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凋零的太阳

我伸出手去握住艾丽斯的小手，她的手冰凉凉的，但却无比的滑嫩，肤若凝脂。
  艾丽斯不住地发着抖，嘴唇也没有了平日的活力，而是换成了清冷的紫色，唯独不变的是她那温柔的眼睛，像是和煦的春风般柔和注视着我，那眼神清澈到看不出一丝阴暗。她知道自己的结局，眼神中却仍然没有一丝畏惧。
  我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
  艾丽斯虚弱的翘起嘴角，开口喃喃道：“艾丽斯和爸爸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吃了曼陀糖一样甜……”
  “艾丽斯喜欢……趴在爸爸肩上午睡，艾丽斯还想……艾丽斯还想和爸爸一起当……采花大盗哩，嘿……嘿，咳咳咳……”艾丽斯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止不住地从她的嘴角溢出，染在雪白的枕头上，又浸染了她金黄的头发上，像是开出一朵金色的血菊……
  我慌忙拍着艾丽斯剧烈起伏的胸口，眼泪滴落在艾丽斯的小脸上，我才看见艾丽斯脸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忍受着钻心的疼痛，却还是眯起眼睛温柔的看着我。
  “没事的爸……爸，艾丽斯……可是很坚强的，”她眼角淌出一行清泪，“艾丽……斯，好喜欢爸爸。爸爸的一切……艾丽斯都喜欢。艾丽斯喜欢爸爸讲的故事，艾丽斯喜欢爸爸做的饭菜，艾丽斯喜欢爸爸陪着艾丽……斯一起读书。艾丽斯……艾丽斯讨厌早操，因为……做早操的时候，爸爸总是去做别的事，不能陪在……陪在艾丽斯身边……”
  我颤抖着默默听着艾丽斯的话，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但在我听来却震耳欲聋。
  惨白的斑痕爬上了艾丽斯的眼角，我伸出手去轻轻揉着艾丽斯被白斑覆盖的半张小脸，仿佛这样做就能擦去这些为我女儿带来痛苦的可憎的恶魔。“爸爸……”艾丽斯的声音更加虚弱，眼神又多了几分迷离，“艾丽斯好困……真的好困啊爸爸……”
  “不要睡……艾丽斯，求求你不要……不要闭上眼睛……再看看爸爸……求你了艾丽斯。”我轻轻的把艾丽斯抱在怀里，泪水将艾丽斯蓬乱的金发打湿，我看见，艾丽斯的发梢上，金色的波浪间像是激起一团雪白的浪花，那一抹惨白的银色，看起来那么似曾相识……
  我紧紧攥着那缕如同恶魔般的银色，眼睛由于充血而涨得通红。就是这一抹银灰，夺走了我的挚爱，如今……还要夺走我的至亲吗？
  耳畔又响起艾丽斯有些沙哑但依旧温柔的嗓音：“爸……爸，艾丽斯还有好多好多……好多的梦想哦，艾丽斯……还想和爸爸一起听吉布斯叔叔的故事，艾丽斯还想……骑在爸爸头上去巴鲁斯爷爷的农场，艾丽斯还想……还想被爸爸拉着手去海滩……还想做好多好多事……只可惜都没机会了……”
  侧脸传来温热又湿润的触感，艾丽斯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砸碎在木质地板上，每一声都那么清晰，震得我心里阵阵刺痛……
  “爸爸……艾丽斯不想死……艾丽斯还想……艾丽斯还想和爸爸一起活下去……咳咳咳……”艾丽斯激动地颤抖着，又吐出一口鲜血，呼吸也越来越微弱。
  我想撑起身子看看艾丽斯的脸，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顶住脑袋，艾丽斯温柔的嗓音带着满满的疲惫，就像刚刚睡醒般的撒娇，贴着我的耳朵轻语道：“再……再抱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爸爸。”
  我就那么怔在原地，把脸埋在艾丽斯小小的、窄窄的肩膀上，剧烈的颤抖着。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死一般的寂静令我绝望而无助。艾丽斯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屋子里只剩下我轻轻的呜咽声。
  我害怕听不到艾丽斯的声音，却又害怕听见艾丽斯的声音，我怕听见的是道别的话语……
  ……
  我还是等到了我最害怕的声音，艾丽斯费力地转动小小的头，轻轻点了一下我的侧脸，在我的脸上印下一朵鲜艳的梅花。
  “永别了……爸爸——”
  我惊恐的看着艾丽斯的脸，她就那么看着我，眼睛里那抹温柔的光逐渐黯淡，直至再也不见生命的气息，棕黄色的瞳孔逐渐放大，最后连眼神里最后的一缕亮光也消逝殆尽……
  艾丽斯……我的女儿，就这么死在了我的怀里，死的那么安静……好似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我就那么呆呆的看着艾丽斯木讷的小脸，大脑一片空白，无边无际的孤独与彷徨吞没了我的意识，可眼眶就像哭干了眼泪一般干涩的可怕，想哭却又平静的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
  我的女儿死了……我的太阳熄灭了……我世界中最后的那一抹曙光消散了……
  微风卷起窗帘，窗帘携着春风的手摇曳着，发出“呜呜”的悲鸣，像是为艾丽斯吹响的一只送别之歌——
  客厅中传来“哗啦”的脆响，像是什么东西因倒地而碎裂。我抱着艾丽斯走出房间，客厅正中间的地上，那里是艾丽斯摆弄她的积木的地方，那里原本矗立着艾丽斯曾经摆出的象征我们一家人的积木……
  如今，那里只剩下了最高的积木矗立着，地面上杂乱的铺着积木的碎块。
  那是象征着艾丽斯和克拉拉的积木……散碎的堆在地上，我笨拙的想把她们再次拼好，却又不小心失手将它们打翻。我静静的看着艾丽斯用蜡笔给积木画出来的小脸，其中一张安静的眯着眼笑着，那笑容就像是汇聚起世界上所有的温柔，而另一张笑脸则那么纯真，就像刚出水的芙蓉般清澈。她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夕阳为她们的脸填上一层黑色，显得那么凄凉……  只有那最高大的积木仍然矗立在那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窗外，距离亚瑟木屋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停着一只遍体金色的小鸟，她望着亚瑟凄凉的背影，默默地留下一滴清泪，泪水打在地面上，却瞬间滋生一片嫩绿的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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