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好戏
关于钱望舒所说的那场孙茂才的好戏,钱念北确实是看到了,而且不仅抢到了头排看戏甚至还插进去和了几下稀泥,可是让咱们国公大人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再说回那送行宴上,的确也是相当精彩的。
南北议和之事晓谕全国后,北进派官员已知转圜无望,当日全体抱病推辞了送行宴,只有肃国公一人带着夫人“恬不知耻”地去了大庆殿赴宴。而向来主张龟缩南部所谓爱好和平的南守派官员则将此次议和的成功全番视作是他们极力促成的结果,更是把这场送行北卫使团的宴会当成了自家的庆功宴,去大庆殿赴宴的马车都是一波接一波。
而当夜大庆殿中最高兴的,应当要属宰相孙茂才,期盼了半辈子的议和给他盼来了,还白捡了一个北卫金龟婿。
酒过三巡,正当殿中所有人都喝得“草薰风暖摇征辔”时,拓跋清风按照事先与李氏夫妇商量好的流程,假借他那根本没有的醉意,死乞白赖地跟官家娘娘要赏赐,二圣碍于南棠颜面也只好先应下。
可他们那头将将点下,江宁王便拿着酒壶直冲下对首孙茂才的座位,硬逼着他喝下了自己的敬酒,然后开始陈言自己在宫里与令嫒孙少珍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爱情,最后单膝跪地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把令嫒嫁与他为妻,海誓山盟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孙茂才作聘礼。
那惊天地泣鬼神的热烈爱意,让在座之人无不扼腕叹息、掩面默泣,更是把宰相孙茂才推到了一个下不来的高台上,让这个算计了别人一辈子的老狐狸不知所措到要向他从前最看不上的小皇帝求助。孙少珍可是他拿来献给祝家的礼物,眼看孙祝两家联姻只差临门一脚,他又怎可轻易放弃。
只见官家轻抚了抚掌,叹了一句“好一段深情令朕感怀”,说罢又回头问娘娘的意思,到底全临安都知道孙家长女与圣人感情甚厚。娘娘笑着回应官家说她做不了这个主,随后便让女官文君亲自去浓华殿中将孙姑娘请上了大庆殿,让她自己决定这门婚事。
直到孙茂才看到女儿跪在大殿中央,点头应下自己与江宁王情投意合之后,才恍然大悟到自己是被这群小孩子当猴耍了,一切都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把戏而已。
正当他打算咽下这场本不合他心意的婚事,而想趁机在这场婚事的利益最大化时,钱念北早不早晚不晚地插了进来。国公先是感怀了一番这对有情人的遭遇,随后便以世叔的身份,又站在两朝和亲的宏观角度为孙少珍请封。
古往今来,只听说过皇室女与宗室女和亲的先例,还从未听说有让大臣之女代国和亲的,这也真是滑了天下之大稽。
众人觉得国公这封请得合情合理且非常有必要。
可请封总归有由头,国公早就贴心地替孙家想好了对策,汝阴王年事已高又膝下无子,正好可将孙少珍过继到老王爷名下,这样一来孙氏有了宗室女之名,郡主之封便名正言顺了,出嫁时加封个公主也是不在话下的。
正好那日老王爷心情不错也来吃了宴,听说自己能白认个女儿,当下便欣然应允。
这下祝孙联姻黄了,最好嫁的女儿也没了,陪了夫人又折兵的孙宰相当场气得冲到对面就要和国公火并,却被国公身边的项越云拦了个结实。
怨气无处发泄,孙茂才当场气晕在了大殿里,官家以宰相酒喝多了为名,让内侍拿担架抬出了大庆殿,让太医检查过后直接送回了府里。
最终,在多方的努力下,北卫江宁王与南棠汝阴王郡主的婚事被定在了六月初,西湖荷花盛开之时。到那时,江宁王承诺,会带着红妆万骑,前来临安迎娶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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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朝议和之后,不论双方到底都各怀了何种鬼胎,也不论这和气维持的是有多么虚假,兵戈止息后,和平到底还是来了。
梅花开败后,桃花又接着芬芳,转眼又到了可以打槐花的季节。
三月初八那日钱望舒陪着李慕乾去了校场观看阅兵,算是过了一个与众不同的结婚周年。为了补偿她,后苑的槐花一开,李慕乾就带着梵华亲自去了一筐槐花送去了肃国公府,言说要带着钱望舒一道回去吃槐花饭。
日子一天天过去,钱望舒的身子也越来越重,裹在轻薄灵动的衣衫远远望去已是孕味十足。幸好腰是日渐粗圆了起来,四肢还算纤细,倒是给向来爱美的她留了些颜面。
国公夫妇收到官家赏的新鲜槐花,知道娘娘要回府省亲后,便急忙让阖府都准备了起来。
午时未到,夫妻二人就已经站在府口望眼欲穿。
“你笑什么?”
