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昆仑引 > 第28章 一世零丁礼成属纩 半曲招魂唱尽平生(一)

第28章 一世零丁礼成属纩 半曲招魂唱尽平生(一)


乾元一百三十四年七月初五,昆仑一列青铜轺车浩浩荡荡开向镇岳祠,在大门前停了下来。

        车夫将孙少卿扶了下来,他左手扎着绷带,行动不甚方便,后面跟着余保肆,只是陆伯秦没有宗主命令,不宜久留,昨儿个晚上就回去了。祁玉人在昨日歇息的地方等着。

        这才刚刚卯时初刻,天擦得蒙蒙亮,镇岳祠上下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孙少卿站定一看,府门前两挂白幡随风飘荡,一对石狮子胸前挂着白花。匾额上高墙上白绫随风飘荡;才是七月天里艳阳高照,却好像腊月寒冬银装素裹。一阵风吹过,零散的金箔纸钱在地上打着卷,汉白玉雕的石阶一边,还有一团烧过纸钱的痕迹。仆役面无表情洒扫门前地面。余保肆是初四晚上刚刚到的西安,今日才碰头,此时就站在他后面。孙少卿说道:“你去奉上帖子,就说昆仑宗的到了。”

        眼见着余保肆拿着帖子进去,出来时手里帖子没了。这时听得镇岳祠雄浑的钟声一阵盖过一阵,紧接着就看见文其风身着澡麻带绖的小功,偕一众孝子贤孙小步前趋相迎。何守礼着斩衰,粗麻布孝服,袖口还裁着毛边,按《礼服丧小记》说法:“斩衰括发以麻。”孝服按与死者血缘亲疏依次有斩衰、齐縗、大功、小功、缌麻五等,等级越高做工越粗糙。只见得何守礼表情讷讷,阴守功着齐縗,看不出喜怒。

        文其风上前拱手行礼道:“是昆仑的上使到了。上使拨冗远赴鄙宗,鄙宗不胜欣喜。恕鄙宗诸多俗事缠身,不能十里相迎,还望乞谅则个。”

        孙少卿眼皮子微微一低道:“我能活到今天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倒是贵宗莫大的恩赐了。”

        何守礼面子薄,听罢脸上红白两色翻滚,煞是好看。文其风倒是不惧,面露微笑道:“少卿说这般话小气了,依你年纪,我要叫一声贤侄罢。少卿贤侄,辰州匆匆一别,转眼又是十二年。”

        孙少卿叹口气道:“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转眼就是一纪时光,何世伯就这么……”说到一半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他本想硬挤出几滴眼泪,然而终究是哭不出来。见得少卿此番动作,那一行孝子贤孙也“嘤嘤痛哭”起来。文其风见状:“斯人已逝,还望我生者节哀。若在风口见了泪,回头生了病就不好了,贤侄先请罢,我道门还等着昆仑宗主持大局。”

        孙少卿做出请的动作:“师伯里边儿请。”

        灵堂设在落雁峰镇岳正大殿之中,何其芳停尸于此。还是那展长明灯,那副香案。棺材前挑一绛色皂制旗幡,上用古篆书“道门华山镇岳祠世袭全权理事掌尊首座何老大人之灵柩”。墙上挂着三清图,一盏长明灯明灭不定。梓宫四周有二三道士绕棺念上《太上洞玄灵宝灭度五炼生尸妙经》、《洞玄灵宝玄一真人说生死轮回因缘经》、《太上洞玄灵宝往生救苦妙经》、《东岳大帝回生宝训》、《灵宝九幽长夜起尸度亡玄章》、《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太上玉华洞章拨亡度世升仙妙经》、《往生咒》几卷经书。此时棺椁尚未钉死,孙少卿上前一步,紧跟着在蒲团上跪下,这时殿外钟磬音一阵一阵的响起来,接着殿内管弦丝竹阵阵。一群孝子贤孙紧赶过来跪在棺材两边俯首帖耳。待礼毕。少卿偷偷往棺材里瞄了一眼,此时棺材并未合上,见得何其芳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裹了三层敛服,外面堆满了何其芳生前用的诸如翠玉扳指、手杖、玉印、宝剑、鼻烟壶、拂尘、道经一类,头顶金字足踏莲花。一切看得那么正常,只是何其芳面部发黑,表情狰狞,双目圆睁,嘴张的大大的,死之前必是无比痛苦,受尽折磨。可能是中毒而死的,少卿思忖着。

