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转眼已经入了夜,西营的书院之中,燕执与燕修父子二人相对而坐,望着眼前跪在那里,浑身抖似筛糠的母子二人。
正是被萧王妃指去监视燕执与薛长龄的兰嬷嬷和其子兰贵。
兰嬷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老奴在府中当差当得好好的,谁知那日在老奴房中发现了一封信,信中之人说,他洗劫了赌坊,也将赌坊中一应赌客和伙计扣住了,其中有老奴的儿子,老奴一时慌了神,一去打听才知道,那赌坊被洗劫之事是真的,老奴没了法子,只能按那信中要求拿了银子去赎人,谁知道一到那地方,老奴也被那些人扣下了,谁知那些人并不想要钱,反而逼问老奴那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何人,还逼迫老奴签字画押。”
燕执脸色冷漠,道:“那些人是谁?”
兰嬷嬷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道:“那些人一个个相貌堂堂,不似土匪,老奴听那手下唤那个头儿,叫‘薛监军’的。”
燕修闻言,眉头登时一皱,捧着杯子的手指渐渐攥紧,厉声道:“那赌坊的幕后老板是何人?”
兰嬷嬷不敢抬头看燕修,只垂着头怯懦地回了一句:“是萧舅老爷……”
萧舅老爷,就是萧甫了……
燕修闭了闭目,这个情报似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王妃呢?这其中她可有参与?”
兰嬷嬷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一眼燕执,和身旁瑟瑟发抖根本不敢抬头的兰贵,认命似的垂下了头,咬牙道:“王妃投了一半银子,每月赌坊的利钱,都是老奴从舅老爷处取来给王妃的。”
燕修闻言胸腔剧烈起伏着,似是在压抑着怒火,燕执脸上无甚表情,只使了个眼色,吩咐阿褚等人将这母子二人带下去,一时间,屋中只剩下燕修父子二人,燕修闭了闭目,衣袖一拂,茶杯应声落地,黑夜之中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
“父亲消消气。”燕执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推动轮椅俯身将碎瓷片捡拾起来,悉数放在了桌案上,道,“结合昨夜儿子亲眼见到萧甫从凉州驿站而出,可知这薛徊确有可能利用萧甫私设赌坊一事加以威胁,勾结萧甫成为朝廷过渡凉州军兵权的棋子。”
燕执抬眸看向一脸怒火的燕修,道:“父亲,无论萧甫是否与薛徊结成统一战线,萧甫也不再可信了。”
燕修紧闭着双目,道:“你可知如今的凉州军,能征善战的将士,有多少是萧甫手下出来的吗?”
燕执眸光一动,定定地望着燕修,抿唇不言语。
“还有战事频发、戍边情势最危急的西海郡,副将张成舜,那可是萧甫的子侄,他的心腹。”
燕修长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岁似的,不等燕执说话,便继续道:“我们燕家人丁不兴,你这一辈的,只有你和你五哥了,你五哥戍守敦煌,你这身子又……”
燕修似是发现自己所言不妥,紧闭着唇不言语了,燕执则冷声道:“父亲昨日还与儿子说,不想放弃凉州军的兵权,今日便改主意了吗?”
“昨日为父不知晓萧甫从中作梗,凉州军中有多少将士忠心于萧甫,若动萧甫,便意味着动了凉州军的根基,为父不能用将士的性命来冒险,更不能边境安稳来冒险。”
燕修定定地望着燕执,叹息了一声道,道:“我燕家的屠刀,只能对着外敌,不能指向兄弟。”
燕执轻轻地笑了,可目光却冷得很,道:“父亲就这么肯定,萧甫将您当做兄弟?”
燕修有些惊讶于燕执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刚要出声,便听燕执继续道:“父亲昨日想要请儿子想个法子,儿子如今的法子,便是用萧甫私设赌坊的证据审判萧甫,以律法处以刑罚,再昭告凉州军。”
“至于薛徊……”
燕执微微顿了顿,便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往燕修面前一放,道,“父亲瞧瞧吧。”
燕修望着眼前这个雕刻着祥龙纹样的木盒,一时间有些错愕。
燕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着燕修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便见两卷明黄色的圣旨,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燕修一脸惊讶地望着燕执,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这般大胆了!
燕执将木盒盖起来重新收起,仿佛方才给父亲瞧的只是两本书卷,面色平静无波,道:“儿子给薛徊下了毒,他如今神志不清卧床不起,他手中唯一的筹码在此,凉州王府暂时安全,我们尚且有喘息的时机。”
“烦请父亲好生考虑下。”燕执的语气比他的面色还要平静得多,十分有耐心道,“要不要对萧甫动手,要不要在朝廷的虎视眈眈之下保住凉州王府,就在父亲一念之间了。”
燕修从未想过他这儿子会这般胆大包天,他向来不善谋略,想让他这足智多谋的儿子想个万全之法,谁知他竟出格到胆敢毒害监军又盗取圣旨。
真的是无法无天,全然没有位居人臣该有的礼数与敬畏。
可他已经老了,膝下子嗣不兴,根本无法与如日中天的萧甫抗衡,他的亲嫡长孙燕绍年纪又轻,全然没有支应凉州王府的能力,他膝下只有燕执这个年轻亲子尚在人间,有将相之才,但却无法上马打仗……
他曾想过让燕绍早日承继凉州王之位,再请燕执从旁协助着,定然能将这个难关度过去。
可是燕执自从伤了腿之后,对凉州军中事务,再无半点兴趣了,这让他也头疼得很。
如今朝廷塞进来一个长公主,薛徊又以监军之名插手凉州军务,凉州王府的未来,似乎是一片渺茫。
燕执只道:“还请父亲早做决断吧。”摆明做出一副送客的态度,便转动轮椅去了内室,
燕修呆呆地望着燕执决绝的背影,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起身出门没入了黑夜之中。
终究,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欠他们母子良多……
薛长龄这一夜睡得十分不安稳,早早便醒来了,去主院请安时,立刻感受到了内室之中的阴郁之气,萧王妃满面愁容,见薛长龄来了之后,便遣散了众人,将薛长龄单独留下叙话。
薛长龄乖巧地坐在一旁抿着茶水不言语,只见萧王妃看起来疲惫不堪,但仍强打着精神望着薛长龄,道:“我派去照顾你与老七的那位兰嬷嬷,怎么近日不见呢?”
