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大庇天下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安史之乱未起，杜甫的这首诗也还没写成，但这番景象也并非虚构，在一场漫天大雪之后，年关将近之时，饥寒交迫才更令人感到绝望。
　　“师姐，不成啊，雪太大了，进不了山，粮食运不进去啊！”
　　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一边抹着脸上的冰碴儿进来，一边赶紧把话说完，脸上的神情很是着急。
　　这人叫郭四风，是翠娘手底下的一个得力干将，虽然他见到唐一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对唐一笑的崇敬之情全写在眼睛里。
　　古人重义，救命之恩、知遇之恩皆以命相报，尤其是一些好汉子，都是重义轻生之辈。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生下来就活得艰难，更何谈出人头地，那并不比从天上摘一颗星星来得容易多少，都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情。
　　郭四风这辈子最感激的有三个人，一个是一手把他拉扯大的娘，一个是把他选中、提拔他的队长乔木良，还有一个，就是给他们出路的唐门老大唐一笑了。
　　听了郭四风的话，唐一笑二话没说，起身，带着郭四风从后院牵了马，交代了门房一声之后，直接纵马赶往了奉先县。
　　“现在兄弟们都在哪里驻扎？”
　　一边快马加鞭，唐一笑一边跟郭四风了解情况。
　　“都在山脚。之前我们尝试想进山，实在进不去，就只好撤回来了。”
　　唐一笑微微皱眉，“这次是你带队？”
　　“是。”
　　“副手是谁？”
　　“是翟晚。”
　　“大雪封山，我记得我给你们的命令是运送粮食，不得进山，你收到命令了没有？”
　　“……收到了。”
　　“翟晚知道命令吗？”
　　“……知道。”
　　“回去之后，你俩自己去刑堂，补补脑子，也长长记性。”
　　一句话，唐一笑就把人发配去了刑堂。
　　“是。”郭四风立刻应了，他也知道规矩，罔顾命令罪名不小。
　　之前他们是想要争分夺秒，毕竟时间就是生命，或许他们多到一会儿就能多救一条命，规矩也顾不得了，宁愿背这罪名。而且唐一笑最近四处救火，他们也是不想让师姐这么辛苦，可现在人也没救成，唐一笑还得跑一趟，罪也得担着，郭四风心里还是颇为丧气的。
　　“情我领了，但是罚也得照罚，而且罚的不光是罔顾命令这一条。命令不命令的是面儿上的，但驻扎在山脚才是最该罚的。雪这么大，山又陡，万一雪崩，几个人能逃出来？”
　　一听这话，郭四风登时在这寒冬腊月吓出一身的冷汗。
　　“我、我我……”
　　唐一笑摆摆手，“知道你是好心，但是你得记得，我的命令从来都不是多余的，下次记住。”
　　“是。”
　　郭四风应是，但余光却突然瞥到唐一笑的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雪天纵马本就是极难的事，更何况像唐一笑这样几乎不眠不休四处奔波的。手掌被缰绳勒磨得生生出了血色，伤痕深得几乎要见了骨头。
　　早就听说唐一笑把自己当铁人用，有事的时候就像不要命一样，现在亲眼见到之后，郭四风却觉得这话说得不对——她哪里是把自己当铁人用，这分明是不把自己当成人地用。
　　他一直以为他们这种从底层往上爬的人才会把命不当回事地去争，可唐一笑却比他更不要命，好像永远都在追赶，随时都可以为了所追逐的东西舍弃性命，他不明白，她这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唐一笑是从血肉和尸体里面爬出来的，是死过不知道多少回的，是追赶着这个时代的，所以，她不敢停歇。
　　两声嘶鸣之后，马停了。
　　长风卷起飞雪，耳边似乎只有风声和马的呼吸声。
　　“师姐……”
　　唐一笑抬手，止住了郭四风没有说完的话。
　　“这么大的风雪还跟，也不嫌冷的吗？”
　　郭四风忙看向四周，却发现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剑半出鞘，暗自警惕。
　　突然，在风雪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真不知道这人是藏在哪里的。
　　“我们的交易，我跟着你。”
　　来人正是韩林。
　　唐一笑不理他，直接一夹马腹，继续赶路。
　　“你也真是够拼命的，跟了我八天。”
　　“八天，你总是会甩掉我一段时间，我要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唐一笑“带”粮食的办法当然不能被别人看见，所以每次都故意甩掉韩林，韩林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八天你都不行，今天你就行了？”
　　韩林不知道是依旧不想说话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没一会儿，就又消失不见了。
　　……
　　“师姐！”
　　“师姐。”
　　“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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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驻扎在山脚的运粮小队一见二人过来，纷纷跟两人打招呼，尤其是见到唐一笑，众人顿时热情高涨。
　　没有时间多说废话，唐一笑微微示意一下之后，立刻让郭四风带着人离开，唐一笑赶着装着粮食的马车往山里跑了一段路，到了彻底没法上山的时候，直接弃了马车，踩着【轻如燕】往山里头去了，把韩林甩出了不知道多远。
　　等到韩林赶到的时候，县里头已经开始排起了长队在领粮食了。
　　韩林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韩林这几天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唐一笑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的粮食，她到底是怎么运进来的，可惜唐一笑总是能在关键的时候把她甩开。
　　“门派机密，无可奉告。”
　　因为这里的风雪太大，天气过于干冷，韩林的嘴唇裂开了一个小口，有一点血从伤口上流了下来。
　　唐一笑看了一眼，“三天喝一次水，身体吃不消吧。”
　　“为双亲守孝，应当应分。”
　　韩林神情一黯，虽然面部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还是能够让人感觉到他的悲痛。
　　唐一笑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继续给百姓发着粮食，“韩大叔和韩大娘都是好人，你这样折磨自己，他们见了，心里也会觉得难过。”
　　鲜血润湿了韩林干裂的嘴唇，但又迅速风干凝固，“是我不孝，一不能承欢膝下，二不能为他们报仇……你不会懂的。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报得此仇！”
　　唐一笑知道，韩林已经清楚，杀他父母双亲的另有其人，但唐一笑至今都没有明言，杀他父母的人是李林甫，只是韩林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唐一笑微微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了一瓶伤药，递给韩林。
　　“想报仇，就不要再自残了。你的仇人还没死，你的手就先被你给弄废了。”
　　唐一笑曾经见到过韩林手臂上的伤口，也猜到了伤口的由来，她虽然跟韩林不算熟悉，没有立场去劝，但她却欠了韩大叔和韩大娘的情和命，对韩林，自然会多许多忍让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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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多少人因为唐一笑的缘故会度过这个寒冷的年关，但唐门的善行迅速在天下流传，而唐门善堂门口匾上的字也因此而广为人知。
　　大庇天下。
　　与此同时，随着唐一笑“活菩萨”的名声传开，更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唐门运送粮食和衣物的手段。
　　也就是说，唐一笑再次被无数人给盯上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早就发现了端倪的皇甫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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