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郭子仪来阿波达干军营赴酒约，随行依旧带了李嗣业。

        说起来朔方军中的先锋将领各有不同，仆固怀恩乃回纥人，勇猛好胜但莽撞；高秀岩张守瑜一文一武，默契十足；李嗣业智谋武力均不出奇，但为人忠实心细。

        李嗣业抱着刀和衣袍守在营帐门口，礼貌谢绝左杀葛腊哆邀他去旁边的营帐喝一杯的邀约。

        “子仪，雪下得不小。”阿波达干示意外面等着的人。

        “是啊，喝完这桶，早点回，明天还要觑见可汗。”郭子仪不置可否，他不觉得他的人冒风雪在外面守着他有什么不妥，不过今夜不能再一喝一宿。

        “喝得慢些。”阿波达干为自己和郭子仪倒酒，有时候他觉得郭子仪年纪虽不大，官职家世也不多显赫，但莫名就有那么种矜贵和隐隐王者之风。“子仪，你之前说，你的刀法乃源自东瀛刀，腿法乃我族高句丽腿功，你可愿告诉我，你的师傅是谁？”他看他又喝完一杯葡萄酒，试探问。

        “我师傅可多。”郭子仪捏着鼎笑，“让我想想……数不过来，李坧说，只要我想，无论哪国哪派最好最有名的师傅他都能请到……“李坧是朝鲜末代皇帝李纯宗的名讳，阿波达干自然听不懂，所以他无所谓地说，也不在意对方听不听懂。

        阿波达干本就不是真有兴趣他师傅姓甚名谁，他又倒上两杯，两人碰鼎，“你为何要去立什么军令状，石堡城能夺下，你真是十万之一的运气，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也说了，我这一世运气就是超好！”郭子仪豪气一口饮尽，“铛！”一顿酒鼎在桌上。但转眼他又消了一身豪气，秀气的眉头皱起。他推开酒鼎，一双眼正正看着一处，茫茫然然，懵懵懂懂，有些愁，又有些忧，好似无助，又好似难为，难得他以手拧眉。

        阿波达干讶然，最近两个月，他与郭子仪身处同一阵营，算不得朝夕相处，也算得上日渐熟悉，平日的郭子仪，不是横刀马上，就是谈笑之间，满眼风发意气的少年郎模样，他还真没见过郭子仪这般委屈难过模样。

        “子仪，你有何难处，可能与我说……”阿波达干拨下郭子仪拧眉搓脸的手，等了一会，等到不到回应，阿波达干索性握下他手，以中指指腹抚平对面的人拧巴得紧紧的眉头，触手，光滑柔嫩，他指腹微糙，惹得那人嫌弃一把推开。

        哟，阿波达干暗喜。“你可是担心……日后打仗艰险……还是担心……你妹妹……”他坐到他身旁，再进一步试探。

        “我担心……净尔……我怕……我不抢个大官做……妹妹……我来不及……”

        终于，身侧的人开了口，开口却说了个名字，他没听懂，刚才也是，他好像说了个叫李什么，原来他想做大官，要保护妹妹，他会怕，他那模样有时聪明得紧，有时自信得很，他也有害怕的事，是了，他总是说起妹妹，他说要去范阳接他妹妹。

        “子仪，交给我，我会帮你，你妹妹，我接来……”阿波达干揽上郭子仪背，手往下滑，摸到后腰，再往下，到腰迹，隔着不薄不厚的衣袍，那处纤细得过分，但也精瘦结实得过分……然后，他摸到了冰冷的冷兵之气！

        “唰——”

        郭子仪左腰长刀出鞘，“唰”地撩起一刀，右下左上，千钧一发，阿波达干连人带椅一退三尺，避开开膛破腹一刀！

        哗啦——刀风不减，哗啦砍下半边酒桌，酒菜撒了一地。

        “将军！可要换袍！”李嗣业突然在帐外叫。

        “将军！”“将军！”里面人不应，李嗣业锲而不舍在外面叫。

        阿波达干撤袍站起，冷眼看郭子仪插刀在地，低头一声不吭。

        “将军——”“不用！”李嗣业再叫，郭子仪咬牙大叫，一抬头，一张白玉似的脸变得彤彤，胭脂染过也似！

        帐门一刀劈开，李嗣业已扑了进来，他是忠心，所以里面的人这一声有多难抑难忍，与平日不同，他怎会听不出来！阿波达干就守在帐门边，还未等李嗣业睁目发声，他已立手为刀，一掌劈下。李嗣业往前扑势难改，勉强往旁侧了侧，帐外葛腊哆正站他背后，高高举起手里长刀——

