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愿赌服输
“官家,愿赌服输哦。”
在项越云代表获胜队伍上龙船领赏的时候,小皇后悄悄在皇帝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李慕乾回头看了她一眼,颔首淡然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话里不带一点后悔的意思。
“这不是官家的宝贝吗,真舍得?”钱望舒怕这和尚是碍于面子才这样说的,仔细盯着他的表情,又小心地确认了一句。
佛子莞尔一笑,亲自将珠串交到了她手里,认真道:“经文自在心中,我将此珠转赠圣人,保佑圣人平安康健,日后勿要再寻不到路了。”
呵,这和尚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就是他用这珠子牵着她带过几回路么,弄得她真是个路痴似的。
想到这里,钱望舒心中的愧疚之意便瞬间烟消云散了去。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钱望舒干脆的手下了李慕乾的彩头,十分不客气地把它绕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里佛子赠珠赠得心甘情愿,那边有人却是心痛不已。
祝英好本以为水军都统制夺魁是十个指头捏田螺得事,却没算到半路杀出了个项越云,原只是想在气势上跟那个孙疯子争上一筹,眼下却是做了场赔本的买卖。
呜呼哀哉!
“祝小官人,愿赌服输这个道理你总是懂得的。”孙少珍将祝英好的宝贝捏在手里,不紧不慢地开合扇面,又是翻来覆去地瞧那扇上的雪梅飞鹤图,阴阳怪气道:“哟,这梅画得可真真是活灵活现,我都闻到扑鼻的梅香了呢。”
说罢,孙少珍又故意拿着扇面去给钱望舒品赏。
“这是张公的画,你可仔细些。”祝英好瞧着这娘们这般糟践自己的宝贝,气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又碍于君子身份,便只得暗自咽下这口气,喝完茶习惯性地去摸腰间的折扇扇风,却又后知后觉地记起现在的自己是没有扇子的。
想到这里,祝小郎君心中的伤痛便又增添了几分。
身边的官家见他可怜,郑重地送了他一句“阿弥陀佛”,算是为他超度了那把亡扇。
“官家娘娘,项将军到了。”
梵华将项越云带到了帝后之前,便告退到了一旁。
“末将项越云,给官家娘娘请安,愿官家娘娘端午安康。”项越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恭敬地同二人请安问福。
“项卿免礼。”官家微微颔首算是受礼,又侧头眼神示意梵华将一早准备好奖赏呈上,又不紧不慢道:“将军之舟于竞渡中一举夺魁,镇南军之骁勇亦可见一斑,朕心甚慰,特赏银百两以视犒劳。”
“末将代镇南军弟兄,谢过官家。”项越云闻言,遂领赏叩谢隆恩。
钱望舒见李慕乾终于走完了流程,立刻举起了自己一早就倒好的酒,笑容满面地立了起来,对项越云祝贺道:“恭喜项将军夺魁,我敬你一杯。”
“多谢娘娘。”项越云接过小宫娥送上来的酒,十分爽快地一口扪了个干净。
除去初一那日两人在后苑草草打了一个照面,这是自归宁以来,钱家兄妹第一次正经说话,却是一口一个将军娘娘,叫得生疏。
“眼下水戏便要开始了,将军不如就此留下同观吧?”钱望舒不想这么快同项越云分开,便找了个借口请他留步。
项越云回头望了一眼西湖中已经预备的花船若干,立刻作揖告罪道:“越云谢过娘娘好意,奈何军中尚有要务,臣便先告退了。”
“自然是军务要紧,将军自管去忙,”钱小皇后的脸上难掩失望,她略微喟叹了一声,点头以示理解,随后她又转头对李慕乾温言道:日后若有空,官家与我,定请兄长进宫小聚。”
莫名其妙被拉上的李慕乾淡淡回望了钱望舒一眼,遂从容地跟了一句:“自然。”
项越云听到钱望舒在众人面前称呼他为兄长,心中一阵惊喜,他忍下了满腔动容,拱手再拜同帝后告了辞,遂退下了大龙船去路边取下寄在柳边的大马,便打马匆匆赶去了军营。
事实上,自钱念北当年被他的旧部下托孤收养了年仅十岁的项越云后,诚然这孩子他是有认真在养,可此间十三年,钱念北却从未承认过项越云养子的身份。
故而对于肃国公府而言,令北卫军闻风丧胆的骠骑大将军,在府中也不过是一个半仆半主的不明白身份。
项越云儿时不少因此事被旁人笑话,而如今朝中若是有人对他心生怨怼,也必然会提起这桩事多加嘲讽挖苦。
而钱望舒今日在一众达官显贵前亲口称项越云为兄长,便也是替钱念北承认了这个儿子。
但显然,钱望舒还并没有这个本事能代替她的老爹爹说话,所以自项越云离开后看水戏的一干时间里,钱小皇后都在为方才自己的脑子一热而心中惴惴不安着。
她也已经趁这段时间,想好了一百种钱念北将会拿她是问的方法,一颗心全全然准备好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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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水戏,今年的西湖竞渡便算是结束了。
李慕乾带着梵华回了云林寺拜谒师长,钱望舒自是抓住机会征得了李慕乾的同意,由孙少珍陪着微服回了乐丰楼。
“你这阿哥,倒是真的疼你。”孙少珍在去乐丰楼的路上,忽然同钱望舒感慨了一句。
“哦,你怎么看出来的,说来听听?”钱望舒正低头把玩着刚从李慕乾那里赢来的佛珠,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你不会瞧不出,他是为了你才参加这次竞渡的吧?”孙少珍用自己脚尖踢了踢钱望舒的脚尖,笑意盈盈地反问了一句。
他娘的,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钱望舒楞了一下,猛然抬头看向孙少珍,顺着她的意思想下去:“这么一说,阿哥他的确从来都不参加这些东西的,他总说这种争来斗去被人看热闹的活计很没意思。”
“所以啊,他总不会是惦记官家赏的那五百两银子吧?”孙少珍笑着点了点头,又挑眉唏嘘道:“人家大将军想见皇后娘娘一面都这么难,就别说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了。”
“呸,进宫令牌也不知道是谁不要的!”钱望舒立刻暴起啐了孙少珍一口。
孙少珍立刻收了起了唏嘘的表情,揽住了钱望舒的肩,在她耳畔轻声提醒道:“不过我且在这里同你提声醒,这项大将军当你是真妹妹就好,若是他生了些别的心思,你便要留些心,毕竟我们舒舒是如此倾国倾城不是?”
