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间
“胡闹,天寒地冻的,你身子如何受得了?”
李慕乾瞻前顾后的毛病,还是虽迟但到了。
“我身子比你都好呢,上次伤寒是个意外。”
“路途遥远,若出什么差池,我怕我护不好你。”
钱望舒从袖子里摸出来一枚白玉做的鱼符,拿到桌面上同李慕乾的那枚黑玉符拼合,正好成了一个太极图样。
“你有的,我也有,另外半支阴影卫,在我这里。”
李慕乾见状,无可奈何地笑看着她,还是觉得带她一同出去有些不妥,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这口锅推给自己的老泰山背着。
“我若让你出了什么闪失,国公不会放过我的,若国公同意,我自是愿意带你去的。”
好啊,敢拿出老爹来挡她,真真是出息了!
“李慕乾,你敢拿我爹当挡箭牌,可惜啊,如今国公府早就不是他说了算了,”钱望舒心中早就了对策,坏笑着朝他挑了挑眉,挥手唤上了清荷转头对她吩咐道:
“你去将朗朗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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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以为钱望舒出了什么事而急忙赶过来的尚且一头雾水的叶朗朗便到了西侧殿中。
“这位姑娘是?”
李慕乾并不大认识面前一身女官服制的女子是谁,只是觉得她有些眼熟便先一步回头问了钱望舒一句。
在叶朗朗要矮身同两人行礼的前一刹那,钱望舒先一步抬手止住了她的礼,走过去一脸耀武扬威的对李慕乾介绍道:“官家,这可是你的未来岳母,今后国公府可是她做主了。”
李慕乾闻言随即起了身,退后一步对叶朗朗恭敬揖了个礼,谦言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官家折煞妾了,快快请起。”叶朗朗被钱望舒拉着手,只得受宠若惊地在一桌外请起了李慕乾,又转头对钱望舒嗔怪道:“娘娘又淘气了。”
“朗朗怕什么,他如今巴不得你对他留个好印象呢!”钱望舒抱着叶朗朗的手臂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李慕乾,自然知道他此刻对叶朗朗行这礼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见到女儿夫妻和睦心中自是欣慰的,叶朗朗低头忍了一记笑,又向钱望舒问起了正事:“娘娘这么急着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钱望舒闻言便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口气,靠在叶朗朗肩膀上可怜兮兮地陈情道:“官家要去扬州微服私访,我想去,可他说要家里长辈同意了才放心让我同行呢!”
知道钱望舒是为了微服私访的事情来求高自己,叶朗朗当即便在心中佩服钱念北的神机妙算,或是对面前这两个小孩子心性的了解。
来浓华殿之前,钱念北便约了叶朗朗在后苑见了一面,同她说的正是官家要微服私访的这件事,他猜到钱望舒会心血来潮要求同去,也算到了钱望舒会找她来打包票。
“扬州同北卫之间不过隔了一条淮水,官家如此也是担心娘娘的安危,”叶朗朗先荡开一圈为李慕乾说了句话,又暗自拍了拍钱望舒的手,转头问道:“不知娘娘想同官家一道去扬州,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钱望舒到底是个机灵的,见叶朗朗如此反应便猜到了老爹爹方才已经同她通过气,便顺着她的话回答道:“阿珍前月去扬州的甘泉书院访学了,我已经好几日没有收到她的消息,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所以想去看看。”
这话其实是说给李慕乾听的。
果然官家听到她非去扬州不可的理由便心软了。
“孙府那头难道没有派人去查看么?”李慕乾嘴上虽是这么问着,可心里已经在为钱望舒打算着上路的事宜。
“她爹才不会管她呢,那孙老头在家里哄小老婆还来不及呢!”
钱望舒想起孙少珍那个便宜父亲就想啐一口,说着便又十分难过地掩面恫哭道:“我的阿珍啊,不知道在广陵城里有没有饿着冷着,若是不能亲眼见她安好,我怕是夜里睡也睡不安稳了。”
李慕乾如今最怕的就是钱望舒对他来这一套。
“如此,若是岳母大人同意,那圣人明日便同我一道去吧,留你一人在大内我也不放心。”李慕乾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抬头朝叶朗朗征求意见。
叶朗朗抚着钱望舒的背安慰着,也装作一副左右为难的模样退步道:“娘娘同孙家姑娘自幼便要好,很是看重,官家莫不如就让娘娘一同前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也只能如此了。”
“李慕乾,你最好了!”