        “不……“郭子仪往前扑，一扑倒地，葛腊哆那刀一转，一刀背劈在李嗣业脑后，人当场咕咚倒下，没了声息。葛腊哆抱刀拖人就走，转眼帐里又只剩两人。

        “我教过你，行事绝不能全力而出，前军出，中军接应，后军进可攻后可退，这就是你的中军？不堪一击！“阿波达干跨马金刀，索性拉凳背朝帐门坐下，看郭子仪柱着那把他送的刀，千辛万苦，咬唇不吭声。

        是，千辛万苦，插在地上的刀在抖，柱刀的双手交握，青筋突起，拼命自制，但仍难压狂抖。

        “你根本逼不出那酒。“阿波达干看一眼郭子仪涨得艳红的脸，他一手斜斜指地，默运功片刻，不多时，中指指尖便一条酒线射向地下，很快淅淅沥沥，今晚他本就喝得不多，看郭子仪徒劳运功逼酒，索性给他做个示范。

        “你能一刀镇住阿哆，是因为你出刀实在太过奇异，而后你不肯再打，因为你自知重新再比，你内力气力均敌不过阿哆，是非败不可。”阿波达干站起，走到郭子仪身边，蹲下。

        “我听你说，你师傅无数，只要你喜欢，再好的师傅都会来教你。所以，你定是所学甚多，可能那时你年纪太小，心太急，你本该先潜心修习内力再修习刀法，否则，内力不足，学再多也不能发挥十分之十威力。”“不过，你腿功的确威力十足，想是你习时颇下苦功，你那凌空身姿真曼妙又——”

        阿波达干说到这突然后仰翻身，“唰——“长刀刀尖贴胸划过，郭子仪一击不中，转腕一刀再斩阿波达干双脚，阿波达干连续后翻，帐里沙石地面石屑飞溅，第二刀，郭子仪把帐里地下划出一道深约半寸的界限，一刀，楚河汉界。

        这两刀，耗尽了他攒了多时的气力，两刀之后，郭子仪连刀都握不住，单膝跪地，手撑在楚河汉界一边。

        “子仪，你知我为何不对你出手？“阿波达干立在另一边，他很有些欣喜，郭子仪喜欢这把刀，喜欢到来喝酒都带着刀，还死撑出刀与他对恃，他居然这么想，也是挺自虐的。

        “你我就以这道为界，你若不过界，我自是不会勉强你，你若心甘情愿过来——“

        “放屁！“郭子仪气极，一出声，大骂声毫无气力，反弱弱似嗔怪。阿波达干乐笑，若不是他刚才多此一举逼光了喝的酒，他真想亲身体会一下，喝了混了这药的酒的郭子仪，现在是何感觉？

        郭子仪快气疯了，他没想到，阿波达干下作到向他下药！这酒里有药！令他两次说出不该与其他人说的名字，也令他不受控制地说出那句——“我怕“。他从没对人说过”我怕！“这药，现在已令他浑身燥热，神思恍惚，那么，再过一会，这药会令他做出什么事！

        “你……别……”他居然发现自己在伸手，“别……别走……”他居然听到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面前人欣喜难抑，面前人也伸手向他，他猛甩头，一拳狠狠砸到地上！

        “子仪！”阿波达干又想进，又不能进，他不能破了自己的承诺，当然，他不可能心软，不可能放过他！所以他只能看着郭子仪指抠着沙石地面，咬唇硬撑。

        “你并不讨厌我，我是知的，否则，你便不会与我同行，不会亲手做蛋糕，不会祝我生辰快乐，也不会收我的刀，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赴我营帐喝酒，你说，是不是？”“相反，你为避我，向沈若鸿求亲，那女子平平无奇，又与你相处日短，若说相识，你我还相识更早，同坠山崖还是一起，不是么？”

        阿波达干再循循善诱，郭子仪浑身大汗淋漓，薄薄下唇咬得鲜血模糊，他只觉百抓挠心，万般酥麻，衣袍下自己身体的变化不仅让他羞愧，那变化的不可自控更让他心惊，甚至心慌！

        “子仪，我知你不肯求我，只要你叫我一声，叫我名字。“阿波达干换了高句丽话，郭子仪说是他娘亲教他说高句丽话，他也是啊，他年幼时练功艰辛时，他娘亲用他们族的母语轻声叫他的名字，抚摸他的伤处。”叫我一声……“他捧住郭子仪右手，轻声教他念高句丽语言发出的他的名字。

        “阿波达……干……”原来，他的突厥名混了高句丽姓，姓阿波达，单名干。

        郭子仪一指一指放松，手被他牵着，一寸一寸，过了楚河汉界。

        “啊！”阿波达干大叫，猛地甩他手，一拳击出！

        郭子仪左手出刀，凌冽刀风自上而下，他砍他自己的右手！

        阿波达干拳虽击出，也只来得及将他的刀砸得偏得一偏，郭子仪这一刀用尽仅余神智，虽失了准头气力，但高句丽陌刀威力巨大，一刀从右小臂到右大臂，冬衣四裂，皮开肉绽，飞溅的鲜血直喷到帐顶！

