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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日上三杆,李俶几次进内室,郭珍珠都没醒。他在床头坐下,想自己那日一气回京,两个月后才发现,与她相处一日他开怀大笑的次数竟是从前一年之多,与她在一起,哪用尔虞我诈,也无各怀心思,更无须小心提防,这天下间美貌的女子无数,原来只有她心无城府与他同行,他身陷危急她不顾一切,他恼怒疏离她也不刻意奉承……

        这五个月来,他知道她郁郁无欢颜,“珍珠,我也不好受。”他低头,去亲吻床上女孩无瑕睡颜……

        “小姐!扬州史府来人了!”朝英扑进来,一声欢叫,大眼瞪小眼,与李俶。

        李俶瞪她是恼她不请自进,朝英瞪是因为吃惊,她上岸采办两日,回来就见半年前拂袖而去的主儿忽然冒了出来,还轻薄她家小姐。

        “李哥哥……你还在呀……”郭珍珠醒了,昨晚李俶送她回来时保证,他会陪她,她睡醒后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他果然言而有信。

        “你哥哥已先回吴兴了,他让我陪你几日。”李俶示意朝英伺候郭珍珠洗漱,转头出来,他问冯立,“哪家来人?扬州史府?”

        冯立点头称是,他与朝英同从渡口来,遇上了一支车队,为首的人自称来自扬州史府,是史府管家,名叫史朝清。

        “史朝清?”李俶脸色阴沉下来,这名字,一听又是史朝义的人。

        果然,这位扬州史府管家,年近四十,面白无须,温文尔雅,一看就是史家人。史管家向李俶拱手施礼,说奉他家主人之命来接珍珠小姐,他家主人与郭将军有约,接了珍珠小姐回扬州史府小住散心。

        “散心?”李俶冷哼,有他在,她还去谁家散心?

        “您是?”史管家拱手询问。

        “你无须知我是谁。”李俶气势浑然天成,袍袖一甩,扭头就上船。

        “李哥哥,是谁来了?”郭珍珠从舱里跑出来,她记起上次史朝义来灵州看她,说等天气暖和了接她去江南,扬州史府,是不是就是朝义哥哥的府上?

        “珍珠,还未梳发呢。”李俶揽住她,她不施脂粉长发垂腰,虽清水出芙蓉般美好,但这样急急忙忙跑出来,叫他心头大酸。

        “二小姐,小人史朝清,奉我家公子之命特来接您。二小姐,您还记得上月我家公子去灵州看您,说等天气暖了接您去江南散心吗?小人已将扬州府里休憩一新,阁楼庭院,温泉浴池,俱是公子依鸣翠湖别馆样式所建,公子说您住了就像住在家里一般,一定喜欢。”

        史管家真是经验老道,他一眼就断定李俶非是郭家之主,三言两语,就把来接人的原委道明,还特意强调,扬州史府一草一木皆是他家公子依郭家别馆所建,郭珍珠听了,既动容,又抱歉。

        她没想到史朝义用心到把扬州的府邸建造成了鸣翠湖别馆的样子,而且就这么短短时间里,可是,她要去吴兴陪嫂嫂省亲,更何况,李俶也在。

        “史管家,我与您素昧平生,再说,朝义哥哥也没送信来……”郭珍珠思来想去,想找个合理的说辞,她不认识这位管家,她怎么能贸贸然跟一个陌生人走。

        她这么一说,史管家立刻就说,“二小姐原来是顾虑这,我家公子怎会怠慢了小姐,公子——”

        “珍珠……”李俶揽着郭珍珠,低头在她耳边,口中呼气对她小巧耳垂。”昨夜累着了么……怎么不再睡一会……”他一共说了两句半,郭珍珠脸颊嫣红,软在他臂弯。

        李俶打横抱人回舱,冯立上船,跨剑守在舱外。史管家默默看画舫悠悠划向河心,才回转车队里一驾马车前。

        “公子,画舫里只有一名侍卫,但画舫后面十丈是一艘官船,船上数十人,皆身带银銙,是内飞龙苑使。”史管家简明扼要,问道,“公子,是否要动手?”

        半晌,车里沉声,“走。”

        再说李俶回舱,不多时冯立来回禀扬州史府的人走了。“喏,乘你哥哥不在,诓你去什么扬州,我只说了两句,他就走了,肯定非奸即盗。”李俶恶人先告状,还抢着吃郭珍珠的早饭。郭珍珠气鼓鼓捂着耳朵,她不知道为什么,李俶只要冲着她耳朵说话,她就全身又酥又麻,没法反驳他胡说八道,但李俶偏偏抓住她这个弱点,欺负她!