薛长龄记起,前几日还在她身边耳提面命让她生孩子的兰嬷嬷,确实是消失许久了,但也不想让萧王妃寻到由头栽赃她,便摇摇头道:“好几日没见到了,不是母亲将她调走了吗?”
萧王妃手中佛珠盘得飞快,看着眼前乖顺的薛长龄,声音不由自主带了几分严厉,道:“我将人派给了你,你如今竟要跟我要人?”
薛长龄抿了抿唇,急忙道:“母亲错怪了,那兰嬷嬷是母亲身边的人,母亲将兰嬷嬷赏给我,我心中自然是高兴又感激的,只是兰嬷嬷既然是母亲身边的人,她具体去哪里,做什么事情,我也不敢过问的。”
薛长龄能感觉到萧王妃对她,对燕执都没有什么好感。
可据她所了解,这燕执是嫡出的儿子,与萧王妃是亲母子,为何还别扭至此呢……
可这事不是她能冒然发问的,便只能尽力让自己保持恭敬,礼数不出错就好。
萧王妃闻言脸色好看了些,叹息了一声。
兰嬷嬷深受她信任,她才将这么重要的活计派给兰嬷嬷,谁知道这监视圆房之事没成,人竟也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踪影。
她知晓自己那么多秘密,人若是没命了还好,若是还活着,被有心之人利用了,那才真真是要坏事。
萧王妃看薛长龄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便不再问此事,琢磨着再多派些人出去找找才好,同时她又听闻新婚前几日燕执都在院中与薛长龄同房歇息,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事。
都怪这赌坊之事分去了她大半心思,对于燕执房中之事,她有些懈怠了。
燕家人丁仍是不兴,若是燕执不能生下下一代,等到他亲孙燕绍继承了凉州王的爵位,可要靠谁去冲锋陷阵抵御外敌。
总不能让爵位落到二房头上,或者便宜了外人……
萧王妃轻咳几声掩饰了尴尬之情,轻声问道:“老七媳妇,我做婆母的多嘴问一句,不知道你与老七到现在,可圆房了?”
薛长龄闻言脸登时红了。
兰嬷嬷向她传授那些女子主动的房中术的那尴尬的一日,似是已经离她十分久远了,此时萧王妃一提起圆房,她耳边就萦绕着兰嬷嬷那几句话……
诸如“男子平躺着”“女子坐上去”的那些虎狼之词。
她是想要快些与燕执有些肌肤之亲,以助她早日获得燕执的喜爱。
可是更关键的是,根据她的观察,燕执只怕是不行。
可她又不能当着婆婆的面,直白地跟她说“你儿子不能成事”……
薛长龄觉得头痛不已,羞红着双颊低垂着头,做出一副害羞小媳妇模样,轻声道:“我还在努力当中,请母亲稍安勿躁。”
萧王妃又是叹息一声,吩咐菊嬷嬷唤来了另一个婢女。
薛长龄看着这个约莫四十岁,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从院中缓缓进来行礼,一边听着萧王妃道:“这位是翠嬷嬷,也是我十分信任的嬷嬷了,今后便由她照顾你吧。”
翠嬷嬷白皙的脸色上透着一股红润之气,态度恭谦地向薛长龄行礼,薛长龄下意识感觉翠嬷嬷比兰嬷嬷要好相处的多,应下后行礼谢过萧王妃,萧王妃便摆摆手迫不及待地将薛长龄送走了。
薛长龄出了门后,还有些提心吊胆的,怕翠嬷嬷又与她说些让她招架不住的话,但让她意外的是,翠嬷嬷如同一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也无,目不斜视地随着薛长龄前行,待到了院中,薛长龄放心地去庖厨之中安排今日去送的午膳,却听翠嬷嬷突然开口道:“七爷最爱吃羊肉。”
薛长龄有些惊讶地回头望向翠嬷嬷,却见翠嬷嬷向她躬身行了一礼,颇有种深藏功与名的意思,转身去了偏房之中。
薛长龄心中震动不已,狐疑地望着她的背影。
燕执这个人口味成谜,就连这府中和院中的厨子都不知道他爱吃什么,可这萧王妃房中的嬷嬷竟然知晓。
思及翠嬷嬷的身份,虽久居深宫但也看过不少乱七八糟话本子的薛长龄,登时生出了一种窥破禁忌之情的窘迫感与刺激感……
难道燕执此人,审美这般奇特吗……
薛长龄摇摇头,将这些没半点凭据之事抛在了脑后,吩咐庖厨做一份炙羊肉,继续扮演贤妻良母角色,来到西营之中送饭时,缠着满头布巾的燕执仍是温和地笑着,感谢薛长龄对他的关爱。
只是在打开饭盒瞧见一盆炙羊肉时,目光微微一凛……
https://www.lingdianksw8.cc/63986/63986575/6638738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lingdianksw8.cc。零点看书手机版阅读网址: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