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世界本来就是黑色
“其其格醒醒，天已经亮了。”
新奥敦轻轻唤着躺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的其其格。
他们找到半夜也没有发现巴特尔的墓，新奥敦怕晚上太冷其其格受不了就想着先回去，明天天亮了再来。
其其格怎么也不回去，她想一直就在这里找。找到半夜两个人实在没有力气了，就靠着一块石崖坐下了，点起了一堆火。
没有找到爸爸的墓，再加上断断续续的狼嚎让两个人根本休息不好。
新奥敦盘起腿靠悬崖坐着，其其格躺在他的怀里，宽大的紫色长袍把其其格也能遮住。
“哥哥，冷吗？”
“不冷呀，我怎么可能会冷呢？”
新奥敦傲娇的说道。
“哥哥，你恨我，怨我吗？”
“我为啥要怨你呀？”
“我把你带到这里，你就不能给亲人报仇了。”
“你就是我的亲人，我相信师父和额吉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我为了报仇丢下你，那不是草原上的男人干的。”
“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找，天一亮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新奥敦摩挲着爱人的秀发，他想让其其格安心，他要告诉她，她就是他的天。
夜里的蒙古草原不冷是不可能的，何况现在他们就这样完露在风里，只能听从风任意的折磨。
新奥敦静静的卧着，他努力的控制着身体，不让颤抖占了上风。忽而急促忽而平缓的呼吸声，其其格听的到，虽然有人尽力的往下压着声调。但她不能说，她也不能问。
痛苦有时也是幸福的。
呼吸声整整响了半夜，其其格也没有睡着，她在听爱的奏歌。
其其格不想再让哥哥担心，一晚上都闭着眼。直到听见新奥敦轻声唤她才睁开了眼睛。
“哥哥，这里是爸爸的墓吧？”
其其格看着眼前的一个浅坑说道。
浅坑的周围有一圈突出的土堆，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草已经长满了坑和土堆，把它们完全遮盖住了。
“这是你给爸爸做的木碑吧？”
其其格拿起旁边看到的一小块木片说道。
小木片上没有字，只剩下一个鹰头。那是新奥敦给师父做的墓碑，他在上面刻了一只雄鹰。新奥敦画的鹰跟其他人不一样，新奥敦的鹰，眼神里带的是温和和力量，没有那种戾气。新奥敦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的，巴特尔的墓被人挖了。
两个人都没有哭，新奥敦一手拿着那块木碑，一手抱住了其其格。
坑里的草长的特别高，已经和外面的草一样高了，如果不认真看是看不出来那里有个坑的。
“哥哥，人为什么会这样恶毒？狼也不会这样。”
其其格努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导致说出这句话是声音都变了。
“我们先到周围找一找吧。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什么东西。”
新奥敦一脸柔情的说道。他不能在其其格面前表现出自己极度的愤怒，他的其其格在看着他，这是他的责任。
“这是爸爸的头骨。”
当看到不远处的一条沟里的那块她熟悉的头骨，其其格还是没有忍住，跑过去捧起那块仅生不到三分之一的头骨，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那块凹陷刺进新奥敦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失明了，世界都变成了黑色。
是的，世界本来就是黑色的，因为我们的心它才带上了颜色。
“哥哥，我们不要把墓再堆起来了吧，也不要再立碑了。”
其其格握着手里的那块头骨对新奥敦说。
“有些人是不需要墓也不需要碑的，他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座高山了。”
新奥敦看着其其格手里的那块头骨说道。
在一块安静的角落里，巴特尔又入眠了。这个草原，他现在肯定也被爱恨深深的苦恼着。
突然，新奥敦似乎想起了什么，拉起其其格的手就往蒙古包里跑。没来得及休息又骑着马跑向了额吉的墓，他想起了师父和额吉被杀害的经过。
一个小小的浅坑里长满了草，就跟刚看得那个一模一样。
高一些的草轻轻擦过两双皮靴，发出草原上最好听的声音。平缓的声音没过多久就杂乱不堪了，一双皮靴的声音，愈加急促，一双皮靴的声音一直在追赶却始终也没有追上。那个急促的声音最后几乎都没有一丝间断了，就像草原上的一阵风一样。
草擦皮靴的声音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硬生生的打断了，几声随之而来的咳嗽就像是那像风声一样的草擦皮靴声对喘息声的抗议一样。始终没有哭声出现，始终没有。
“哥哥，哥哥，想哭就哭吧。”
其其格紧紧的抱住跪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新奥敦说道。
“额吉，您的尸首我都没有找到。”
新奥敦最后还是忍住没有哭出来，眼泪就在眼眶里不断的打转，就是没有掉下来。面无表情的脸就像一具丢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样。
新奥敦回去把那个坑填平了，期间没有说一句话。土打在草上的声音就像一声声雷电一样，不断劈打在新奥敦的心上。
两匹马在夕阳灿烂的时候回了家。
那天晚上蒙古包外没有吹风，两个人静静的躺在各自的床上。不断翻身的声音响了一夜。
那天晚上两位老人安息了。两个年轻人死去了。
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又复活了。是的，总有那么一天，我们会死一次，然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复活。这是长生天为生活定下的法则。
咩咩，咩咩。
其其格听着羊叫的声音越来越远，看着还有热气的碗底剩余的那片奶皮，又往炉子里扔了几块柴火。
随着夕阳，床边又出现了一束鲜艳的野花，就像其其格十五岁的时候那样。
两个人搬到这里已经快半年了，草原夏天的星空面前，任何的语言都会黯然失色。
“哥哥，我们去看花吧，就今天晚上。”
其其格看了看头顶的那条银河说道。
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新奥敦照例把其其格抱在怀里，用自己的长袍盖着。天上的星星静静的看着两个人躺在草地上。
“哥哥，晚上花也会睡觉吗？”
“我们是看不见的，不过你可以问天上的星星，它们可以看到。”
他们绝对想不到，旁边的那条小河早把他们的悄悄话告诉了身边的小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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