        “快来吃饭,我陪你吃。”李俶抓下她手,他拿捏她耳垂是她敏感之处,不过她还小,不懂。

        “李殿下,咱们的船可以开了吧,将军和夫人还在前面等着小姐。”朝英来添粥添点心,顺便杀风景。

        “开,我带你去扬州玩……”李俶捂嘴,郭珍珠扑过来打他,“顺流而下,本来就是到扬州嘛……”李俶抱住她笑,不是他小气,他的珍珠,岂能去姓史的府里!

        郭珍珠生气,打从认识他,她被动到家了,只能看他一个,想他一个,醋罐子!不讲理!还总是欺负她!她扑过去,狠狠地,也咬了一口,他耳朵!“李哥哥……很痛呀……”她发誓只咬了一下,李俶五官扭曲,强忍——

        “郭珍珠!”李俶冲进内室,一下掼她到床上。“啊!”郭珍珠被掼得七荤八素,不过痛到不痛,李俶双手托着她头背,两人在床上滚了几周,李俶压她在身下……

        “珍珠,不要再惹我。”李俶埋她颈里,方才他几乎把持不住,狠狠吻住她,大掌抚遍身下玲珑。“哭了……”他摸到温热的东西,赶紧把一张小脸挖出来,郭珍珠轻喘轻颤,抓着他前襟细声啜泣。李俶知道她有点吓着了,一迭声保证自己非登徒子,“珍珠,别哭,别哭!你信我,无媒苟合之事绝非我李俶所为!”

        呃,郭珍珠楞楞,“真的,我以我生母之名发誓!”李俶指天发誓,是他鲁莽,一时忘情,不过也是因为她咬了自己一口。

        “李哥哥……”郭珍珠有点说不出口,但是李俶急切望着她,而且发了重誓,所以她就慎重且好学地问了,“李哥哥,什么叫,无媒苟合?跟狗狗有什么关系?”

        李俶呆了半天,翻身仰头大笑,哈哈哈!这丫头怎么,那么,好玩!

        一室的春情成了小儿女过家家,李俶索性把点心端进内室,一边陪她吃早饭,一边捋着她一腰长发,思量着让萧女史再教她些女儿家的闺中之事。以前他的确嫉妒安史二人,看着她长大,不过安庆绪史朝义也算得磊落,这些年一直呵护着这颗珍珠,绝无亵渎。

        等郭珍珠吃完早饭,太阳都快下山,李俶伴她走出船舱,看看岸边风景人物,说道,“前面快到扬州了,我带你去游保障湖,那湖边长堤春柳甚美。”

        扬州保障湖形如葫芦,南北两端圆鼓,中间湖心劲瘦,如支葫芦。连接南北保障湖的湖心有一条长约六百余米的长堤,堤上三步一桃树,五步一柳树,桃柳相间,一来可以遮荫,二来也可以保护堤坝。可惜现在已是六月初,早已过了阳春三月桃花缤纷柳丝婀娜的季节。不过仲夏天晴,长堤上游人如织,李俶带郭珍珠上岸,先在一处摊贩上买了把天青色的油纸伞,他撑开挡住落日余晖。

        “好美的花!李哥哥!我要买花!”郭珍珠小女孩心性,拉着李俶去买花的摊贩,堤上荫处一处买花的商摊,三月的桃花四月的牡丹五月的芍药,不知这花贩是如何种的,一枝枝一株株虽然都是修剪过的,但花叶饱满繁密。

        郭珍珠挑来挑去,她最喜欢的还是嫣红的牡丹。“所有的红牡丹花,我都要了。”李俶随意摆手,他骨节分明的手在花海中扫过,摘下两朵花型娇小的重瓣牡丹花,点指缀入郭珍珠左右双鬟的髻里。

        “公子真是疼爱……您妹妹。”那花娘举着铜镜,看了眼对镜照发上牡丹花的女孩儿,她年纪尚小,又梳了未出阁女孩的双鬟髻发。

        “她是我未婚妻子。”李俶心情极好地纠正。

        “乱讲。”郭珍珠含羞否认。

        “哪里乱讲,你哥把你交给我了,你不就是我未婚妻子?”李俶牵郭珍珠走。

        “什么叫我哥把我交给你,我是东西嘛?”

        “你不是东西。”

        “你说什么?”

        “我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那花娘看两人吵吵闹闹离去,问付账的冯立,“大人,这么多牡丹花,您如何拿?”