        两边已经摆上了桌椅,左手起座次分别是昆仑宗、恒山悬空寺、华山镇岳祠、衡山祝融宫、泰山岱宗殿,嵩山太阙宗;右手起座次为潋滟天、洞庭君山宗、峨眉宗、武夷宗、九华宗、鄱阳宗、终南宗、太湖宗、长白山。昆仑宗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少卿的,祝融宫来的穆掌尊,泰山岱宗殿来的石掌尊,太阙宗的万掌尊,唯独褚掌尊未至,只叫了他的三弟子江歆来了。然而看那五岳诸位掌尊,并未有什么不满之色。听说此人天生“乾直坤翕神目”,一只眼参透过去,直达地府;一只眼算尽未来,可看九天。此等天赋号称三千年难遇,《天水洗心录》都未曾录入,只有悬空寺内记录宗门史籍《悬空寺志》留下寥寥几笔,恰似飞鸿踏雪泥。褚掌尊得此子,亲传“天机术”一门,虽是一些个玄之又玄,算尽天机的把戏,可是正好契合“乾直坤翕神目”,他修习不过十年,已成“天机术”大家,道门人都尊称一声“天机子”。此人未入道门在家里行三,到了悬空寺后拜入褚掌尊门下又是行三,五岳诸宗众人都尊称一声“季子”。何等一个庶子如何身份尊贵,只因褚掌尊已经内定,不管江歆行几,待他百年后,下一任掌尊必是江歆!

        再见右边,潋滟天这次来的不是掩秋姑姑,是另一位叫剪春的姑姑。其余洞庭、鄱阳等闲杂人等,不必赘述。

        这时候只有孙少卿的位置空着,文其风都坐在本应属于华山宗掌尊的位子上。孙少卿见罢就坐了下来。旁边坐的江歆,江歆见他坐在旁边,凑过去轻声道:“尊驾便是孙三爷?”

        孙少卿压低声音,微微拱手回礼道:“三爷两字万不敢当,足下便是天机子罢,叫我一声少卿即可。”江歆笑道:“莫叫‘天机子’,当不起,当不起。少卿兄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季子即可。”

        这时,泰山岱宗殿的石掌尊见他们二人一见如故,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虽说昆仑号为天下第一显宗,五岳的人见了昆仑的人都要矮一个头去,但是他心里其实很是瞧不起昆仑的人,认为他们暴发户一般。同时他心里也瞧不起恒山悬空寺的人,五岳共主这个位子被恒山一连接任了三次,五百年来从未落到过他泰山宗的头上。趁着这个机会要好好羞辱他们一把。于是他阴阳怪气的说:“都说昆仑天下第一显宗,恒山是五岳第一,为何只派了两个娃子过来,尽坏事儿!”

        孙少卿怒不可遏,他九死一生才来到这里,前一刻差点留在这里,不想刚刚歇停一会儿又要受人挤兑,他道:“怎么,还瞧不起咱们了?你不就仗着自个儿老些么,这也值得骄傲?就瞧不起你们这些倚老卖老的,什么东西!”

        文其风听着不对了,今天还有大事要办,还要仰仗这两个娃子帮忙,这个姓石的什么本事没有,气量小的可以,还专门一心一意搅局,当真可恶。于是帮孙少卿打着圆场道:“少卿贤侄说的甚是,石掌尊也是五岳的老人儿了,活了这么多年岁,也没见着您有什么功劳,干过几桩像样的事儿啊。”

        江歆道:“只怕是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了。”

        说罢厅中人皆抚掌大笑。石掌尊憋得满脸通红,还在强撑着说道:“你们几个乳臭未干,胎毛未脱,就寻思要和我做对了。是儿无礼也!我历经那些生死一线的场面时,只怕你姥姥都没出生呢。谈何你们,见过什么世面?”

        孙少卿听罢,“腾”的直起身子来,道:“你一个天天吃白饭的老匹夫有资格跟我说什么生死一线,今日便要尔瞪大狗眼看好咯!”说道气愤处,左手袖子一捋,臂上伤口便现出来了。那伤口黢黑,息肉外翻,绷带上紫一块红一块,还连着少许的血丝,本来看着就够恶心了,他将那袖子一捋,一股恶臭便冲鼻而来,若非大殿肃穆,只怕有人忍不住吐了出来。孙少卿道:“石掌尊您给评个理儿,这算不算生死一线?”

        衡山祝融宫的穆掌尊皱眉道:“好生熟悉的伤口,一时间记不起了,只记得这是剧毒啊,少卿贤侄可知是何人下此歹手?”

        孙少卿道:“我若说了,只怕伤了五岳昆仑的和气。”

        石掌尊道:“胡扯!我五岳岂会做这等小人行径?”

        孙少卿:“会不会你们心里清楚,前日,就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让一个叫什么‘刘其春’的华山宗弟子在江南春动我的手,此事潋滟天的掩秋姑姑知道此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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