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对饮
震惊!
官家又来乐丰楼啦!
最近乐丰楼的酒客们觉得自己的运气有些好,有幸瞧见了官家的大銮舆不说,一个月里还瞧见了两次。
虽说官家驾临乐丰楼要清场,有些个扫兴。
可莫掌柜愿意自掏腰包请他们喝酒,倒也是乐事一件。
夕阳西下,白拿一壶酒,正好回家配猪头肉吃。
酒客们一人提着一葫芦酒,朝着远处停在门口的帝驾恭敬拜了拜,便高高兴兴地同伙伴吹着小调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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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娘刚将喝得烂醉如泥的孙少珍弄回了丞相府,回楼里手还未沾上算盘便得知圣上又要来乐丰楼了。
眼线来报,现下官家的大銮舆已经将将开到了断桥口,不出一刻便要到乐丰楼门口了。
乐丰楼全体伙计再次如临大敌,但是有了月前的那次先例,应对倒也沉着了一些。
莫娘立刻叫停了戏台上的戏,又自掏腰包请了全楼的酒客喝酒,才匆匆忙忙将乐丰楼清了场。
外头迎客的来报,官家的銮舆已经等在楼门口了。
莫娘理了理衣襟,领着一众姑娘伙计去门口迎接官家驾临。
“草民(民女)给官家请安。”一帮人先是十分有礼地同圣上请安问福。
官家从銮舆中从容走出,挥手免了众人的礼,由内侍官陪着走进了乐丰楼。
“不知官家此次驾临蔽店,是来听戏还是用饭?”莫娘端庄地随侍在李慕乾身边,先一步探了探他的口风。
李慕乾心平气和地看向走过来迎接自己的莫掌柜,淡然开口问道:“圣人可在乐丰楼?”
果然又是来抓人的。
上回官家来后,不出几日《伏英记》便被礼部查封了,不知这一次又要鸡蛋里挑些什么骨头来。
莫娘不禁有些同情钱望舒在宫里的处境,想着总要为她遮掩一番才好。
还未等莫娘想到要用什么合适的借口来交差,官家身边的内侍官梵华先一步开了口:“官家此行是来接娘娘回宫的,若是掌柜的知道娘娘的下落,还请告知一二。”
“有劳掌柜。”官家在一旁温言附了一句。
乖乖,这么大阵仗杀到这里,竟是来接自己夫人回家的。
莫娘缓缓抬手按了按自己簪了花的鬓角,虚笑了一下,抬眼对上了官家平静的视线。
心中一早准备好的搪塞之辞,竟在这年轻帝王平静却又能够洞察万物的目下,散了个稀碎。
混迹江湖数十年的莫娘,竟觉得这双慈眉善目瞧着有些害怕。
“天色不早,还请掌柜为我行个方便。”李慕乾见莫娘半天不肯带自己去见钱望舒,便放低了身段,颔首谦言了一句。
莫娘没了办法,心中兀自对钱望舒忏悔了一句,只得硬着头皮对他说出了真话:“官家,娘娘今儿瞧着有些不大高兴,方才同孙姑娘喝了酒,您要上去瞧瞧么?”
听到钱望舒不高兴这几个字,李慕乾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只不过一瞬,便立刻隐没在他的慈眉善目里。
“有劳掌柜。”李慕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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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天字一号间,是乐丰楼主满月姑的私间,非请不得进。
今日却有人敢不请自来。
房中幽寂,未点什么灯火,只有夕阳艳红的光从窗棂里透了些进来,倒让此间增添了少许暧|昧。
正是雷峰夕照的好时光,钱望舒坐在露台上自饮自斟,倒也惬意。
“官家来了?”钱望舒闻到了熟悉的檀香,淡淡问了一句,并没有回头。
“不是说好会早些回云林寺的么?”李慕乾立在她身后静静看她。
“哦,我忘了,”钱望舒不咸不淡地回了他一句,说话间又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酒,“李慕乾,这酒好好喝,孙少珍那娘们才喝了几杯就不行了,真是扫兴。”
她轻轻啧了一声,抬手仰头又是一杯下肚,喝完还毫无顾忌地打了一个酒嗝。
李慕乾没有见过钱望舒在他面前喝酒,姑娘仰天痛饮的姿态竟是他从未意料到的洒脱模样。
他知道肃国公嗜酒,想来养出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太差。
果然,她在宫中多少是有些压抑天性了。
“喝的什么酒?”李慕乾忽然不想催她回宫了。
“嗯,莫娘从波斯弄来的葡萄酒,官家要试试么?”钱望舒撑着桌面转过身,笑容满面地朝李慕乾高举了举自己的酒杯,还十分大方地邀请他。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李慕乾忽然悟到了这句诗的意思。
“李慕乾,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啊,快过来!”钱望舒眯着眼睛指了指立在门口,离她几丈的李慕乾,有些不高兴。
姑娘急赤白脸地同他招手,他定在原地愣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就已经飞到了她身边。
“圣人醉了。”李慕乾一手盘着自己的念珠,心中默念着心经,缓步走到钱望舒面前,垂眸淡淡望着她。
“嗯。”钱望舒对此供认不讳,还十分乖巧地点了两下头,重复道:“是有些醉了。”
“那要回去了吗?”李慕乾温声问道。
钱望舒两弯秀美立刻皱了起来,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理直气壮道:“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为什么?”