        冯立从花摊里拎起一只草编花篮,“你把所有牡丹花都放这只花篮里。”

        “所有牡丹花都放花篮里?”花娘讶道。

        “是。”冯立拾起一朵牡丹,摘了花叶花蕊,一片片,将花瓣放进花篮。

        再说李俶带郭珍珠走出长堤,往湖边山上去,保障湖上保障寺,这扬州的保障寺为隋炀帝下大运河时所建,寺庙半依山,半凌空,重檐袅袅,如在云端深处,既威武又神秘。

        李俶的人已先上半山保障寺,住持开了偏门迎接。“寺里已经开始晚课了吧,我们别进去了。”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爬山累了,郭珍珠不想进寺。

        “贫僧可代为姑娘祈福。”住持拿来了祈福牌和笔墨。

        郭珍珠要了两副祈福牌,一副写上哥哥嫂嫂的名字,送观音殿祈福,另一副写了史朝义的名字,送药王殿祈福。“朝义哥哥为救我哥哥受伤,我求药王菩萨保佑他早些痊愈。”郭珍珠先做解释,省得李俶乱呷醋。

        我是这样的人?李俶无声瞪她。

        郭珍珠把写好的祈福牌交给住持,谢过住持,保障寺门悠悠关上,住持在门里,托着祈福牌,还了一礼。

        李俶待要带郭珍珠下山,冯立拎着满满一篮牡丹花瓣赶上来。“珍珠,看!”李俶接了花篮,拉郭珍珠到寺外一颗树下。

        “呀!你把花瓣都摘下了呀!”郭珍珠又意外又惊喜。她喜欢艳红的牡丹花,李俶大手笔把人家花摊上的牡丹花都买了,她还好奇,这么多花怎么拿上船,原来他让人把牡丹花的花瓣摘下,全部放在了花篮里。

        “珍珠,我们打个赌。”李俶不知想到什么,眉开眼笑,“就赌,这一篮牡丹花瓣,是单数,还是双数!”

        “赌就赌,你可不许赖!”郭珍珠看冯立,冯立站得远远,表示绝对不帮着他家殿下。

        “珍珠,看好了啊!”李俶手捧花篮,大叫——他仰天一抛,满满一篮嫣红的红牡丹花瓣如漫天花雨,飘飘袅袅,翩翩洒洒,从郭珍珠的头顶洒落下来——

        “一,二……十九,二十……四十七,四十八……六十,六十一……一百十三……慢一点……慢一点嘛……”郭珍珠仰头,转圈,眼随风,身随眼,花瓣飞舞,她也旋转,花瓣越飞越多,越落越快,她也越仰后折腰,越旋转飞快……绿萝裙,瀑布长发,牡丹花雨……古树,寺庙,花雨中旋转的女孩……

        最后一片牡丹花瓣落下,郭珍珠大叫,“一千零十一!单数!”

        李俶拥住她,双手交握她腰,天,这么细的腰,这么快旋转,她居然不晕。

        “单数!我对!肯定对!”郭珍珠在他怀里跳起。

        “小珍珠,你错了。”李俶从她墨黑及腰的发丝里挑出一片娇艳的牡丹花瓣,“你少数了一片,是双数呢!”

        噢——郭珍珠懊恼。

        “赌输了,该罚。”李俶说。

        哼,郭珍珠气鼓鼓,前天夜里,李俶数河灯数到半夜也没数清,他也没受罚。

        “罚你,吻我。”李俶觉得自己实在天才,买花,折花,撒花,最后换佳人一吻!

        “要下雨了,你认罚,我就背你下山。”他点她鼻,抹去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滴。

        郭珍珠左右看看,寺门紧闭,除了远远的冯立,四下无人。

        “噗!”她踮脚捧起李俶的脸,一记,也不管是亲了下巴还是脸颊,扭头就跑。

        “珍珠!是吻不是亲!”李俶还得寸进尺,郭珍珠脸都红透,跑得更快,“珍珠!我背你!慢点!下雨了……”

        六月的雨,说下就下,一会倾盆雨下。李俶大步赶上郭珍珠,一把抱起,冯立赶上李俶,撑开天青色大油伞,举到两人头顶。

        这一边三人下山,那一边,保障寺钟楼上,史朝义直直站在倾盆大雨下。

        他提前来,就是信不过郭子仪,果然,果然,好一个郭子仪,他史朝义终日打雁,居然被雁啄了眼睛!

