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远拦子

夜里，李昭站在村口，被寒风一吹，头脑清醒了几分，一阵呕吐感上涌。

        他努力去想着穿越之前的世界，却好像梦一样模糊，不那么真切了。

        “二郎今日这是怎么了？”身后史彦超的声音传来，他看出今天的李昭与往日不大一样，跟了过来。

        “无事，”李昭强咽下去，转过身来，“只是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能做下杀光一村子这等恶事。”

        史彦超想了想，说道：“强盗拿着刀子闯入你家，你手里的刀没他硬，那便是想怎样就怎样了，这又如何不明白？”

        “那若是人人手里有刀，杀来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得一个太平。”

        “太平啊……”史彦超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摇了摇头道：“什么时候太平我不知道，但是刚从军时候，我的十将对我说过，我等武夫，不光手里有刀，心里更应有把刀，告诉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句话我送给你，另外附赠一句，想要太平，简单啊，一刀一枪博出来便是。”

        说完也不等回答，拍拍李昭肩膀便离去了。

        李昭站在寒风里，想着发生的一切。那签军都头说夹在中间浑浑噩噩；那翻译官说身不由己；刘胜又说一刀一枪博出太平；这个世道终究是人人手里有刀，人人为了自己都要先下手为强，一时间似乎想通了，似乎又没想通，终究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第二日一早，李昭招来队里的军官，商量要不要继续南下了。

        “节级，我等既然已经打探到了消息，何不回去早早禀报，那栾城方向既然有契丹大队骑兵，我们去了岂不是以卵击石？”

        “这里都是一些低级军官，连个队帅之类的都没有，况且张节度给我们的军令是打探到磁州，现在好歹知道了契丹兵在栾城，总得过去看一眼吧。”李昭环顾一圈，目光停留在史彦超脸上。

        “我赞同二郎的话，是不是真的，总得过去看看再说，只凭着现在这点人的口供，很难让上面相信。”史彦超开口附议。

        “我们不带这许多人，只带二十个骑兵，快去快回，剩下的人在此处接应。”李昭一锤定音。

        “那好吧。”老黑没有了异议，出去整队。

        一路向南继续出发，行不过十里，路过一条河沟转弯处，史彦超一带马缰绳，提枪喝到，“出来！”

        “吁”众人纷纷减速，绕着河沟警戒。

        “别放箭，自己人。”沟里边钻出来四五个人，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军服，双颊血淋淋的。

        “逃兵？”史彦超用枪指着问道。

        “将军饶命，”这几人纷纷跪倒：“我等本是栾城守军，前天夜里栾城被契丹骑兵冲破城门，一把火烧了往北运的军粮，契丹人在我等脸上刺字，又把我等往南赶，说敢往北走的人皆杀，我和十几个伙伴想着要给大军报信，于是偷偷往北走，路上遇到了契丹栏子马截杀，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人逃得性命。”

        “抬起头来。”史彦超放缓语气。

        那几人抬头，只见脸上都刺着血淋淋的四个字“奉刺不杀”。

        “那是什么人？”说话间，李昭抬手一指。

        众人顺着手指看去，远处大路的尽头，有三十四五匹马，却只有十六个人，皮袍皮帽，衣甲不似中原样式。

        那为首的栾城守军不由惊呼：“正是追杀我等的远拦子！”。

        “仓啷啷”的几声，众军士纷纷拔刀，不由得他们不紧张，契丹栏子马也被叫做远探拦子马、远拦子，是专司侦察的骑兵，一人双马或三马深入敌区，探听敌军虚实，最是精锐不过。

        现在对方十六个人，李昭他们二十个人，别看人多，但是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援，一旦拖下去，对己方不利。

        何况远拦子更是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当下众人有点慌神。

        “不要乱！”李昭低喝一句，指了一人：“你速回村庄，让老黑赶来接应，剩下的人，随我断后。”

        接着，丢下一袋干粮，让那几个栾城守军，各自逃命去。

        随着一骑绝尘而去，剩下的人在李昭的带领下策马缓行，有了主心骨，众军士也就渐渐稳定了下来。

        契丹远拦子同样策马跟了上来，好像狼一样，仗着马多，忽而加速做出冲锋状，又在弓箭射程外止步，引诱众军士放箭，口中还不住地发出怪叫，试图扰乱他们的队形。

        幸好这是一条大路，一边是河沟，一边是树林，契丹的马正面冲不过来，迂回也要较远的距离，不过时间一长，引来更多的远拦子，或是走到开阔处，那就一切都不好说了。

        面临生死时刻，数学题可能做不出来，但是人总是有无数办法想着活下来，李昭提枪带马，看着远处的契丹秀马术，想出一个主意，凑在史彦超耳边一说，史彦超点头：“可以试试。”

        只见几个远拦子又呼啸着冲锋过来，李昭一声令下，让众人取出破甲箭——破甲箭箭头较重，射程不远——一轮箭射过去，那远拦子远远避开，得意洋洋地兜了个圈，回了本阵。

        又几骑出阵，再次引诱，李昭等人又是一轮箭羽，被那远拦子避开，只是这一次近了不少。

        几次下来，远拦子也看明白了，这些中原军士还算镇定，远远地勾引，他们不会放箭；只有冲近了才会引来一波弓箭，只是那些弓箭射程较近，对他们没什么威胁。

        放箭，一会儿死；不放，立马死；在远拦子们看来，这是无解的选择。

        再来几次，等到这些中原军士的弓箭耗尽，那就是他们契丹人的猎杀时刻了，远拦子们心里想着，脸上露出了狞笑。

        又一次，几个远拦子骑马冲了过来，在他看来，这和前几次没什么不一样的。

        只是这次，李昭等人换上了轻箭。

        契丹的栏子马，作为侦察兵种，经常哨探百余里，虽然一人双马三马，但是也不会穿着重甲，最多有件皮甲就算防御了。

        于是，这几个冒失的栏子马冲到弓箭射程尽头，看到李昭等人搭弓射箭，一带马头，正要转向，忽然听得箭雨呼啸声不对，再转头，大惊失色。

        这边，李昭等人看到那几个冒失鬼冲过来，士兵们偷偷换了轻箭，弯弓射箭，轻箭去势又快又急。

        四五十步外，就见那栏子马一回头，正好被箭雨射到面门，大叫一声，连人带马一起摔倒。

        不用李昭下令，众人一起冲了过去，这下子，轮到远拦子们做选择了。

        是上去救人，还是眼睁睁看着同伴被补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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