“因为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出来啊,所以不想这么早回去。”钱望舒笑着揉了揉自己的红脸蛋,迷离着一双醉眼趴到桌上去找酒壶。
酒桌上的物件都被她摸了个稀乱,叮叮当当地响作一团。
当钱姑娘的魔爪要伸向那只正在烧火的茶炉时,救苦救难的李佛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
“当心!”李慕乾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似乎当事人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李慕乾,你弄疼我了!”钱望舒一面迷迷糊糊地叫着痛,一面转着自己的手腕想设法从李慕乾手里挣脱出去。
李慕乾看着这个喝多了酒不知死活的小无赖,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钱望舒趁他不注意,奋力抽出了自己的手,力道用得不知轻重,带得李慕乾踉跄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李慕乾急忙撑在了钱望舒的太师椅背上,避免自己不会倒在她的身上。
太险了,李慕乾在心中后怕着,闭上眼睛缓了缓。
他忘记了现在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也是危险的很。
“和尚的睫毛好长哇。”
少女柔软又温热的手指大胆地蹭了蹭他的睫毛。
像是鹅毛落进了心坎里。
李慕乾身上像是触电了一般,瞬间怔在了原地。
他兀得睁开眼,却又顷刻落进了一片泛着星河光辉的深渊里。
钱望舒正弯着她那双含水的灰瞳,理直气壮地盯着他,好像刚才做坏事的并不是她。
李慕乾的灵台一片混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来挽回这个尴尬的局面,只能木然地望着钱望舒。
“李慕乾,你不要离我这么近,”钱望舒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皱着眉抬手用力推开了李慕乾,又去桌上找酒喝。
“阿弥陀佛,是贫僧冒犯了。”被大力推开的李慕乾终于清醒过来,他立刻退到离钱望舒一丈外的地方,瞑目默念心经急急向佛祖忏悔,手里的念珠盘得刻不容缓。
“李慕乾,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啊?”钱望舒正仰头喝着酒壶里的葡萄美酒,瞥见李慕乾已经退到了栏杆前,十分不满意地问了他一声。
相较于进门时问他的那一句,这话里多了些她的小性子。
没等李慕乾回应,那厢又是一声娇嗔:“和尚,你陪我一起喝酒好不好?”
“阿弥陀佛,我乃出家之人,不能饮酒。”李慕乾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只能拿他出家的身份当挡箭牌。
“我知道,我只想让你陪陪我,一个人喝酒也太惨啦,你喝茶好不好?”钱望舒抱着酒壶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仰头感受着粉红的霞光。
李慕乾心里明明在告诫自己应该拒绝她,可这次他的嘴比他的心诚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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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着夕阳映晚,这对年轻帝后,开始了毫无计划的临湖对饮。
他们没有告知楼下等候的一干人等,也算是任性放肆了一回。
“今晨刚采的虎跑水,官家觉得怎么样?”
钱望舒托头看着对首正在一丝不苟泡茶的李慕乾,揉了揉眼睛,想着总要对他王婆卖瓜一下。
李慕乾拿起青瓷杯细嗅了一下茶香,又小品了一口,微微一挑眉,混不吝色道:“甚好。”
钱望舒总觉得自己有些事情没有说清楚,抓耳挠腮了一会儿,忽郑重其事地对李慕乾汇报道:“报告官家,今天花的都是我自己赚的钱哦,不算劳民伤财的。”
官家初登大宝,特意减免了税收,宫中厉行节俭,钱望舒作为皇后以身作则,被逼着收敛了许多花销。
厉行节俭这四个字如今早已经深深刻进了钱望舒的脑海里,她时刻警醒着自己的吃穿用度,生怕有什么东西超了标准,让她这个中宫表率成了笑话。
如今小心翼翼惯了,这毛病竟带到了宫外。
“我省得,圣人不必挂心。”李慕乾抬眸看了钱望舒一眼,忽然悟到了她会不高兴的原因。
覆在膝盖上的那只手细细摩挲着念珠,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敢问圣人,新婚一月可有何感想?”
他将她白日问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问了回去。
新婚一月的钱小皇后正在埋头喝酒,听到他的问题先是愣了一下,遂又打出了一个酒嗝。
她朝李慕乾轻笑了一下,正想开口回答他,忽然毫无征兆地醉倒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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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众人,从一颗心惴惴等到一颗心闲闲,到底没有等到东家和官家下楼的影子。
直到夜色吃尽了夕阳的最后一抹光亮,楼上才有了些动静。
一干人等立刻成惊弓之鸟一般,从堂中的条凳上迅速立起,顺便收掉了自己嗑出来的瓜子壳,在柜台前一字排开,又在心中默念起送别官家的敬语。
只见官家从楼梯上缓步下来,手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不知其中所以然的小二小声嗫嚅了一句:“官家不是去接娘娘的么,怎么抱了个男人下来?”
正当小二脑中要想入非非之时,莫掌柜抬脚在往他屁股上来了一下,虚声骂道:“没眼力见的东西,那就是娘娘。”
李慕乾怀中所抱之人,正是早就醉得不成样的钱望舒。
有人细心的发现,官家为了不让娘娘着凉,还脱下了自己的搭衣盖在了她身上。
真真是羡煞旁人的一副美光景!
官家此刻倒是没空想这么多,目光一直平视着前方,是一眼都不敢往怀中望。
内侍官急急迎上来,想要为官家分担一二。
“回宫吧。”他只对梵华吩咐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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