        阿波达干和一头闯进帐里的人都呆了一呆。

        “子仪！”

        “小郭！“

        两个人都反应过来，阿波达干摒指急点郭子仪臂上穴位止血，闯进来的叶护撩袍撕扯雪白内里包扎郭子仪伤口。

        里面动静实在太大，外面人也纷纷闯进来，突厥的人，回纥的人，大唐的人。“走！“叶护虽不明白整件事，但他会来，本来就是听说郭子仪去了阿波达干的营帐，他放不下心，现下帐里这副模样，还有什么好说的。

        “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

        阿波达干不发命，葛腊哆只好看着叶护半抱半扶把郭子仪带走。但他不甘心，阿波达干也不甘心，他心心念念了这么久的人，临到最后一刻，几乎唾手可得，但，郭子仪性子居然这么烈！他宁肯砍自己的右手也不愿求他！

        这边突厥金帐阿波达干独自懊悔，那边金顶圆毡的回纥主帐人声鼎沸，闻讯赶来的固伦公主那燕一头闯进来。“哥！郭子仪——”那燕一眼看到行军榻下鲜血斑驳的陌刀，叶护扭转身，用身躯挡住背后榻上。“殿下……”榻边的随行军医扯了扯他，“殿下，借一步说话。”

        叶护被军医扯到帐边说话，那燕扑到榻上，胡人男女没那么多授受不亲的规矩，再说郭子仪是男的。一看之下，那燕既红了眼眶，也红了脸。郭子仪上身裸着，右臂从上到下都是纱布包裹，纱布包了一层又一层，还禁不住血色蔓延渗透。那纱布绕到胸背腰腹固定，交错露出的几片肌肤白皙细腻，隐隐彤彤粉色，而被纱布包裹缠绕了几圈腰身又纤瘦又结实，这人真，比她还好看……

        “罗邪！你赶紧带人，多带人去，四处都去！只要有药都买回来！”叶护急唤帐外的罗邪将军进来，抬手把军医塞给罗邪，让人去买药。“殿下，末将走了，若是突厥人……”罗邪将军迟疑，突厥阿波达干人手众多，万一……

        “他不敢！”叶护斩钉截铁。

        “对了，唐营的人在哪儿，赶紧接来！对了！小郭说他的先锋好像落在了突厥人手里……。”他忽然省起，刚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郭子仪不肯离开阿波达干的营帐，他扯着自己说李嗣业被葛腊哆背后偷袭打昏了，然后就晕倒了。这小郭，叫他小心突厥人，他一定是想着那门炮！所以才去赴阿波达干的约，真是要炮不要命！

        叶护着急带人回转突厥营帐，那军医被将军罗邪拉走去买药，帐里稍清净一会，榻上微弱有呼声，那燕一下站起，郭子仪醒了！

        “你别动——”那燕俯身按住郭子仪，不让他乱动伤处。一转眼，她腕被郭子仪一把抓住，天旋地转，她被他反身压下，面抵面，胸抵胸。

        “公主！”“公主！”守在帐里她的侍女她王兄的侍卫惊呼。

        “全都出去！“那燕低叫，郭子仪闭着眼，手寻她脸。

        “出去！谁也不许进来！“她再低喝，所有人退下。

        她的声音还是惊醒了郭子仪，他半抬身，眼波湿漉朦胧，但明显迷茫不解，看着她。

        “郭子仪，我，我喜欢你。“那燕决定了，她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他，这有什么不可说的，而且军医的话她也听到大半，阿波达干给郭子仪下了药，什么药不知道，肯定是能让人失了心智只想行男女之事的下作的药！阿波达干肯定不肯给解药，冰天雪地大半夜的罗邪又能到哪里去买药，这里只有她一个女子，救人要紧，再说，再说她喜欢他！

        她追他身，两人头撞到一起，脸也碰到一处。她先张嘴，生涩地印上他侧面脸颊，好烫啊，他颊真烫，抱着她的手也火烫，紧拥的身上也火烫，他抱得她像要着了火，燃烧她，也燃烧自己。但，他只抱她不动，浑身紧绷，始终不动，也始终不肯扭脸，