        “朝义。”住持方丈踏上高高钟楼,递给史朝义一块祈福牌。

        住持俗家复姓南宫,是史朝义已故母亲一系的族中长辈,出家人老眼看穿一切,既允了史朝义进钟楼,但又坚持不让他手下那群人进来,所幸,那女孩突然不想进寺,免了一场纷争。

        住持把写了史朝义名字的祈福牌递给他,解释是寺外那女孩为他祈福,供奉入药王殿,祈愿他早日痊愈,不再病痛。

        “那孩子心善,你莫太执着了。”住持最后长叹,史朝义捏着祈福牌,雨打浑身,一动不动。

        砰——

        住持走下钟楼,半道上一声沉闷钟响。

        史朝义一双肉掌,击中重逾千斤的大钟,大钟不动如山,悲鸣反震,双掌内力全数反嗜,正中他胸膛。

        砰——砰——砰——

        沉闷钟声接连三声,住持忍不住回身上楼,只见史朝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下钟楼。

        “朝义……”

        史朝义不应不响,待走出保障寺,寺后数十人现身,牵出他的黑云。史朝义翻身上马,打马扬鞭,往后山而去,他身后人人上马,狂追主人。

        黑夜白天,白天黑夜,史朝义从扬州到北疆,每日从晨曦跑到星夜,不眠不休,只飞身换马不断,一行人跟着他越走马越少,最后只能放飞信鸽,飞鸽传书,请前方北疆安军大营放行。

        史朝义只身冲营,连冲安军大营三道辕门,直到最后一道辕门,严庄从中军主帐里奔出,一刀背击中翻身下马的史朝义后背。史朝义“蹬蹬”踉跄向前直冲,一跤跌进从帐里奔出的人怀里。

        “朝义?”安庆绪一把接住人。

        史朝义一张口,噗——,一口鲜血,喷了安庆绪满怀。

        “朝义!叫医生!军医!”安庆绪掐史朝义人中,惊惶大叫,史朝义自己就是神医,他伤得那么重,还有医生能治他吗。

        “庆绪,对不起。”史朝义啖血说出这句,安心闭眼昏倒。

        史朝义昏睡了三日三夜,他在保障寺发怒掌击大钟,自己受了内力反震,反倒是严庄的一击让他吐尽了胸中淤积的一口恶气,后来的昏睡只是因为见到了安庆绪,说出了“对不起”,放下了一路的疲乏和心伤。

        既醒来,史朝义又恢复到清俊温雅的公子作风。他沐浴更衣,刮了胡子,最后在一堆换下的衣袍里挑出个祈福牌,看了看,收到腰里革囊。随后他唤人送进这些日他未来得及看的公文,一目十行,挑挑拣拣,抓起其中一份,出帐去找安庆绪。

        北疆军营,分安军大营与史军大营,安史二人情同兄弟,练兵点兵原来不分你我。只是自去年史朝义在突厥受伤后,两人疏离,直到今年年节安庆绪从灵州回来后,两人再不来往。

        三日前史军大营送来飞鸽传书,接着史朝义冲营,在安庆绪面前吐血后,安庆绪怒责了严庄,说到底,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安庆绪又比史朝义年长,武功路数也是更偏勇猛一路,他待史朝义就如同自己的亲弟弟。

        史朝义来求见,安庆绪亲自出来接,两人没有进帐,一人拎了一瓶酒,随意走到僻静处。史朝义突然单膝下跪,安庆绪反手一把抓他起来。

        “朝义!可是郭子仪——他诓你?”安庆绪一口道破。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史朝义苦笑。

        安庆绪点头,他是统领北疆十万团练的主帅,虽是武将,也精兵法,郭子仪的心机计谋,他自灵州回来后就猜到,只是,他当面承诺成全史朝义和郭珍珠,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

        “郭子仪已与李俶结盟,他把珍珠也……”史朝义说不下去,他眼里都是郭珍珠在花雨树下亲李俶的那幕。

        “我正等他来呢!”安庆绪大笑,十日后,李俶即来北疆军营与他汇合,这位广平王想立军功,请缨参战打契丹,而打契丹的主帅么,正是自己!

        “我来正是要与你商量这事。”史朝义一晃手中的公文,此次对契丹用兵,主力是北疆团练,而李俶这回不是监军,而是参战,请缨为将。

        安庆绪一立手刀,做了个杀的动作。即为将,沙场生死有命,何况上次杀个御史中大夫郑巽,这次杀个郡王,又有何难?

        “庆绪,我要你不但保李俶一路平安,还要保他树立新功,凯旋而归。”史朝义成竹在胸,安庆绪虽不解,但阳谋阴谋,他一向听史朝义的。

        史朝义拔刀一笔一划在地上写了一个“心”字——“我要让李俶和郭子仪尝尽剜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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