钱望舒向来是个会变脸的奇才,听到李慕乾答应了她,立刻便从叶朗朗身上眺起来飞去了李慕乾身边,环着他的脖子就在他脸上烙了个香印。
早就习惯了她这副风风火火样子的李慕乾便这么受着她的粗暴,一面用手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抚,又一脸难为情地对叶朗朗陈言道:
“阿舒平日里被我宠坏了,还请岳母大人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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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城门外,赈灾队伍迤逦了一路,浩浩汤汤地往淮南进发。
“嘿,我说官家,玩还是你们夫妻俩会玩。”
赈灾特使头戴乌纱帽身着绛官袍,正正经经地穿戴着,缩在马车的角落里潇洒摇扇,对着主位上的两个小厮开口就是一句调侃。
“嘘,好兄,这事可不能声张啊。”
钱望舒正挑开车窗帘偷窥着官道旁的路景,听到祝英好在那里毫不避讳,立刻做贼心虚地关上了帘子,又对着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祝子嘉,你太吵了。”李慕乾正在心中默念心经闭目养神,听到身边的动静便抬眼教训了祝英好一句。
“你媳妇也吵了,你怎么不说她?”
事到如今,祝英好才发现这个小和尚竟还藏着些重色轻友的本性,十分不服气地顶了他一句,又定睛去瞧李慕乾今日的扮相,一时间爆笑如雷:“娘嘞,才几日不见,你这头发怎么长得嘎快?”
此言一出,李慕乾的脸色立刻青了几分。
“我为他做的假发,好看吗?”钱望舒对这事有发言权,伸手为李慕乾理了理压在头巾下的几缕碎发,又转头向祝英好炫宝。
“好看好看,瞧着比他光头的样子是要平易近人几分。”祝英好忍了笑意真心评价了一句,可左瞧右瞧还是觉得有头发的一灯有些奇怪,一口气没走顺便又捧着肚子笑了起来。
钱望舒怕李慕乾忍无可忍暴起伤人,忙抚着他的心口给他说好话顺毛。
“祝英好,我们手谈一局。”
官家面色冷淡,出口就是一句不容置喙。
赈灾使大人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即收了声乖乖地挪到了棋盘边等着被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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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一路北上,越往北走形势便越是不容乐观,大雪之中,隐隐可见冻得僵紫的大小尸骸。
扬州周边是此次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赈灾队伍在官道上快马行了三日多,赶到广陵城近郊时,已是傍晚时分。
为了查清这扬州的真实情况,揪出其中借机发国难财的硕鼠,李慕乾与祝英好商量兵分两路先后进城。
一路在明,由祝英好以赈灾特使的身份进城先会一会这扬州的知州;一路在暗,由李慕乾与钱望舒两人扮作羁旅客人在近郊探访一番晚一步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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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舒,雪天路滑,要不还是我来吧。”
李慕乾被不可反驳地安排上了一个主君的角色,瞧着前头那个穿着一身白丁装束的小娘子正在给他牵马,在马背上坐得那叫一个如坐针毡如鲠在喉。
钱望舒正乐乐呵呵地代入着小厮的角色,听到身后人还十分不知好歹的抗议,没好气地王婆卖瓜道:“怎么了,能雇一个如此英俊的胡人小郎君给你牵马,阿郎还不知足吗?”
李慕乾被她这话一噎,低头正在想着说些什么话来劝她,却听到钱望舒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茅庐喊了一句。
“阿郎,前头有间小医庐,我们快过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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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医庐还有一段距离,便听到里头已是叫苦声连天,隔着高高的围墙也闻到了熏天的伤病草药味。
“我先进去瞧瞧。”
钱望舒为李慕乾栓好了马,正要殷情过去为他打探前路却被他一把拉到了身后。
医庐中的境况,能称得上是触目惊心。
其实这根本称不上是一间医庐,而是一间被用来临时救治伤患的废弃院子。
院中支着棚子,棚子下躺满了人,坐在铺了棉絮的草席上互相依偎着烤火,露在外头的皮肤上全是溃烂的冻伤。
钱望舒躲在李慕乾身后,忍着周围脓水散发出的恶臭依旧逼着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
在虚弱又无奈的呻|吟声中,一个冻得小脸通红的小娃娃趴在娘亲的怀里,瞧见了钱望舒还在笑嘻嘻地朝她憨笑。
那张天真无邪的笑靥,笑得她心碎。
——你的所见所闻,到底也只是些风花雪月、柴米油盐,真正的恶,远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恶吗?
地方官员为了逃避责罚,避重就轻地上报灾地的真实情况,只求朝廷多拨灾银救济,却只字不求当下百姓真正需要的东西。
“拿手绢将口鼻捂好,这里的人似乎得的不只是伤冻之症。”李慕乾回头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说罢,未等钱望舒从身上撕下布条给他掩鼻,李慕乾已经走上前同一个正在吃馒头的老伯交流了起来。
“老人家,请问这里的郎中先生在哪里?”
“元先生出门采药去了,”老伯啃着馒头,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往门口指了指,又见李慕乾一身干净打扮面相又瞧着金贵,又毛着嗓子激动道:“这位善心的官人,你可是要来救我们的吗?”
周围的人听到有大官人来救他们了,立刻便拖着病体朝李慕乾这边跪拜起来。
“神仙小娘子,上头派人来救我们啦!”
房中有人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急急走出来查看情况。
自茅屋中,走出一个身穿月白袄子的小娘子,眉间一点红痣,不添妖媚反增佛相。
钱望舒抬头去看来人,一时间目瞪口呆。
“阿珍,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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