孙姑娘半开玩笑地说出了这个早就牵挂在心头许久的顾虑,忍不住点醒这个还没开窍的小丫头。
“你说阿哥他喜欢我?这情节连我剧本里都不带写的,怎么可能?”钱望舒闻言,毫不在意地嗤笑了一声。
“你个陆二,万一呢?”孙少珍见这傻子一副缺心眼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平时不是心眼子比谁都多么,怎么到这种事情上这般不开窍,你们又不是真的兄妹,小心被有心人拿这做把柄。”
“你就开窍了?快让我瞧瞧你有多明白!”钱望舒立刻抓住了孙少珍话里的把柄,一脸坏笑地去挠她脖颈后的痒痒肉。
最怕痒的孙姑娘一下子就破了功,尖叫一声也反击着去挠钱望舒腰间的痒痒肉。
一时间,姑娘的欢声笑语便撞满了整个车厢,随着微风吹开了窗帘子,落进车里的细碎阳光也将这气氛搅得明媚轻松了些。
关于方才猜忌风月的二三事,便也就此被囫囵了过去,不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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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姑娘来了,今日还是老规矩么?”
迎客的见到孙少珍的马车停下,便殷勤地赶过来迎接。
只见孙少珍一身月昙色长裙,清清冷冷地从车上走下来,手里翩翩然摇着一把折扇,身后又跟了一个头戴纱笠的年轻小官人。
迎客的认出了小官人拇指上带着的莲花扳指,心中立刻便有了数,走上一步弯腰愈发恭敬地为二人引路。
见二人走进乐丰楼,莫娘接到了迎客的信号便放下了手里的算盘亲自赶过来接待。
“姑娘是回天字一号么?”莫娘在钱望舒身旁伴着,小声询问了一句。
钱望舒撩开笠纱,略略在大厅里扫了一眼,见今日楼中的生意不是很热闹,便开口道:“许久没有瞧戏了,为我们到二楼安排个清静的临栏隔间吧。”
“二位姑娘这边请。”莫娘领了意,提裳先一步走到前头带二人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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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望舒落了座,见四下无人胆子便也大了起来,立刻抬手摘下了自己的纱笠以真面目示人,她喘着气先一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口,又笑着催促莫娘道:“快去与我们上些吃食来,你孙姑娘快要被饿死了。”
“去你的!”孙少珍见这娘们拿她开涮,急恼地啐了一口,又转头对莫娘说道:“莫听她的,你家姑娘在观竞渡时没少吃东西,就别让她糟蹋了,先上两碗糖水开胃吧。”
莫娘闻言忍俊不禁,笑着招手让小二去传两碗青葡萄糖水来,又兀自拉了一张太师椅过来与二人同坐。
钱望舒趁这个间隙,仔细瞧了瞧台上正在上演的杂剧,一面喝着茶随口问道:“今日安排的,可是《玄宗梦游广寒殿》?”
莫娘点头应是。
“前几日让孙姑娘送来的《谪仙记》你可瞧过了?”钱望舒回头又问。
“瞧过了,这几日正在准备选角呢,姑娘可有好的推荐么?”莫娘将准备的进度如实告知了她。
钱望舒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大厅戏台上那个正在扮玄宗的优人道:“这小郎君瞧着倒挺有气派的,便让他扮大帝吧。”
孙少珍顺着钱望舒的指引,也往戏台上瞧了瞧,十分不吝啬地评价道:“不错,终于比上回那个叫清什么的小白脸,瞧着像个男人了。”
“哎呀,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嘛,往事莫要再提。”钱望舒虚笑着摆了摆手,又去问莫娘:“这小郎君是谁,倒是有些眼生。”
莫娘的面色有些赧然,她轻笑了一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鬓角,解释道:“福生还是个学徒呢,今日他师父蝉翁身体抱恙没来出工,我见楼中客人也不多,便让他临时顶替了去。”
钱望舒闻言倒也没有因为莫娘让一个学徒登台表演而怪罪什么,反而笑着对她夸奖道:“莫娘慧眼识珠,且为他取个响亮些的艺名,好生培养着,此人日后定有所成。”
莫娘笑着将此事应下,又问钱望舒红英的角色要指谁来扮演。
钱望舒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往台上瞧了几眼,脑中仔细对比着她楼中伶人与男主角的适配度,而后爽快回答道:“还让云小姐扮吧,正好也让她提点提点福生。”
此间事了,小二正好端着糖水送了过来,莫娘遂起身为两人张罗。
“二位姑娘先用点糖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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