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不准走
雪,无声无息地下着,在这座十八线城市的表面均匀地撒上洁白的棉絮,大街上人烟稀少,两旁店铺紧闭,明明是临近春节的时间,一整座城市却愈发死气沉沉。
在路边的一栋居民楼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笔直地站着,眼睛专注地盯着街道尽头。他脸色有些苍白,薄薄的嘴唇冻得干裂,肩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
有人从旁边的楼道走下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看到他后吃了一惊:“呀,小时,这么冷的天怎么在楼下站着?”
庄时洲冲她淡淡一笑:“王姐好。我在等我弟弟。天气冷,您扔完垃圾快点回去吧。”
四十多岁的王姐快速扔完垃圾,边往楼梯上走边说:“小时真疼弟弟啊。行,我回去了,你也别冻着自己啊。”
“嗯。”庄时洲点了点头。
等王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他立马转头又望向远方,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安。
几分钟后,他感到嘴里有丝丝血腥味,正想抬手摸一下是不是嘴唇干裂到出血了,身子却忽然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个人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同时在他耳边说道:“哥,我回来了。”
听到喘着气的久违而熟悉的声音,庄时洲先是一愣,随后放松了身体,他转过身回抱身后的人:“姜玉生,你还真的回来了。”
“没办法,在外面待久了太想哥,就回来咯。”姜玉生的声音低低的带点鼻音,语气有种刻意的轻快。
庄时洲敏锐地察觉出来了,但并没有选择戳穿他,而是领着他往楼里走,边上楼边说:“以后应该都不走了吧?”
“走什么啊,”姜玉生使劲摇头,蓬松柔顺的黑发在空中飞来飞去,“有哥在,谁走谁是大傻子。”
明知道这是句玩笑话,庄时洲听到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嘴角,上唇顿时痛意阵阵。
他想抑制一下笑容,发现完全做不到。
等进了家,姜玉生把肩上背着的黑色双肩包一扔,“砰”的一声扑到了沙发上,多出沙发的双脚晃啊晃。
庄时洲捡起双肩包问道:“怎么就这么点行李?”
沙发上的人摇晃的双脚一顿,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在火车上睡觉的时候给人摸走了。”
“摸走了?”庄时洲微微皱眉,“丢了些什么?”
“衣服。”
男声小得像蚊子声,庄时洲走近了些:“还有什么?”
姜玉生把头埋进沙发里:“就衣服。”
庄时洲:“”
——
半响,庄时洲拍了拍趴在沙发上像只大黄狗似的人:“起来。”
“要干嘛?”
“打电话,报警。”他语气无奈。
姜玉生又顿了一下,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摆了摆手:“太麻烦了,反正那箱子里也没几件衣服,丢了就丢了。”
“再说了,”他摸了下鼻尖,对庄时洲笑得一脸灿烂,“哥肯定有不少存款,给我买几件新的当重逢礼好不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从小看着姜玉生长大,庄时洲清楚他的一言一行。比如姜玉生每次撒谎都会不由自主地摸一下鼻尖,尽管多年未见,这个习惯仍然保留着。
知道他又在撒谎,庄时洲再次选择了不戳穿,默默收拾好房间后就把坐了一天火车的姜玉生赶上了床,让他赶紧休息。
姜玉生估计累得够呛,沾床没几分钟就睡了,身子随呼吸极有规律的一起一伏。
他是背对着房门睡的,庄时洲就站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那个一起一伏的身子轮廓,黑眸蔓上一抹隐晦的柔情。
几年前,他也经常这样看着熟睡的姜玉生,只是那时的姜玉生不同于如今的姜玉生,那时的姜玉生不会对他接连撒谎,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的就是“时哥”。
——
“时哥!时哥!”
身穿白色衬衫的姜玉生满面春风,连跨三级阶梯。从一楼跑到五楼,他边喊边叫,窄小的楼道充斥着他的声音。
三楼的刘姐在他跑到四楼时开门骂道:“吵啥啊吵啥啊,咋咋呼呼的!”
“刘姐对不起!我下次一定注意!”稚嫩的声音从楼上飘了下来。
等他跑到五楼,左右两户人家都开了门,左边站着迷茫的庄时洲,右边站着他怒目圆睁的爸妈。
姜玉生满眼只有庄时洲,兴奋地对他扬了扬手里的大白色信封,仿佛下一秒就能原地起飞:“时哥!我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
没等庄时洲说话,姜玉生的母亲倪玉就上前一把揪住了姜玉生的耳朵:“到到到,到了就到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在楼里嚷嚷,你就是不改!你看你那眼睛里全是小时,看到你妈和你爹站这了吗?臭小子。”
一米八几的少年被拧着耳朵,嘴里喊着“疼疼疼”,脸上的灿烂却丝毫不减,眼底有着不加掩饰的得意。
“倪姨,别拧他了,先看录取通知书。”庄时洲及时开口解救。
倪玉闻言松开儿子,拿过录取通知书和丈夫一起看了起来。
“很好,给爸妈长脸了啊,”姜华年看完,脸上早已笑开了花,他激动地拍了拍儿子的头,“今晚咱俩喝点,庆祝庆祝!”
