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一往情深,切切在心】
庄时洲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一开始梦里漆黑一片,没有画面,只有翻书声从远及近地飘荡在耳畔。
就在那片漆黑中,有人叫了他一声“哥”,随后黑暗中浮现出一点光亮。
姜玉生从那点光亮中走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单膝下跪。
他揽过庄时洲的头,在眼角处轻轻落下一个吻。
梦到这里戛然而止,庄时洲惊了一身冷汗,猛地醒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收起日记本,随后四下望了望,见门还是紧闭着的,这才长舒一口气。
梦太真了,真到让他以为姜玉生真的吻了他。
梦也太假了,假到让他觉得那个吻可笑至极。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略微发麻的小腿。
打开房门,客厅里空无一人。
姜玉生出门了。
几分钟前他给庄时洲发了消息:哥,我有急事,中午不回来吃饭了。刚刚敲你房门没人应,我就没进去。
庄时洲回了个简简单单的“好”。
离中午还有不少时间,庄时洲往下翻了翻消息。对他而言,刚放假的这几天不意味着轻松多少。
果然,有不少家长给他发微信,少的只有几条,多的有几十条。
——庄老师,我打算给我家小孩子报个补习班,您觉得他有哪个科目需要重点加强吗?
——庄老师,我家小可说这次期末试卷比之前的难很多,是所有孩子都这样觉得吗?
——庄老师,返校领成绩那天我们家有点事,孩子去不了,您看班里有哪个孩子能代领一下吗?还是先放您那?
像上面这些繁琐的事情,来问的家长数不胜数。庄时洲揉了揉太阳穴,拿出菊花泡了杯菊花茶。
不紧不慢地喝完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一条条的语音回复。
天空中乌云遮天蔽日,是个阴天,似乎又要下雪。临近正午,外面寒气侵人,寂静无声。
庄时洲盘坐在沙发上,屋里只有他的应答声和手机里源源不断传出的妇女的激愤声。
他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了时间,直到耳边响起了第三种声音,他才感到小腿已经发麻。
“咚,咚。”
是门被轻扣了两声。
“您好,查暖气。”门外传来浑厚的男低音。
庄时洲正在和某个被孩子气得肝胆欲裂的家长语音通话,对方刚好讲到动情之处,几乎快要落泪了。他只能一边安抚,一边走去开门。
咔。
门开了。
一团模糊的紫色猝不及防地朝他袭来,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庄时洲毫无防备,他愣了下,微微侧过头问道:“师傅,这是要——”
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姜玉生站在狭窄、黑暗的楼道里,线条分明的脸上是庄时洲从未见过的表情。
他在庄时洲面前难得站得这样正式而又笔直。
眼前光影变换,姜玉生往前跨了一小步。
同时,庄时洲的脑海里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他忽然屏住呼吸。
“夕雾花,”姜玉生的声音因为紧张显得干涩又沙哑,“‘一往情深’,切切在心,这是它的花语。”
他握着花的手用力收缩,嘴里一字一句道:“这花语我很喜欢,你呢?”
庄时洲傻在了原地。
是真的傻了,事情发展得太快,他手脚僵硬,一时间都不知道是该先回应还是先接花。
多久了?
十多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交替变换的白昼黑夜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庄时洲累月经年的不曾停止地幻想的某一刻,在这一刻,从天而降。
一往情深,切切在心。
每一个字,都像那年的夕雾花,在庄时洲的心头绽放,开得美丽鲜艳。
原来——
姜玉生看到了啊
十多年的情愫纠缠如丝线,缠绕、交织、飘飞最终汇聚成一根薄薄的细丝,穿过记忆的长廊,落在了最深处。
那年庄时洲十二岁。
一个乌云密布的星期六的傍晚,倪玉敲响了庄时洲的家门。
做邻居两年来,庄时洲第一次见她露出那样凝重的表情。
“小时啊,”她语气急促,“阿姨现在要出去一趟,家里就玉生一个人我不放心,你能过去帮阿姨看一下吗?”
庄时洲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
倪玉得了应允,急匆匆地转身,又一个急停转了回来,抬手摸了摸庄时洲的头:“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要是今晚没回来,麻烦你陪玉生过夜,行吗?”
