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玉
建安十一年春,并州复叛,曹操率兵亲征。
二十岁的曹丕被授予兵权,坐镇邺城。他不要军职,以少府议郎的身份持虎符。父亲让他代行冀州牧的一切政务,他勤于政,敏于事,把州府行政打理得井然有条。但他不去校场,不问战事。
他有如花美眷,稚子绕膝。为官两年,不论何时出门,总是酉时回府。
“初春乍寒,喝些姜茶。”甄仪为他烹了茶,特地拿到庭前,在他身旁坐下。她长得秀丽柔弱,两道柳眉如烟含愁,手腕纤细得像是白瓷,碰一下就碎了。
曹丕见盘中只有一只茶杯,随口问道:“你不喝么?不高兴喝?”
甄仪有些迟疑:“夫君在,甄仪怎会不高兴?”
曹丕抬头看了看她。忽然扬起嘴角。谁作小儿语,岁月如驰,须臾相失。
“啊切!”刘渊擦了把鼻子,暖暖手继续算账。樊城的私盐销路不好,太粗了。郭嘉让她找并州的路子,那里有战乱,流民需要盐,不会管粗细。低价卖出去,亏了不赖她。她亏了很多,半夜还在书房做账。
“买卖多了没有不赔本的。盐亏了从酒里赚回来。”郭嘉路过房门,打着哈欠说道。
“我没亏,是你的价不对。”刘渊头也不抬,郭嘉走去把她的账本合上:“可以亏。”
刘渊不同意:“我要抬价。从樊城去并州,路费都不止你这价。”
郭嘉摇头轻笑:“在并州要的不是钱,是门路。”
刘渊这才抬头看他:“什么门路,值多少钱?”
郭嘉在她面前坐下:“算账不能只看眼前。你觉得并州九郡值多少钱?”
“我才不信,几斗盐就能拿下并州?”
郭嘉难得有耐心,解释道:“盐可以吃,也可以疗伤,人活着离不了盐。倘若流民活不成,要几座死城有何用?何况人非草木,在最需要的时候得到帮助,以后必能为你所用。”
刘渊想了想:“懂了。”
邺城是个赚钱的好地方。刘渊接了不少买卖,有绢丝布匹,还有酒楼食肆。生意用不着她谈,红玉都能打理停当,但郭嘉时常让她见习。刘渊多学点,他就能更懒点。
刘渊知道不能用平乐的身份和人做买卖,便向郭嘉讨个假名。
“如玉。”郭嘉在阅信。并州已定,河北四州只剩幽州。
刘渊知道他不用心,捻了个银锭放在桌上:“今日我赚了,买个好名字。”
“若只知赚钱,叫郭财。”
刘渊缴了他的信:“郭祭酒什么都懒得做,这事可懒不得。我要个名字出去谈生意。”
郭嘉这才抬头看她:“我叫郭嘉,你叫郭财。家财万贯,谈生意吉利。”
刘渊眯了眯眼:“你这名字不会也是瞎起的吧?”
郭嘉不置可否,拿回她手里的信:“不叫财便叫玉。言念君子,如莹如玉。”
刘渊不依:“我不叫如玉。别人是玉,我就只是像而已?”