钱念北正一门心思盯着街口的动向,听到身边传来一阵轻笑便侧头看了叶朗朗一眼。
叶朗朗见被他抓了个正着,倒也不遮掩什么,清了清嗓子出言揶揄他:“我说钱将笑,你也有今天。”
“我怎么了?”钱念北故作骄矜地撇开头继续去关注街口,手上摸扳指的动作不听,心中却隐隐有些被戳穿的赧然。
叶朗朗轻叹一声,感慨道:“任你嚣张了一世,到底还是逃不过一个女儿奴的命。”
再早十年,哪里有人敢让钱念北等过这么久,一代枭雄终究折在了两个姑娘手里。
钱念北稍稍咀嚼了一下她的幸灾乐祸,左移了一步靠近了身边人一些,稍稍撇头,用只有叶朗朗能听到的声音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听夫人这话里倒是有些醋意,若是你愿意,再给府里添些热闹我也是乐意的。”
叶朗朗听到他这话,想都没想就给他腰部来了一手肘,啐了他一口“老不正经”,而后先一步走下阶去等待。
“叶朗朗,你这是谋害亲夫啊!”钱念北吃痛一声,略带娇嗔地委屈一句,而后后一脚走下阶去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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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朗朗!”
一声活泼划破了国公府前的宁静,一辆凤舆不偏不倚在正门口停下,由一个月白龙袍男子小心扶下了一个穿着火红纱制孕服的娇艳女子,挺着肚子就伸手往面前两位长者走去。
“当心些!”三个声音一同制止了她的危险冲刺。
钱望舒被李慕乾小心地护在了怀里,调皮地朝面前一脸担心的钱氏夫妇扮了个鬼脸,惹得他们忍俊不禁刚要出口的教育瞬间便又咽回了底子里,忙请他们先进府再说。
“老爹呀,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呀?”
“想你个大鬼头。”
“老爹呀,有没有让厨房准备槐花饭啊?”
“已经被我吃光了。”
“老爹呀,我让你给我理的小时候的玩具理好了没?”
“让你空空叔都扔掉了。”
“老爹呀,我让府里绣娘给宝宝绣的肚兜鞋子绣得怎么样了?”
“绣太丑,让她们重绣了。”
只不过是从正门走到前厅的几步路脚程,钱念北已经被钱望舒这个讨债鬼烦得脑袋疼,他竟然开始后悔让这个小麻烦精回家来了。
叶朗朗在边上笑看钱望舒嬉皮笑脸地和钱念北扯东扯西,钱念北却拿她没办法,直到最后钱念北气得差点动手去点钱望舒的哑穴时,她才出手为钱望舒拉了记偏架,推着钱念北邀请女儿女婿去饭厅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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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厨子的手艺不减当年,一顿饭吃下来,除了钱望舒以孕卖孕向叶朗朗揭了钱念北不少短气得国公捏碎了一只勺子之外,也算是其乐融融。
一饭闭,钱望舒随叶朗朗去看钱念北亲自为她收好的小玩具和亲自监督绣娘绣好的小孩衣物,钱念北邀请了李慕乾去假山对弈。
“岳父何故叹气?”李慕乾刚放下自己手里的白子,就听到对首的钱念北轻叹出了一口气。
钱念北摇了摇头,抬头远眺园中那满园夏始春余的靓丽景色,想起他一年前与李慕乾在这里下棋的场景,忽然有些感慨。
那时的他们,互相猜忌,互相威胁,互相压制,端得是一个各怀鬼胎、暗流涌动;那时他们的棋,锋芒毕露,毫不客气,行得招招都是死棋。
究竟是因为什么,能让这对原本貌合神离的半路父子如此心平气和地坐在一处下棋呢?
也许是因为一个姑娘,又或许是因为那个姑娘让他们看到彼此心中有着一个相同的热烈的对于南棠的美好愿景。
“官家,其实你不用与我赌些什么的,任何事情,在南棠面前,我会愿意让步。”钱念北回头,定定然望向面前这个,正在心无旁骛与他下棋的青年,忽然有些佩服他的魄力。
那日在勤政殿中,李慕乾带钱念北去了那间刑室,在佛祖的见证下,打了一个赌,赌他与拓跋清风的合作能不能一举将北卫彻底赶出中原大地。
钱念北料到他会想方设法来说服自己,却没想到李慕乾会把自己作为赌注来表明决心。
“若我赌赢了,就劳请国公放心归政于我,从此只行辅佐之职不再逾越;若我赌输了,便听凭国公处置,就算您要废了我另立新帝,我也无怨无悔。”
他说出这赌注时,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虔诚,仿佛他嘴里念的是奉台上的哪本圣经。可这哪里只是一个赌注呢,他只是事先替钱念北预演了两个结局而已。与其说这是他在与他打赌,不如说是他在向他讨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一位徒弟在向师父讨要一个出师的机会。
事已至此,钱念北又能有什么理由拒绝,战了这么多年也得不出一个结果,换一种行法又能如何呢?
“也许,我到底还是个好斗的人。”李慕乾自惭一笑,将手里多拿的白子放回了棋篓里。
其实从心底里,他是崇拜钱念北的,崇拜到想要打败他,用打败他这种方法来取得他对自己的认可。
“臭小子,老子可不跟你斗,老子跟你爹斗了一辈子,早就斗累了。”钱念北啐了他一口,又道:“你要斗,就同我家毛丫头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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