唐一笑并非是单纯的害羞,她只是不清楚很多感情,更不懂得该如何表达,每次有一些特殊的情感波动的时候,唐一笑其实心里都是茫然无措的。
她不懂,为什么心会难受,为什么眼睛会干,为什么喉咙发紧……每次当这些反应出现的时候,她都会本能地提起警惕,小心防备,拒绝回忆脑海中那些遥远却又清晰的记忆。
又或许,只有李白是不同的,她对他的防备是最低的,或者说当很多莫名的情绪出现的时候,她甚至是全无防备的。
这对于唐一笑这种人来说,致命而有充满吸引力。
也许,这是属于她和李白独有的缘份吗?两个世界,确实足够独特。
“所以……”李白在唐一笑不解的目光下,拍了拍她的肩膀,“照顾好自己,别死得太早。”
……
总之,孙思邈还是没有解除对唐一笑的禁足令,不许她下山,而山下找不见自家老大的唐门众人也没有什么慌乱,由各个头目自发组织起了拜访活动,尤其是有摘星会馆在,这种事情对于唐门来说不要太容易。
只不过有的人,还是要唐一笑亲自拜访的。
到了上元节,唐一笑总算赶上了长安的灯市,一片花灯的海洋,仰头看去,就连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散去了不少光辉,失色不少。
唐一笑看着旁边一对一对的才子佳人,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李白,然后猛地甩了甩头,不过嘴角却勾出了一抹笑意,显得心情不错。
贺仙、梅花仙等人来了长安,李白自然在其列,只不过唐一笑现在被严格看管,不能喝酒,遭到了众人的嫌弃,做完了菜之后,就被众人赶出来看花灯了。
“哇,长安的灯市可真是热闹!”
“长安灯明夜如昼,长安城的灯市当然热闹!”
“这个面具好漂亮,我想要这个!”
“好,给你买。”
……
“这花灯可是我自家的手艺,不外传!看看这做工,这用料,哪家能比?”
“嘿,刘老黑,你别在这儿自吹自擂,我老丛家的就比你的好!”
“丛老八你睁眼说瞎话是不是……”
……
唐一笑随着人群慢慢地向前移动,感受着这种对她来说极为陌生的繁华与热闹。
每一盏灯都精致得像是玉皇大帝才能垂青的贡品,又像是天上最耀眼的星星幻化而来,冬月的风还在吹,不算温暖,可这样的热闹却冲淡了风和夜的冷淡。
这一夜不是清静夜,是人的夜。
“猜灯谜,送花灯,诸位客官,你们看我这花灯,可是做工精良,比起那些官老爷家里的也差不出几分。花灯上有谜语,只要猜出哪盏灯上的灯谜,张货郎我就把那盏灯送给他!”
“好!”
“还有这种好事!”
“好啊!”
周围一片叫好声,然后这一圈人就都开始冥思苦想,而这一个圈子也是越围人越多,原本唐一笑只是打算随便看看,结果没想到反倒被围在了人群的最里面。
“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
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拟一字——”
唐一笑转念一想,心里就有了答案,可她却不拿笔,也不说。
这盏灯不是她想要的那一盏,做人不能贪得无厌,更何况,这张货郎也不是什么富裕的,指着这点人气挣些辛苦钱,她也不想连这点银子的便宜都要占。
“二哥,这盏灯好漂亮,上面有蝴蝶!二哥二哥,我的好二哥,你最聪明了,你就告诉我嘛!”
一个豆蔻年华的小丫头拉着一个男生的袖子跟他撒娇,声音清甜悦耳,旁边不少人都看了过去,然后露出了一副善意的笑容。
那男子是个读书人模样,见状十分无奈,“你这丫头,我真是怕了你了。”
然后转头对那张货郎说,“店家,我这妹子偏相中了你这花灯,我这做哥哥的也借花献佛,送你一个开门红。”
然后一笔一挥,赫然一个“湖”字跃然纸上。
这字谜简单,也不是什么用来难为人的,这男子猜到也实属正常,不过唐一笑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他的字。
唐一笑的字虽然也只是能看,但她却能看得出来,这位的字可是非同寻常,和她家里头一字千金的“严震”都有的一拼了。
只是不知道,这人姓甚名谁。
“公子好才华,令妹也是可爱得紧,这盏灯就归你了!”
“好!”
又是一阵叫好声,周围众人一见这灯这么轻松就归了旁人,自然都是跃跃欲试,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也不怯场,就等着凑个热闹,看着这种人家读书人的东西就觉得精彩,回头也有跟人家吹捧扯皮的本钱了。
“下一个我来!”
下一位貌似鼓起了不小的勇气才开口,因为猜灯谜的规矩虽然张货郎没有说在明面上,但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刚才那盏灯只是为了博一个开门红,所以提前给众人都看了谜面,不然的话,实则规矩是要先选灯,再翻谜面,猜中了灯自然归这人,但若是猜不中要么丢人,要么只好花钱把灯买下来,这人自然紧张。
正所谓穷文富武,一般来讲,纯粹的文人大多都是穷人,没几个腰缠万贯的,越是清贫,在士林中名声才越好听。
“我要……东边那盏蓝花边的!”
“好!”
输人不输阵,这人未必猜得中,但就这股子气势,再次引来一片叫好声。
“三山自三山,山山甘倒悬。一月复一月,月月还相连。左右排双羽,纵横列二川。阖家都六口,两口不团圆。还是拟一字——”
谜面一出,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小丫头还是仰着头巴巴地看着她的二哥,二哥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轻轻摇了摇头。
唐一笑在一旁看得清楚,摸了摸下巴。
这人虽然还不知道身份,但品行不错。
正所谓见微知著,有的时候越是微小的细节越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品行,这个谜语虽然字数多了些,但对于这个“二哥”来说应该不算难,尤其是看他神色,应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却不肯再说,人品应是不错。
唐一笑没有发现,她在想着这些的时候,还顺道狠狠地夸了她自己一把,也是无形中自恋了一回。
“这……”
猜谜的这人很是紧张,大冬天的却急得汗都往下淌,眼睛里头都好像无数个蜗牛在原地打转,偏生就是猜不出个一星半点来。
唐一笑微微摇头,这人未必真的猜不出来,这谜面上的字都认得的人,要是猜不出这谜底,除了紧张影响了发挥,还真的没有别的理由解释了。
“唉!我猜不出来!”
张货郎适时地面带笑容安慰,“这位公子不必介怀,这谜面字数多得很,确实很难猜的出来。”
这男子闻言,面色好了很多,感激地看了张货郎一眼,然后还是从腰带里抠出了二十六文钱,买下来这盏花灯,也是引起了一阵喝彩。
“好,掀开谜面——”
“哦!”不少人都恍然大悟,当然,这里头有多少是真的恍然大悟就不好说了。
“原来是‘用’字!”
“我早就猜到是‘用’!”
……
这边越来越热闹,人也是越围越多,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这里面的热闹,可越是看不见就越想看,结果唐一笑回身一看,就看见这里真的已经被长安城的百姓包围了,声势浩大,好像这里不是猜灯谜,而是发银子一样。
“货郎,我要那盏白色花灯。”
众人都是纷纷看向说话的人,想看看是哪路好汉还敢上前,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唐一笑。
唐清苦从没有见过长安城上元节的场面,隋时的大兴也同长安无法相比,可方才唐一笑回小院儿的时候,唐清苦却已经睡下了。
唐一笑知道,唐清苦还是不想出现在人太多的地方,尤其是人山人海的上元灯节,他的腿,他未必如他面上的那样,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这一盏灯,她要为唐清苦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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