        “郭子仪……”那燕伸手去摸他另一面的脸，却摸到了一手温热滑腻，“啊——”她惊叫，她扳过他脸，郭子仪脸赤红如血，下唇上一排齿印，鲜血淋漓淌了半边面孔！

        “你……出去……”他一张嘴，火烫一口喷她面上，夹着几点血沫。

        “我……不……不碰你……”他千辛万苦说出，那燕反而摇头，手脚并用抱住他，男女之间气力悬殊，即便是受伤的男人，而且这个受伤的男人气得要死。

        郭子仪气得要疯，先是突厥人，再来回纥公主，虽然她是好心，但好心办坏事，他现下清醒和失控只在一分之间，只要别碰他！他抓住那燕臂，很没男人风度地把公主甩榻下，自己也很不像男人似地一起脱力跌下来。

        好巧不巧，手边又是那把让他爱恨交加的高句丽陌刀。

        “出去！“他咬牙对那燕，特绝情的两个字，发出来的声音居然这么不舍，这么无助，他妈的阿波达干下的什么药！

        那燕当然摇头，他要她出去，就是不想伤害她，所以她不能走。好，郭子仪拾刀翻腕，一刀，扎进自己右肩！你不走，那我砍自己，总行了吧……恍惚中，他听到那燕尖叫，他看到她尖叫着爬起就跑，又折回来想扶他，后来叶护回来了，后来，很多人……shit，右臂，右肩，真疼啊……他这一趟突厥行，真是亏大了……

        一夜加一日，回纥军营和唐军军营拔营，两队人马合在一处，打道回府。回纥叶护写了封信，连夜送去勣石，突厥可汗派遣了使臣带了大宗礼物送来营门，明面上代可汗问候回纥王子与大唐安北都护府兵马使，祝郭将军早日恢复健康，其中缘由大家心知肚明。

        叶护与郭子仪两匹马在前，回纥罗邪压阵，突厥葛腊哆领人相对，两列火把队伍中，阿波达干出帐，摆手下令放行。行到营外，郭子仪拨马又回来。

        下马，郭子仪走到突厥阵前，阿波达干摆了个一字长蛇阵，自己跨马金刀，正等着他。

        “把我的人还我！“他要李嗣业，前夜他昏迷中叶护去要人，阿波达干不放，他说“谁的人，谁自己来问我要还！”

        “好。”阿波达干点头，郭子仪肯撑着一身伤到他面前，开口问他要人，他给。

        葛腊哆推李嗣业出阵，李嗣业身上无伤，走到近前葛腊哆一掌击他背上，放他自由。“将军！”李嗣业早热泪盈眶，哽咽着飞奔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自家将军。

        郭子仪这上马下马，走这几步，伤口几乎都已崩裂，偏偏伤在身上穿不得沉重的盔甲，只着了柔软的白袍便服，这一下伤口崩裂，血染半身，看得叫人心惊又不忍。

        葛腊哆撇眼撇嘴，呜噜呜噜又说了句高句丽话，想也知道，他看不上郭子仪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但他主子喜欢，在他心里，郭子仪能打胜仗是因为他主子爱屋及乌相帮！

        “葛腊哆！”郭子仪高声叫，拿左手食指点他，两军阵前，是为挑战。

        “郭子仪！“葛腊哆双手一抬，两边突厥人火把大盛，他应战！

        “阿哆——”

        “小郭——“

        两边阿波达干和叶护都大叫。

        “呀——“郭子仪毫不废话，一声大喝，于大喝中惊人冲向葛腊哆，于惊人冲刺中左手抵右腰拔刀！

        “等等——“阿波达干又一声大喝。

        郭子仪人刀合一，左手陌刀圆弧斜切，左下右上，一击逆袈裟斩，与那日一模一样，右手换左手！

        与那日也一模一样，阿波达干又大叫“等等！“这次他冲进不及，但郭子仪长刀印在葛腊哆胸前半尺，千钧一发停住，葛腊哆须发皆被陌刀刀气震断，胸前羊裘一分为二。

        葛腊哆僵住，一动不动，他的刀，还未完全出鞘，他又慢了。郭子仪居然会左手刀，他左手拔刀比右手还快！

        “让你一只手，你也不是我对手。明白么？“郭子仪耍酷，人却软倒向后。

        叶护李嗣业赶上一左一右扶住，三人回转自己队伍，罗邪将军驶来辆马车，叶护抱人上车，人都快迷糊了，还盯着突厥阵里那座炮，”小郭，咱先回去，以后哥抢来送你。“叶护拍腿哄人，让李嗣业赶紧驶车，回纥大唐队伍调转方向，快马加鞭，火光渐远。

        “王爷，就这么放他们走？”葛腊哆气得浑身发抖，连被郭子仪阴两次，哪有比武只比拔刀，他不敢打，再多比一招他都不敢！每次都是！

        “够了。”阿波达干下令拔营整队，葛腊哆明白了，主子不是要回转王都，那就是追！

        子仪啊子仪，你越是惊才绝世，越是坚忍不屈，我越不会放过你，明白么？

        阿波达干向南远眺，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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