庄时洲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手在颤抖,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坚定地应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那声简短镇定的“好”,倪玉莫名镇定了下来。她转身离去,这次没有再折返。
庄时洲收拾好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具,想了想,还是在桌上留了张纸条。
临走前,他抬头扫了眼房顶的角落,硕大的摄像头毫不避讳地对准了他。略微反光的黑色镜头像一只眼珠子,直直地审视着他。
等了几秒,客厅里的电话都没有响。
庄时洲不再犹豫,径自出了门。
咚咚咚。
他敲响了对门。
门很快打开,姜玉生看见他,兴高采烈地喊道:“时哥!”
没等庄时洲回应,他迫不及待地把庄时洲拉了进去:“快来吃饭快来吃饭,我快饿死了,今天吃柠檬酸鱼,特香!”
是很香,庄时洲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肉香飘满了整个房子,其中还夹杂着青菜的清甜味。
饭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其中一碗米饭上垒着高高的鱼肉。见姜玉生端过它,庄时洲兀自去端另外一碗只有米饭的。
没想到他刚抬起手,姜玉生就拦住了他:“诶诶,时哥,这碗才是你的。”
庄时洲盯着那堆还冒着热气的鱼肉看了两秒:“不——”
话音未落,姜玉生已经把碗强行塞进了他手里:“不什么,不要吗?可是我很小心地夹了很久”
他说着,瘪了瘪嘴角,失落地想把碗拿回去。
庄时洲鬼使神差地也伸手握住了那个碗。
指节相触,他启唇说:“谢谢。”
姜玉生又重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他赶紧端起另一碗饭埋头狂吃。
庄时洲正低头细嚼慢咽,没有看到这一异常。
吃完饭,姜玉生拉着庄时洲陪他做题。两个人盘腿坐在客厅的大茶几旁,庄时洲垂头翻阅姜玉生的课外书,姜玉生则做着面前摊开的好几本作业本。
客厅里安静得快能感觉出空气的流动,枯燥的数学计算和无止境的单词抄写让姜玉生好几次想跳起来和空气打一架解闷。好不容易写完了数学和英语,他立马转头去看庄时洲。
庄时洲仍垂着头聚精会神地看书,眉眼舒缓,白皙秀颀。
姜玉生呆了下,回过神来后悄无声息地凑了上去:“时哥。”
庄时洲猝不及防地听到他的声音,吓得一抖:“嗯?”
姜玉生扬了扬手里的语文课本,“今天的语文作业是听写字词。”
庄时洲了然接过课本:“听哪?”
“全部。”姜玉生答。
“好,”庄时洲翻到第一课的字词,开始字正腔圆地念,“第一个,新绿,新绿。”
听到一半,窗外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整个夜空,几秒后,雷声在极近的地方炸响,整个地板跟着颤了颤。
震颤还没结束,倾盆大雨降临,噼里啪啦的雨声响彻全家。
姜玉生停笔,呆呆地望着窗外:“好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轰!”
闪电很配合地再次炸响。
庄时洲没说话。
“轰!轰!轰!”
接连三声。
庄时洲猛地抓住了姜玉生的手。
他脸色惨白,手和身子都抖得厉害,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惊惧,眼神飘忽不定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样子十分吓人。
姜玉生赶紧贴了上来,反握住庄时洲的双手:“时哥?时哥?”
他没见过庄时洲这么不淡定的样子,登时慌得不行,偏偏庄时洲被他叫了好几声也没应他,吓得他眼泪当即就流了下来。
冰凉的泪珠接二连三滴在庄时洲的手背上,和着姜玉生越来越大声的哭泣声,庄时洲终于回过神来。
“姜玉生?”他满头冷汗,回神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姜玉生在哭。
他顾不得自己心理上的问题,着急地想安抚姜玉生,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抓得死紧,根本动弹不得。
也就是那一刻,庄时洲做出了一个最错误也最正确的动作。
他贴了上去。
额头与额头相触,冰凉贴着冰凉,男生间柔软的黑发互相摩擦,庄时洲闻见了姜玉生发间的柠檬味洗发水香味。
“别哭了,姜玉生,别哭了,别哭了”
庄时洲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直到姜玉生松开了他的手,他才重新坐直身子。
姜玉生本想开口说话,人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哭隔,他只好窘迫地闭上了嘴。
“碰!”