“那叫好玉。”郭嘉打发她道。信中说袁尚已入幽州,并乌桓数千兵力。北地苦寒,大军入境不能过晚。他该去趟辽东了。
在此之前,刘渊从没见过夏日的海。她没见过海,没有坐过这样大的船,从东莱一直到沓氏,路过一片蔚蓝的汪洋。辽东的夏天清爽凉净,海风带着咸味,卷起波上的日光,像郭嘉的眼睛。清浅、和煦。
他终于不穿青衫了,白衣广袖,纶巾束发,像个出世的贤者。
“辽东盛产良马。这次贸丝,我要八百匹马。算算本利。”
“郭祭酒还是不说话的时候好看。”刘渊摸出账本。刚觉得他脱俗,他便开始谈钱。八百匹马不是难事,但回程的运费可不低。
“算好了。走船运最多一成利;陆路两成半,但货期多两个月,路上还有半成折损。”
郭嘉波澜不惊:“你去谈生意。运费我来打点。”
刘渊忙把账本递过去:“记下了,你画个押。运费记你的,赚了记我的。”
郭嘉朗声笑起来:“该叫郭财。”
他们一路北上,到辽东郡治所襄平。郭嘉让刘渊去找乌桓马贩,辽东以北水草丰美,产良马。乌桓夹在匈奴和汉人之间,常年征战,流落不定,是夹缝里的游牧部落。他们没什么钱,时常会和汉人交易,用马匹换口粮衣物。
刘渊一早出门,临近晚膳才回到客栈,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买卖做不了。牧民不要绢丝,只要粗布和皮料。”
“那是不成?”郭嘉在吃酒,闲适得很。
刘渊坐下吃了口水:“有我做不成的生意?我去布庄换了皮子,拿皮子才换到马。”
郭嘉扬起嘴角:“辛苦郭财。”
刘渊颇是得意:“辽东不产丝,我那船绢丝卖得比豫州价高三倍。光半船丝,我就给你换了八百匹马。还有半船换了几箱虎皮。荆州无虎,我把它倒去荆州都不知道能赚多少!你以后多带我来辽东,我觉得这里不错。”
“半船丝才换几箱虎皮,这是亏了。”
“物以稀为贵,这虎皮倒去荆州能赚。我算过了,能赚不少。还不快夸我?”
刘渊很是忘形,正说着,一个骑服后生走进堂前,惊道:“这不是好玉姑娘?”
郭嘉看了他一眼,骑服锦靴,束发佩剑。是个汉人军官。
刘渊同他打照面:“阎都尉。你们营盘不就在襄平,还来客栈用膳?”
“来打壶酒。”阎都尉笑道,看了看她身旁的郭嘉:“先生好福气,好玉姑娘人美心善。方才有个乌桓女子被卖去青楼,险些出人命。得亏好玉姑娘出手买下她,不然那女子定要死在门前。”
刘渊笑笑:“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相熟。他搭我船来的,萍水相逢。”
“哦,我说吧,姑娘就是心善。”阎都尉也笑,又同郭嘉攀谈道:“先生是中原人?”
“颍川郭奉孝。”郭嘉拱手一笑,同阎都尉闲聊了几句,把他送到门外。
刘渊等他回来用膳,很不高兴:“别说我没提醒你。那人是个都尉,营盘就在旁边还来客栈。他就是来打探我的,为何告诉他你是郭奉孝?”
郭嘉散漫道:“他在辽东做都尉,早晚会跟我打照面。说个假名,到时岂不难堪?”
“你要辽东?”
郭嘉一笑:“若没猜出八分,买个乌桓女做什么?”
刘渊有些得意:“你不是说过,在人最需要的时候帮她,日后必为我所用吗?我这一船丝的买卖太大,市集里兜兜转转,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我对这里不熟,若遇到什么麻烦需要一个当地的帮手。你让我去引人耳目,到底想做什么?”
郭嘉吃了杯酒:“想让公孙康知道,郭嘉在辽东。”
公孙康是辽东太守。启程之前刘渊就已打探清楚,她猜到郭嘉来辽东不只为生意,但没想到他这么轻狂:“八百匹马就能换一个郡?万一他不想理你呢?”
“不想理我,也得理曹操。辽东地远,公孙自治多年,关系不到大局。但袁尚在幽州,这里是他的后路。”
刘渊心下一紧:“你堵他的后路,是要逼死他?”
郭嘉素淡道:“落子无悔。我选了曹操,便该对袁尚杀伐果决。若你在卢奴选了他,今日我不会在这里。”
刘渊扬起眉梢:“莫非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郭嘉摇头:“记得壶关么?去雒阳之前你在壶关,袁尚本该在那里和高干汇合。你若选了袁尚,并州一战便需要我在。”
刘渊皱了皱眉:“如果我们是敌手,你也会置我于死地?”
郭嘉抬眸:“执棋者一旦选定立场,就不再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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