姜玉生闻言看向庄时洲,眼睛亮闪闪的:“时哥,你来吗?”
庄时洲看着那双眼睛,犹豫再三还是咬牙拒绝了:“我还有工作,就不去了。你们好好庆祝,我改天给你包个大红包上大学。”
倪玉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你工作刚起步生活还紧着,包什么红包。以前你天天辅导这臭小子功课,现在他能考上好大学,你是大功臣,哪有让你包红包的道理?”
“是啊是啊,要我说得是他给你包个大红包。”姜华年也跟着附和。
形势转变得太快,两个年轻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怎么三两句话间给红包的人就成了被给红包的人。
庄时洲生怕夫妇俩来真的,礼貌拒绝后赶紧关上了门。
等门外的说话声渐渐消失,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红得可怕的脚。刚刚听到姜玉生在楼道里喊他,他急匆匆地想去开门,忘了手里还端着一壶刚烧开的水,一个不注意就撒了一脚。
脚上灼烧的感觉火辣辣的,像用劣质洗碗布在上面来回摩擦了三千下,极其难受。
——
想到这,庄时洲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种灼烧的感觉,不自觉“嘶”了一声,从回忆中脱身。
屋子内安静到了极点,只有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呜呜声,床上的姜玉生似乎被吵到了,皱着眉头翻了个身,还顺便踢了一脚身上的被子。
庄时洲:“”什么时候养成的坏习惯?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拎起被子的一角,往上扯了扯给姜玉生重新盖好,又仔细掖了掖被角。做完这一切,他往后退了一步准备离开,不料床上眉头紧皱的人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
温热的与冰凉的肌肤相贴,他吓了一跳,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就听到姜玉生喃喃道:“陈洛,不准走”
有那么一瞬间,庄时洲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姜玉生一直不断重复着“陈洛,不准走”五个字,就像在他头上敲了五棒子,让他的大脑清醒再清醒,告诉他这并不是幻听。
“陈洛是谁?”他下意识地问,声音沙哑冰冷,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准走,不准走……”熟睡中的姜玉生没有回答,而是松开他的手翻了个身,又念叨了几声。
刚刚还猛烈跳动的心脏此刻一点一点冰冷了下来。
庄时洲还带着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原先温柔的眉眼好似覆了层霜。
那双黑眸里的情绪千变万化,迷茫、震惊、妒忌、悲伤……最终通通被掩盖了起来。
他悄悄退出房间来到客厅,打开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备起了课件。
过去的十七年里,生活已经将他磨炼成了一个演技精湛的人,哪怕临时改变剧本,他也能滴水不漏地演绎下去。
——
第二天一早,庄时洲给还在睡梦中的姜玉生做好早餐,写了张让他好好照顾身体的字条,就顶着黑眼圈匆匆赶去了学校。
早上第一节就是他的课,因为昨晚几乎一夜未眠,他讲课讲得头昏脑涨。
“陈洛,你起来说一下这题。”庄时洲用手轻轻敲了下离他最近的一张桌子。
桌子的主人犹豫着站了起来:“老师,我不叫陈洛啊。”
庄时洲定睛一看,发现对方是他的课代表,一个平时对他热情万分有着一张讨喜的圆脸的孩子。
“对不起,老师刚刚走神了。”庄时洲歉然一笑,“俊奇,你给同学们讲解一下这道题。”
陈俊奇闻言扬起自信的笑容,大声回答道:“这题要选择不正确的一项,我们首先看到a选项……”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庄时洲后半节课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来上,听到下课铃打响的那一刻,他抬手捏了捏眉心。
累。
没等他放松下来,陈俊奇就蹦上了讲台,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老师,你怎么知道我舅舅叫陈洛?”
庄时洲捏眉心的动作一顿,他抬眸看向陈俊奇:“你舅舅叫陈洛?”
“是呀是呀~”陈俊奇立马点头,“我妈妈昨天还和他打电话了,骂他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有同学在窗外大声叫道:“陈俊奇!数学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陈俊奇不好意思地看向庄时洲。
庄时洲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去吧。”
等人走远了,庄时洲收拾好教案走出教室准备去下一个班上课。
是巧合吧,他想,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又不是演电视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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