又一声巨响,这次不是闪电,是门发出的震动。
“tmd,什么破门!”陌生而粗犷的男声骤然响起。
庄时洲刚放松下去的神经又再次绷了起来。
他脑子里晕乎乎的,但直觉告诉他不能这么坐着,有危险。
“玉生,”窗外雷声不停,他撑着茶几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快起来。”
姜玉生傻傻地跟着他站了起来。
两个人刚刚站定,门忽然开始砰砰狂想,一声比一声骇人。
“你妈,不开门是吧?老子,踹、踹烂你!破门、贱门!”与此同时,叫骂声也开始变成连续的。
庄时洲被雷声、踹门声和叫骂声吵得头痛欲裂,恍惚间他想起倪玉离家前颤抖的手和信任的眼神,不由地咬了咬牙。
他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让头脑保持清醒,接着对姜玉生道:“你进房间去,躲角落。”
姜玉生瞪着眼睛,紧张兮兮地问:“那你呢?”
庄时洲:“我等会。”
眼看姜玉生又要赖着不肯动,庄时洲只能冷下脸来:“进去。”末了,更加冰冷地补了句,“不然直接把你扔出去。给你三秒。”
姜玉生拗不过他,只能在三秒内蹿进了主卧。
门外的人似乎累了,没再踹门也没再骂人。庄时洲盯着那扇犹如定时炸弹的门,门旁有一排开关。
屋内灯火通明,万一木门真的扛不住烂了,屋里的人简直无处遁形。
想到这,庄时洲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他一步步战战兢兢地走到门边,抖着手按下开关。
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几乎是同一时间,门外响起了什么东西插入锁孔的东西。
外面的人会开锁!
站在门边的庄时洲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汗毛倒竖。
他软着身子奔向客厅里的座机,在接连不断的开锁声中绝望地发现座机断电了。
最后一条求救的路断了。
庄时洲不再犹豫,径直奔向主卧。
几乎是在他蹿进主卧的同一瞬间,门锁传出清脆的响声,下一秒,客厅的门被人怒气冲冲地踹开。
房间里窗帘紧拉,伸手不见五指,庄时洲找遍各个角落也不见姜玉生。
“时哥,这!”房间里的衣柜忽然打开,姜玉生从里面探出头来,压低声音喊道。
庄时洲飞快钻了进去。
狭窄幽暗的空间里,他虚脱地倚着壁柜,很想就这样沉睡下去。
然而,阴魂不散的雷声不断响着,在他的脑海里叫嚣,让他神经炸裂不得放松。
庄时洲隐约听到上不了锁的主卧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强撑着直起身子,揽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起了哭隔的姜玉生,抬手轻轻捂住了姜玉生的嘴。
沉重又笨拙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房间里时不时响起一两句嘀嘀咕咕的叫骂声。
——是个醉鬼。
庄时洲无奈至极,只期盼着对方能看上房间里那张不算舒服的床,乖乖躺上去睡一觉。
大概是今晚的厄运必须进行下去,柜子外的男人突兀地骂了声:“妈的,便宜货儿真tm臭!”
“吱——”
衣柜门因为被外面大力推开而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庄时洲和外面的人四目相对。
黑暗中隐隐约约可见这是个肥头大耳的酒鬼,眼睛里已经没有一丝神志可言,浑身充斥着暴戾。
他眯着眼睛注视了庄时洲两秒,眼神一变,以最大的嗓门暴跳如雷地嚷道:“妈了个逼崽子,就是你把老子锁门外啊!!!”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寒光一闪,等庄时洲反应过来时,男人已经举起了一直拿在手中的酒瓶——往下砸!
庄时洲眼睁睁地看着那瓶子朝自己飞来,却没有任何时间和空间去躲开。
电光火石间,一个巨大的力量挣开了庄时洲。
酒瓶与脑袋剧烈碰撞,“咚”一声在庄时洲耳边炸开。
但他没事。
“姜玉生!!!”
庄时洲,十二岁的庄时洲,失态的、像条疯狗般地叫出了声。
鲜血眨眼间就从姜玉生的脑袋上涌了出来,染红了额头和脸颊,又染红了庄时洲的手,继而染红他的眼眶。
鲜血刺激了大脑神经,那醉鬼的酒全醒了,拔腿就想跑。
庄时洲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腿,然后以挖肉的力道掐了下去。
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裸的杀人想法爬上庄时洲的脸,他用极低的声音道:“跑?”
一根长棍从黑暗中闪了出来,快准狠地砸在了男人的头上,男人应声倒地。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响起,命令道:“起来。”
——符瑛居高临下地站在庄时洲面前,冷如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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